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抑製內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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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跟呂芳說的那樣,忍痛割愛將宮女遣散了之後,朱厚熜第二刀就砍在了大內數以萬計的內侍頭上。
雖然從來沒有接受過那方麵的專業培訓,可朱厚熜知道要想做個不那麽混蛋的皇帝,“親賢臣,遠小人”是最重要的一點,自己還在實習期,賢臣可以慢慢找,可這小人稍不留神就能蹦達到自己麵前來,把自己往混蛋的道路上引。
隻是“遠小人”三字知易行難,因為小人往往都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日久生情就是無法避免的一件事。皇上身邊之人除嬪妃宮女外,更有閹寺內宦常侍左右,朝夕相處,可如果這些人再心術不正,讒言媚上,那就肯定要攛唆著皇上幹出很多禍國殃民的事情。
皇上為身邊宵小蒙蔽失政誤國之例,史不絕書。尤其是明朝,宦官亂政簡直愈演愈烈,眼下這個沒有宦官亂政的嘉靖一朝倒成了個例外。
明朝的宦官雖然沒有東漢末年和晚唐時期那些前輩們的氣焰之凶,勢力之大,也不象那些前輩們那樣把皇帝的立、廢、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明朝的宦官手中掌握的權利之大也是曆朝曆代之所罕見的。自永樂年間開始,宦官逐漸走上了大明王朝的政治舞台,200多年來,在泱泱中華的朝堂之上,上演了一幕幕荒誕不經的鬧劇。
早在開國之初,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就下諭明令“寺人不過侍奉灑掃,不許幹與政事”,並於《皇家祖製》中對宦官立下了嚴格的規章製度,施加了不許讀書識字,不許兼任外臣文武銜,不許穿戴外臣的冠服,品級不得超過四品等諸多的限製,還在宮門口懸掛一塊高3尺的鐵牌,上麵刻有‘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的戒律。因此明太祖年間的宦官是很不得勢的,他們的權力跌入了曆史的低穀,不僅不得幹預朝政、與官吏交往,甚至連置辦產業的權力都沒有。就連自願閹割要求成為宦官,都必須得到官府的批準,未經批準私自閹割的,要課以重罪。
但也正是朱元璋洪武時代,建立了分為十二監、四司、八局,有“二十四衙門”之稱的一整套龐大的宦官機構,大量的宦官被派到全國各地巡查、宣旨,更有甚者,還被派到九邊重鎮及全國各重要省府擔任監軍或守備太監,其組織機構之嚴密、分工之細致、職權之廣泛都大大超過了以往朝代,不但掌管著宮廷內有關飲食起居的一切事務,還控製了全國的軍政要務。在二十四衙門之外,明朝宦官還擁有相當多的非法定卻一直常設的組織機構,如內府供用庫、內承運庫、廣盈庫、盔甲廠、織染所等,開設有上百座內宮廠,督壓百姓煮鹽、製茶、開礦、伐木,涉及國計民生一切部門。由於機構臃腫,宦官的人數也呈急劇增加之勢,除了按規定報名就閹、候補進宮者之外,還大量招收未經報名起送而私自自宮者。到了嘉靖一朝,宦官總人數已經激增到了八萬多人。
更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正是朱元璋費盡心機、不遺餘力推行極端君主**製度,為日後宦官幹政埋下了禍亂的種子。因為他兒子明成祖朱棣在“靖難之役”中得到宦官作為內應,才能成功地篡權奪了自己侄兒建文皇帝的江山,朱棣登基以後就不惜背叛祖訓,拉攏宦官,並設立了以太監為首腦的國家最高特務機關東廠,使朱元璋時代被明確規定不得幹預朝政的太監內宦們有了名言正順參與國家事務的正式辦事機構和製度保障,才使得宦官一步一步走上了權力中心,冒出了一個又一個權傾天下,顯赫一時,禍國亂政的宦官。
其實從客觀上來說,朱元璋當年限製宦官讀書識字等等矯枉過正的做法肯定是行不通的——畢竟皇宮之中不能充斥著一大堆隻會侍奉灑掃的文盲,簡單一點說,皇帝要看什麽書,難道還非要自己爬高下低的去翻找嗎?所以自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就下令,民間已有兒子的讀書人如果願意,可以自宮後進宮。明宣宗宣德皇帝朱瞻基還搞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宮裏設立了內書堂,也就是宦官學校,招收十歲以下的宦官學生兩三百人,講授《百家姓》、《千字文》、《孝經》及《四書》、《千家詩》等基礎課程,完全與民間童生發蒙一樣。但內書堂的規格可不是鄉村私塾所能比的,甚至可以說連明朝最高學府國子監都不能與之相比:由司禮監掌印太監親自當校長,翰林院翰林當教師,有小學士之稱的禮部尚書偶爾還要親自授課,學生成績還要造表登記上呈司禮監轉禦覽。如果不是所教授的課程實在太基礎的話,說它才是大明王朝最高學府都不為過!
這樣開了宦官識字讀書的口子之後,明朝第一代‘知識型’宦官之中的“傑出”人物王振就由內書堂走到了大明王朝的政治舞台中央,憑借著出色的政治手腕和與眾不同的伎倆,很快就控製了皇帝,超越了內閣對他的鉗製,獨攬了朝廷大權,還命人摘去了宮門口懸掛的“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的鐵牌,徹底去掉了這把高懸在太監們頭頂的利劍。自此而始,汪直、劉謹等權閹巨蠹就接連不斷地冒了出來,以皇上家奴的身份把持朝政,一些軟骨頭的官僚見宦官權勢日盛,便趨炎附勢地巴結,賣身投靠換取個人位祿的高升,形成了一個勢力龐大的閹黨集團。宦官專權發展到明朝末年,更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出現了魏忠賢這樣權傾帝王的“九千歲”。
不過,明朝宦官集團權勢再大,說到底根子還在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皇帝身上。他是宦官集團最大的靠山,沒有他的撐腰,那些自稱“奴婢”的權閹巨蠹連條狗都不如。曆史上,在嘉靖皇帝之前,明朝那位被稱為“風流天子”其實十有**是患了多動症的明武宗朱厚照,終日沉湎玩樂,遊戲國政,留下了昆曲“遊龍戲鳳”這樣千古的笑柄。這個朱厚照在皇宮裏玩著還不過癮,專門在西華門另築宮殿“豹房”,豹房之內,美女如雲,朱厚照在此過著恣意妄為的**生活,把朝廷大小事務完全撇給了以劉瑾為首的宦官集團,當時把持朝政的太監有八人,史稱“八虎”,八虎之首的劉瑾更號稱“立皇帝”。可是真正的皇帝在淫樂之餘從豹房的門縫中塞出一張二指寬的條子,就把這個權勢滔天、一時無兩的“立皇帝”滿門抄斬,劉謹被淩遲三日而死,已被割成細條的肉也被原來受過他禍害的人家花錢買去吃掉。所以,處理朝政不敢說容易,抑製內宦對朱厚熜來說就太簡單了,確實可以說是在他“一振作之間”。
可是,麵對著忠誠老實、一心輔佐主子的呂芳,朱厚熜實在不好做出這個決定,隻能以裁汰冗員、節度開支為借口,說太祖年間隻有幾千名內侍,眼下宮裏竟然有八萬多,這麽多張嘴要吃飯,已經成為國朝財政的一大負擔,至少應該減少80%以上,此外,十二監、四司、八局等“二十四衙門”的掌印太監要實行考核競聘上崗,一定要擇賢能者而用。
呂芳麵有難色地說:“主子之命,奴婢不敢不聽,但象奴婢這號廢人早已被家族除名,無所可依;自家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讓他們出宮,隻怕活命都難……”說到這裏,不禁流出了眼淚,跪在朱厚熜的麵前,哽咽著說:“天可憐見,請主子念在奴婢們這些年悉心伺候的份上,給奴婢們一條活路……”
朱厚熜也知道呂芳心地仁厚,在宮裏有“活菩薩”、“老祖宗”之稱,等閑要責罰個內侍宮女他都不忍心,讓他一次把幾萬名內侍趕出大內,使其流落街頭,呂芳是萬難做出這等事情的,便歎了口氣說:“唉!朕也知道你難,朕也難。你掌司禮監這麽多年,國朝財政拮據你也不是不曉得,朕要幹點事情,沒有錢怎麽行?朕以前虧欠天下人太多,如今矯枉必須過正,凡事都得從自身做起,你我就勉為其難吧!”他停頓了一下,又對呂芳說:“你道朕沒有為你們考慮過麽?可將那些年老體弱的安置在皇莊,挑水種菜幹些力所能及的活;那些精壯強幹的,朕另有任用,也要著你去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