第106章 旗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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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這是宜少爺送給小姐的東西。”

    木啟天聞聲, 抬眼瞧了幾人抬進來的東西, “這是什麽?不是都告訴他少費心思麽, 怎麽這麽纏到。”這幾天天天送東西, 煩不煩, 真是非要鬧得的人盡皆知呢?

    “老爺,宜少爺說這是通過您給小姐送的最後的禮物。”

    “哦~”木啟天扔下手中的冊子,揉了揉眉心, 靠在沙發靠椅上, “他又玩什麽花樣。”

    “宜少爺說他過幾天就要回燕京。”

    “回燕京?”木啟天睜開眼, 冷哼了一聲, “扔出去, 要走就別來騷擾我的女兒。”

    抬著東西的人為難的站在原地,進不是進, 退不是退。

    “還不走?”

    “老爺~這……”真的要扔啊?

    “不走還要我請你?”木啟天起身就向書房走去,連個眼神都留給這群人。

    “走走走……老爺息怒, 我們這就走。”帶頭的轉身擺手, “趕緊走走走,別磨蹭。”

    等這群人走後, 客廳瞬間安靜了很多。

    木啟天隻覺得心中堵了一口氣咽不下去又不甘心吐出來, 他見著眾人走了又從書房出來, 雙手抄起腰,在客廳裏來來回回的踱步,好半響, 他對著門口的方向終是“呸~”了一聲。

    轉了良久,轉到他自己也覺得沒意思的時候,便狠狠的把自己砸進沙發上,氣呼呼的喘著氣。反正,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臭小子,回燕京?!你可是想的倒好!之前還誇他聰明,聰明個屁!也是個蠢貨!連這點事都看不明白。

    “來人!”木啟天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麽,不然錯過了豈不是後悔一輩子?

    “老爺,有什麽吩咐麽?”管家恭敬的站在一旁。

    “那小子呢?你們把他送的東西抬出去他的人什麽反應?”木啟天沉著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對,就是自然。

    “嗯?老爺,他們沒什麽反應啊,就直接把東西抬回去了。”

    “什麽?”木啟天的音量不自覺的提高了兩度,“哪有送出來的禮還抬回去的道理!這小兔崽子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麽?老子當初瞎了才覺得他是個人才!”

    管家黑線,不是您讓人抬回去的麽~

    木啟天黑著臉腿腳不自覺的又在客廳裏轉來轉起,晃的管家眼暈,“老爺,您是不舒服麽?需不需要請大夫過來?”

    “老子身體好著呢!怎麽你盼著我有病啊~”

    “哪能啊老爺。”隻是您的臉皮都快抽在一起了,影響美觀。

    “下去吧,下去吧!”木啟天煩的擺擺手,讓管家退下。

    “是,老爺。”

    客廳又剩他一個人。

    還沒過幾秒,管家又折了回來,“老爺。”

    “又回來幹什麽!”

    管家麵色古怪,他湊到木啟天耳朵邊上小聲嘀咕了幾句,誰知愁容滿麵的人立刻眉開眼笑,“哈哈,這小子~”

    剛笑完,馬上又沉了臉,“哼~燕京那些紈絝子弟的伎倆他倒是一個沒落下,學了個幹淨。”

    “那……”管家覺得自家老爺今天堪比台上的名角兒,這變臉速度,實在驚人,老爺這是怎麽了?一會驚一會喜的實在不符合他往日沉穩老練的商業龍頭老大哥的樣子,還有,老爺今天的關注點也不太對啊,他難道不是先關心一下小姐麽?

    “記住,你什麽也不知道,他們什麽也都沒看見。”木啟天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長歎了一口氣,顯得異常疲憊,“你下去吧,沒重要的事不要來打擾我,所有會客,都推了。”

    “好的,老爺。”

    管家退卻,良久,木啟天在寂靜裏睜開眼睛,滄桑的目光裏閃爍著明明滅滅的高光,“臭小子,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木家莊園的偏角。

    潔白的牆角上,驚現兩隻手。修長,潔白,指骨分明,是一雙貴氣得叫人浮想聯翩的手。緊接著,就冒出一個看起來毛茸茸的黑色團子,仔細一瞅,一個人影已經幹脆利落的翻牆而過,待他落地,才扯了扯自己的西裝,去見喜歡的人,總得整潔精神些,雖然她可能看不見自己。

    宜仁看著木家的莊園,想不到他一個在燕京橫著走的大少爺,居然有一天會淪落到做出翻牆這般粗魯的動作。果然,世風日下啊!嘖嘖。

    然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就偷偷摸摸的往木小姐的房間裏摸。突然覺得好缺德啊,但他越心虛越興奮,而且動作相當自然。

    隻是,這木家的防備也太差勁了,他走了真的久,竟然也沒看見半個下人。怪不得第一次看見她時,旁邊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真是越想越覺得她呆在這裏,簡直危險至極。

    終於,他來到了木巡音的閨房門前。

    隻是一個快速的閃身,他便開門進去又迅速的關了門。

    心跳,跳的很快。

    他不是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不管是因為家裏那些表妹堂妹等各種妹妹,還是無數女人的邀請,雖然他沒什麽想法,但作為一個優秀的紈絝,他確實進過不少女孩的房間,無一不是小公主類型的,要麽粉紅,要麽奢華,要麽豔糜,可從來沒有一個,是這般簡單的!

    簡單到在整個房間最陰暗的地方隻有一個榻榻米。

    榻榻米上坐著一個穿紅色洋裙的少女,白如冬雪的小腿劃過優美且纖細的弧度,裸-露在空氣中,再向上,是如今名媛們都燙的卷發,彎彎的耷拉在肩膀上,她的眼睛太過明亮,以致於你能輕易的忽略她其餘的五官,就因為這驚心爍人的明銳,配上她紅色的裙子,明明孱弱,可偏偏極有攻擊性。

    明明單薄,可她不孤獨。

    她的身旁,有兩件旗袍陪著她。

    一件簡陋粗糙至極,一件華貴精致至極。

    一件來自於李文預,一件……是他送的。

    原來木啟天的話是這個意思,這個女孩兒,她選擇了兩件。兩件截然不同的旗袍。

    他走近巡音。女孩毫無反應。

    她,不願看,不願聽,不願言。

    所以。

    她,看不見,聽不見,說不出。

    宜仁看著她無動於衷的樣子,心裏鈍鈍的,像兩塊粗糙到掉渣的木頭放在一起死磨般難受。是什麽把她變成這樣?她其實長了一張江南女子該有的極具東方特色的麵容,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口,可她對傳統東方性質的東西厭惡至極,她穿旗袍,自是最漂亮的,她盤旗頭,自是最美麗的,可她收集了成千上萬的旗袍,從未穿過其中一件,可她把自己華麗若綢緞的燙成不倫不類的卷發。

    唉~

    怎麽把這樣一個人喚醒呢?她不看不聽不言。

    他可能把好運氣都都就留在了燕京,不然怎麽來了江南,對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女孩一見鍾情,好不容易知道後緊接著又受到未來嶽父的刁難,可這能解決,就算他們的結合跳動整個時局的緊張神經,這都沒問題,什麽壓力他都扛得住,可他遇見最大的障礙,來自於他喜歡的——眼前這個眼神清透到映不出任何物象的少女。

    他們隔著一尺的距離,仿佛倒立在兩個世界。她把她的軀殼遺失在光陰河畔,她把她的魂靈丟進光陰之河。想要叫醒她,就得用她的方式來,他隻能把他自己也扔進這片隻沉不浮的河流裏,陪著她自由的溺死在另一個世界。

    真做了,便再無退路。

    他笑了,笑出了聲,他真的覺得很好笑,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他宜仁,從小到大順風順水,他家世完美,他相貌出眾,他天賦異稟,他眾星環繞,他天之驕子。即使處在這樣始亂風雲的時代,他依舊是站在世界頂端人,國際美學界,留他一席之地。可偏生,一見鍾情這種事,就是好巧不巧的發生在他的身上。他是相信一見鍾情的,因為他是個藝術家,一瞬間的靈感不是日子久了磨出來的,所以他反而不覺得日久生情能發生在他身上。

    可都說是一瞬間的靈感了,那麽這一瞬間有多久?能持續多久?畢竟,定義在貴公子身上的標簽,可沒有長久這一項。若真是一時興起,一時衝動,他是無所謂,可眼前這個魂靈殘破的女孩,是真的絕其生息。那他付得起這個責任麽?他能對一個人一見鍾情,那確定不會對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感覺麽?他能保證這種感情能一直存在一輩子麽?

    他可能是個紈絝,可他絕對不是個渣子。他猶豫的萬分掙紮,他糾結的極其沉痛。

    越崩潰,越無路,越想笑。

    他笑了又笑,問了又問,想了又想,決定再看看這個女孩。

    看著看著,內心漸漸平靜,笑的也漸漸容和。

    看吧,直覺已經幫他做了選擇。

    其實本來就沒什麽可糾結的。

    他低頭,拿出了一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將卷軸緩緩展開,像展開一段未來般珍重。

    他用自己茶色的眼睛盯著女孩純粹的黑眸,笑得溫暖,笑得疼惜,笑得……可憐。

    “我想我是認定你了,就算莫名其妙,可我就是有一種感覺。”

    “像我等了你很多世,每一世都有你。”

    “我不信命的,可從遇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遇見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