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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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這驚人的一幕,許文博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又對安安說了聲讓她乖乖在這裏等他,然後就直接衝了過去。
此時,周圍的人也反應了過來,眾人紛紛拉著自己的孩子避開,那地方很快就空出了一大塊,還有幾個大人趕緊上前去攔那個壯漢,又有人去扶躺在地上的孩子。
那個壯漢更是勃然大怒,打人的動作不僅沒停,下手還更狠了,口中叫罵不休:“幹什麽?幹什麽?老子管兒子幹你們□□破事!再他媽碰老子老子連你們一起打!媽的個雞的小雜種!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個小王八給打服了!”
聽到是老子管教兒子,有人就遲疑了,在他們眼中,父母打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人都不會把它當回事。
“那你也不能把娃往死裏打啊!”有看不過眼的如此說道。
是啊,眾人紛紛點頭,這才是問題所在,娃淘氣打兩下是沒啥,但誰會下這樣的狠手啊,萬一打壞了可怎麽好?
正在這時,許文博趕了過來,對著圍觀的人群喊道:“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我是這裏的老師,讓我進去!”
一聽說是老師來了,眾人趕緊讓出一條道來,這年頭大家對老師還是挺尊重的。
許文博急匆匆的跑過去,對那壯漢喊道:“這位家長你冷靜冷靜!這裏是學校,禁止鬧事!我是這裏的老師,有什麽事咱們好好解決,不要動手好嗎?”
老師的名頭還是管用的,那個壯漢盡管依舊怒容滿麵,卻也終於停下了毆打的動作。
許文博趕緊去扶被打的那個孩子,走近前去,他才發現那孩子實在是瘦得可憐,身上穿的衣服明顯是用大人的衣物給改小的,而且破舊不堪,枯草般的頭發明顯很久沒剪也沒洗,雜亂的覆蓋了滿頭滿臉,黃瘦的小臉上沾滿了泥土灰塵,整個人就像個可憐的小要飯的。
“你是老師,那你也給我評評理!”壯漢還在喋喋不休,“這小王八是娃她媽跟她前頭那個男人生的,後來那人扔下這娘倆跑了!是老子娶了他媽給了他們一口飯吃!這又不是老子的種,老子給了他吃給了他喝還不夠?還他媽要供他上學?上了小學還不夠還要上初中?一個野種還指望我像對待親兒子一樣送他去學校裏啥活不幹盡浪費米糧?老子今天就告訴你,門都沒有!老子把你養這麽大,你個野種就應該做牛做馬的報答老子!你他媽就應該給我們老張家做牛做馬!”
許文博一直試圖打斷壯漢的話,他明顯感覺到懷中埋著頭的孩子因為壯漢的話身體越來越緊繃,緊緊抱著米袋瘦得像個爪子似的手指幾乎要摳進米袋裏麵去,但他本性是個斯文人,碰到這個壯漢,頗有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心裏發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隻盼著校長主任他們快點來,他剛才已經讓學生去叫了,處理這樣的事情,還是要校領導來才行。
隻是還不等校領導趕來,他懷中的孩子倒是先動了,如同一個小泥鰍一般從他懷中滑了出去,小小的身子靈活的從人群的空隙中鑽過,直奔那個稱米換票的辦事員,把懷中的米袋往台秤上一放,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那個辦事員,嗓音嘶啞的說道:“換飯票。”
那個年輕的辦事員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麽邪,隻覺得那孩子的眼睛如同野獸般滲人,竟然不由自主的按照他的話移動秤砣稱量了起來。
孩子出人意料的舉動讓眾人一時間都愣住了,還是那個壯漢先一步反應了過來,立刻暴跳如雷,破口大罵著追了過去。
正在數飯票的辦事員被騷動聲驚醒,終於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他怎麽被一個小孩子給唬住了?
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麽辦,手中的飯票瞬間一空,卻是被那孩子一把抓了過去,轉過身麵對著氣勢洶洶追過來的繼父,卻把緊緊攥著飯票的雙手藏在了身後……
聽爸爸的話乖乖等在原地的許安然既茫然又害怕,她聽不太懂那個凶神惡煞的伯伯的話,更是對那種暴力的行為感到害怕,雖然很快就被圍過去的人群擋住了視線,但他用腳踢小哥哥的那一幕卻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呆怔中,又有幾個大人快速從她旁邊經過,跑向人群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散開了,爸爸終於走了過來。
滿心沉重的許文博對著自己的女兒露出一個微笑:“安安,等急了吧?走,爸爸帶你去宿舍。”
牽著爸爸的大手,許安然眼睛望向那邊被幾個大人帶著走過來的小哥哥,還有那個可怕的伯伯,也被人圍著一起走了過來。
父女倆就那樣無言的站在路邊看著那一群人走過。
“爸爸,那個伯伯為什麽要打小哥哥?”許安然仰頭看著自己的爸爸不解的問道,在她的認知裏,隻有不乖的孩子才會挨打,但她不知為何不願意說小哥哥不乖,甚至她會覺得那個伯伯很壞,但這樣想的自己是不是變成壞孩子了?
許文博摸著女兒的腦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安安還是天真懵懂的年紀,像這樣的事情本就不該讓她知曉,但現在意外撞見了,他不知是該采取回避的態度哄哄她比較好,還是把她當成一個小大人認真跟她說明情況比較好。
最終許文博還是采取了回避的態度用話搪塞了過去,作為一個父親,他始終希望安安的天真能保留得更久一些,不要太早接觸到不那麽美好甚至是殘酷的社會現實。
校領導們帶著那對關係複雜的父子回了辦公室,食堂辦事處前的長隊又重新排了起來,隻是這一次人群中的議論聲卻久久不息,甚至操場上已經有孩子在學著那個張姓壯漢的語氣誇張的大叫著“野種”,然後在別的孩子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時,更是得意洋洋的學得更起勁了。
遠遠聽見的許文博皺著眉牽著安安就往宿舍走去,像這樣的話實在不是小孩子能聽的,心裏也很後悔剛才沒能阻止住那個人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他教書教了這麽多年,深知孩子們也有無知殘忍的那一麵,那孩子在大庭廣眾下被說破了身世,以後也不知會遭受到多少來自同齡人的非議與排擠。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是希望那孩子能如願留下來繼續進學的好,還是回到鄉下的好,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哪一條路對於那孩子來說都將無比的艱難。
今天這件事對於他的觸動是極大的,想到他的安安現在也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他的內心深處也不由升起了另一層憂慮,會不會他的安安也會被同齡人非議排擠?不說孩子了,就是成年人說不定也會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安安,他這個做父親的又該怎麽做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呢?
可能是出於同情,也可能是由自己女兒所產生的同理心,許文博異常關注校方將如何處理那個小男孩的事。
消息倒是好打聽,他在這裏也工作了好些年,同事間關係都熟,再加上這件事的影響也挺大的,大家碰麵時都不免會聊上兩句。
最後那個名叫林思遠的孩子還是留了下來,一是那孩子的入學手續都齊全,連學雜費都已經教過了,據說是那孩子自己掙來的,學校沒理由不收下這個學生;二則是溝通時那孩子繼父的態度實在是太惡劣,甚至數次揚言要打死那個孩子,如此一來,校方又哪敢把孩子往火坑裏推,萬一真的出事了呢?雖然真要說起來也跟校方無關,但隻要還有一絲良心未泯,就不會真的撒手不管,那樣和幫凶又有何區別?
然而學校能做的也就僅止於此了,給那個可憐的孩子提供一個容身之處,再多的也無能為力,那孩子還是要在那樣一個家庭裏繼續生活下去,他們是老師,也僅僅隻是老師而已。
許文博上一學年剛送走一個畢業班,這次又重新從初一開始帶了一個,初一總共分了四個班級,他帶的是102班。翻出教務處發下來的學生表,他沒有從中找到那孩子的名字。又找出其他班的,因為他同時還是好幾個班級的任課老師,所以也有其他班的學生表,最終在王姐的103班裏找到了林思遠的名字。
這個結果不免讓許文博鬆了口氣,王姐為人熱心善良,對那孩子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關於林思遠的事情就此在許文博的心中告一段落,他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帶著女兒適應新的環境,要熟悉新的班級新的學生,要對比這一次教育局發下來的教材和往屆有什麽不同……
事情多得讓他應接不暇,那個名叫林思遠的孩子雖然沒有被他忘記,但也隻是在上103班的課時才會多關注幾分罷了,看他聽得認真,學習也能跟得上,他也就不再過分關心了,畢竟王姐才是他的班主任。
與此同時,許安然也在和初中部緊鄰的小學部裏開始上學了,每天背著小書包被爸爸送到教室門口,放學再乖乖的等著爸爸來接,然後跟著爸爸回宿舍。
讓許安然格外高興的是,她的好朋友芳芳也到這裏來上小學了,還是跟她一個班!
一個暑假不見的小姐妹一碰麵就摟在了一起,然後芳芳說了見到好朋友的第一句話:“安安,你怎麽變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