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笈雋上仙(一)

字數:6509   加入書籤

A+A-




    老鬆樹一向十分注重保養,昱靈讓洛悅變回真身攀著鬆樹幹刨了刨,沒有丁點反應。據此看來,他此次走的十分利索,連真身也舍得丟棄不管,更加驗證了他畏罪潛逃的可能性。

    洛悅將離榮放在鬆樹幹上,鼓勵它從樹下跳下來,離榮十分不肯合作,抱著樹幹,眯著眼打瞌睡,急得洛悅在樹下跳腳。

    昱靈靠在樹下琢磨,回想那天被天雷劈過以後,身下長出的四爪,頭上生成的犄角,還有全身鱗光閃閃的鱗片,那形容,似乎,好像,是龍!!!

    這想法驚得他從地上跳起來,乖乖,如果真是龍,那老鬆樹給的就不是成仙的仙丹,而是改變物種的靈藥!

    娘嘞,他昱靈不會從此由蛇精變成龍身了吧!

    他整整衣角,念了個訣,“嘭”的一聲,一股青煙散盡後,昱靈盤在草叢裏,看著自己青碧的真身,默默鬆了口氣。

    離榮在樹上,眯起眼看了看昱靈,舔舔爪子。洛悅“咦”了一聲,快步跑過來,將昱靈的真身抓在手裏,興味盎然道,“昱靈,我有多少年沒見過你真身了?”揮手甩了甩,“怎地你的真身還是這麽小啊?”

    昱靈掙了掙,沒掙開。離榮驀然在樹上“嗷唔”一聲低吼,十分有氣勢,洛悅抬頭看向離榮,忽然怔了一下,手不自覺地鬆開,昱靈掉在地上,再“嘭”的一聲變回來。

    昱靈拍掉身上的草根,躍起身,將離榮抱下來,欣喜地摸著它的脊背道,“好乖~好乖~”

    是夜,昱靈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離榮被洛悅抱了去。自從離榮從樹幹上掉下來,洛悅覺得,同為貓族,離榮連一點爬樹的本領也沒有,實在有損他們家族的聲譽,所以不顧昱靈和離榮的意見,自作主張地做了離榮的師傅,要傳授些本事給它。雖然她一廂情願地要跟離榮同族有些沒臉沒皮,但是離榮能學點本領也是好事,所以他也不便點破,隨她去了。

    想起那日雲頭上見到的笈雋上仙,昱靈有些後悔,早知道該問問他在何處修仙,這樣自己若有參悟不透的地方還可找他討教一二,白白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實在有些可惜。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有些睡意,朦朧中,看到離榮慢慢走了進來,輕輕一躍,跳到他床上,舔了舔他手指。

    昱靈十分驚喜,萬萬想不到它這麽小竟已識得回家的路了。將它抱起來,摸摸它腦袋,“你是怎麽回來了?洛悅呢?”

    它仰起頭,舔舔他下巴,又往他懷裏蹭蹭,討好地眯了眯眼,“嗚”地哼了一聲。

    才養了它幾日,它便這般依戀自己,昱靈隻覺既欣慰又滿足。十分憐愛地將它舉到近前,“小東西,你也舍不得我麽。”

    它湊近昱靈,“吧嗒”一下舔在他唇上,昱靈微愣,點著它鼻頭笑罵,“小東西,什麽學了占人便宜的毛病?”

    不知是否因今日被雷劈過,體內餘熱未褪,總覺燥熱難忍,夜裏睡的十分不踏實,迷迷糊糊的隻覺有一人坐於床頭,靜靜地低頭看他,昱靈雖心中有所覺,卻一直醒不過來,十分難受。忽然想到,老鬆樹曾說過,凡人偶爾會夢魘,他想他這樣的也是夢魘了吧!

    直到清晨才掙脫開來,沉沉睡去,不一會,卻被洛悅扯著衣袖叫醒,昱靈睜開眼,隻見洛悅蓬頭垢麵,衣衫不整,她見昱靈醒來,急切道,“昱靈,了不得了,我把離榮給丟了。”

    昱靈懶懶打了個嗬欠,不甚在意道,“喔,它昨晚自個回來了。”

    她聞言鬆了口氣,環顧四周,問道,“離榮呢?”

    昱靈爬起來,果然沒見到離榮的影子,洞裏洞外找了一遍,還是沒見到它。本以為它自己出去溜達了,直到近中午時分,也不見它回來。

    離榮丟了!

    昱靈同洛悅找遍整個玉溪山,也沒找到離榮。昨晚,他確實是同離榮一道睡的,而現在,離榮也確實是丟了。

    昱靈失魂落魄地走到當初撿到離榮的大石頭上仰麵躺下,失魂落魄地看著空中飄蕩著幾片敗絮浮雲,再失魂落魄地深深歎了口氣。

    離榮尚幼,連吃食都不會,若被心善的人撿去還好,若是迷了路,又沒有吃的……或者被別的猛獸叼去……

    想到這裏,昱靈感覺胸口一陣揪緊,不行,他還得去找找。

    剛爬起來,忽地聽到不遠處一個聲音溫和道,“昱靈,你為何在此處唉聲歎氣?”

    昱靈循聲望過去,卻是那日在雲頭上見到的神仙,笈雋上仙。

    昱靈趕忙爬下石頭,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地抱抱拳道,“原來是笈雋上仙,不察上仙仙蹤,未能上前遠迎,小妖慚愧的很。”

    笈雋微微一笑,笑的十分溫和,“昱靈,你同我不用如此拘禮。你若如此客氣,到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番話聽在昱靈耳裏不知為何十分別扭,前兩天這位笈雋上仙還十分篤定地認為自己就是他認識的那位玉景,今日見到倒不執著了,像是自家兄弟似得,十分熱絡,這讓昱靈稍稍覺得有點別扭。

    笈雋上仙又道,“我剛才見你唉聲歎氣,愁眉不展,似乎有些不順心的事,能否說與我聽聽?”

    昱靈見他如此問,便將他引到大石頭上坐下,歎一口氣道,“唉,確實是件不順心的事,我養的白虎丟了。”

    笈雋上仙道,“哦?”

    “頭兒晚上我還抱著它一起睡的,第二日就再也找不到了,說是白虎,其實也隻有兩三個月大,還是隻吃奶的小崽子,且這山野之間猛獸甚多,它又小,我隻怕……”

    笈雋看著昱靈,思索一番,緩緩地道,“說到白虎,今日我來的路上到見到一隻,”略一頓,昱靈急的抓緊他袖扣,他微微一笑道,“是不是通身雪白,前爪有傷,傷口上纏著淺碧帶子的?”

    昱靈趕緊點頭,“正是,正是。”

    “哦,那就是了,不過它被武德星君帶回天上去了。前些日子,聽聞武德星君府裏養的一隻貔貅欲下界作亂,咬傷了府裏眾多仙侍靈獸,待武德星君回來將其馴服後,卻發現丟了一隻幼虎,四處尋覓不到,今日,我見他懷裏抱著幼虎,便想著,定是幼虎找著了。”

    昱靈想,乖乖,想不到離榮竟是隻靈虎,怪道撿到它時它前爪被咬的鮮血淋漓,原來是被貔貅咬的。想它被自己這凡間的小妖養了幾天,著實委屈了它,被武德星君尋回去也好,它若是跟著自己,被他養成隻尋常老虎,那他的罪過就大了。

    雖然心中空空的難受,但這樣一想,又覺得安慰。於是感激地向笈雋上仙道,“多謝笈雋上仙相告,若沒遇著你,我可是要急上些日子了。”

    笈雋上仙挑眉一笑,道,“我此次卻不是來告你此事的,而是來投靠你的。”

    昱靈微微一怔,卻不知他此話何意,似乎上次隻說邀他喝酒,並未說邀他同住吧!

    笈雋上仙道,“我本是天上的神仙,前些日子犯了些事,被玉帝除了仙籍,貶到凡間來。雖說天大地大,但我一直在天上住著,對凡間確實不大了解,也無好的去處。上次聽你說你在玉溪山修道,便打聽著來投靠你了。”

    他這幾句話說的十分雲淡風輕,昱靈卻聽的心驚肉跳,不知他究竟犯了怎樣的事,竟到被除仙籍,打入凡間的地步。

    於是昱靈小心問道,“卻不知笈雋上仙犯了何事,讓玉帝如此震怒?”

    他淡淡道,“也無甚大事,就是喝醉了酒,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誰知玉帝當了真,便成現在這樣了。”

    昱靈一思索,老鬆樹說的果然有道理,連玉帝也如此小心眼,更別說旁的修為淺些的神仙,不過開了個玩笑而已,便落到貶入凡間的地步,看來,神仙這一行當,實在不大穩當。

    於是,昱靈十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豪氣道,“神仙做長了也無甚意趣,其實做妖精也不錯。聽說做天庭規矩甚多,很不自在。既然到了這裏,不如就隨我做做妖精罷,這玉溪山雖不大,但風景及氣候都十分的好,很適合養精蓄銳,所以這山裏有些氣候的妖精甚多,前些日子便有個妖精應劫飛升了。上仙你安心在這裏住下,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我在這裏好歹住了三千年。”

    笈雋上仙朝昱靈抱拳道,“那日後可要麻煩昱靈賢弟了。”

    昱靈忙擺擺手,“上仙莫要如此客氣,上次我應劫之時,多虧笈雋上仙點化真身,否則我到今日恐怕還是那副異怪樣子,你就不要和我客氣了。”

    笈雋上仙笑著說好,隨意挽起的發絲在微風裏蕩了蕩,昱靈微微一愣,笈雋上仙他笑的真好看,是他至今見過的最好看的笑靨。

    昱靈將笈雋上仙帶回自己洞府,找出上次老鬆樹輸給他的明前新茶給上仙泡上,怕他坐著凡間的凳子不習慣,又找了個軟墊給他墊上。笈雋上仙見昱靈忙前忙後又要開始張羅果點,忙道,

    “昱靈,你莫忙了,隨意些便好。”

    昱靈揀了個離他近的凳子坐了,看他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麵的茶葉,再稍稍抿上一口茶水。不知天上神仙都喝些什麽茶,隻怕這山野間的粗茶怠慢了他,於是有些忐忑問道,“這茶,還算清香吧?”

    他微微眯起眼,對昱靈一笑道,“十分的好,這茶是你自己炒製的?”

    昱靈道,“不是,這茶是我與老鬆樹打賭,他輸於我的。哦,你可能不認得老鬆樹,它是玉溪山最老最老的鬆樹,具體有多老,我也不清楚,隻是,自我出生起它便已經在這山上修道好多年了。平時也十分照顧我,偶爾我作弄它,它也不同我計較。這茶說是我贏來的,實則是我騙來的。”

    那時,狐狸夫婦剛產了小崽,昱靈便與老鬆樹打賭小崽子是公是母。其實之前洛悅已經告訴昱靈是公的,於是他信誓旦旦的說是母的,老鬆樹見他如此自信,以為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死活也要猜是母的,昱靈佯裝無法,隻得無奈的妥協,說,‘你猜是母的,那我隻有猜是公的了。’當時老鬆樹很得意,因為昱靈若輸了,得給他捏肩捶腿三天,他若輸了,就將他剛得的新茶給昱靈。

    笈雋上仙微笑著聽昱靈說完,端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口,“既然是贏來的,那我就多喝一點。”

    老鬆樹曾說,神仙這一行當是世上最不入流的行當,但看笈雋上仙談吐風雅,態度溫和,於老鬆樹描述的神仙相差甚遠,簡直大相徑庭。昱靈想,若是老鬆樹在,一定拉他來拜會笈雋上仙,讓他也見識見識,何所謂真正的神仙!

    昱靈笑眯眯地看著笈雋上仙將杯子裏麵的茶喝完,又趕緊給他續上開水。

    晚上,昱靈備了幾碟小菜,又從老鬆樹那裏偷來兩壇好酒,滿滿給他斟上一碗,道,“這菜是尋常的菜,酒也是尋常的酒,笈雋上仙你莫要嫌棄才好。”

    笈雋上仙謙虛一笑,端起酒碗道,“昱靈,你客氣了。”話畢,淺淺喝了一口酒。

    昱靈一直以為,酒這東西,聞著香醇可口,喝起來卻辛辣灼烈,十分表裏不一,不明白為何那麽多人喜歡喝它。每每老鬆樹找他品酒,他都以他釀的酒不入流為由給推了,老鬆樹卻當成寶貝,每次隻舍得挖出一點點來喝,被昱靈鄙夷過好幾次。

    今日好容易見到神仙,雖是位被貶的神仙,但他曾與自己有點化之恩,勢必要好好招待一番。老鬆樹曾說,他釀的酒比天宮裏的瓊漿玉露還要美上十分,這話當然作不得真,但此時也無甚好東西拿出來待客,昱靈決定權且信老鬆樹一回。

    笈雋喝了一口酒,卻微微蹙了眉頭。昱靈心道,完了,完了,老鬆樹果然是誆我的,什麽比瓊漿玉露還要美,看吧,人家神仙果然不愛喝罷。

    於是忐忑道,“上仙,是不是這酒入不得口?”

    笈雋上仙聞言微微一愣,舒展眉頭展顏一笑道,“恰恰相反,這酒十分的好,不禁讓我想起一位仙友來。”

    “哦?”昱靈一向對神仙的事十分好奇,凡人有句話叫‘快活似神仙’,他卻一直十分想知道,這做神仙究竟是怎樣的快活。聽他提到他的仙友,昱靈立刻生出一股八卦之心來。往他身邊靠近些道,“你這位仙友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