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炮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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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田東的一聲令下,中軍炮營的五十門神龍炮一起發出了怒吼。顆顆炮彈撕開晨曦,呼嘯著向城牆砸去,雨點一般的碎磚斷石與炮彈的碎片和填充在炮彈之中的鉛丸、鐵蒺藜向四麵八方迸射而出,交織成一片帶著淩厲殺氣的死亡之網,瘋狂地、貪婪地追逐著城上叛軍。大炮轟鳴聲中,時而尖銳,時而沉悶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更時不時有人和馬的殘屍碎體從城頭上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弧線,重重地砸在了城下。剛剛升起的太陽仿佛也被這樣的人間慘劇所驚嚇,頓時變得暗淡無光起來。
以往明軍編伍一向隻重軍籍,多按士卒籍貫編練成軍。朱厚熜敕命抽調各地衛所精銳營隊組建營團軍,算是打破了常規,時人雖不敢公然抗諫,但心中多有諸如“擾亂軍製”之類的腹誹。但是,在去年的北京保衛戰中,營團軍表現出的戰力令所有的人都刮目相看,與將驕兵疲的各省衛所軍更無疑有雲泥天壤之別。許多軍中大將也敏銳地意識到了集結精銳部曲形成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拳頭的重要性,在組建禁軍之時紛紛效仿。張茂更是仰仗自己身為五軍都督府都督,執掌全軍軍籍的便利條件,將各省勤王之師的精銳抽調組建了自己的中軍。除了沒敢打營團軍神機營的主意,中軍炮營幾乎將全軍優秀炮手搜羅一空。此刻為了彌補昨日的過失,這些炮手一個個竭盡所能,炮打得既快且準,炮彈直接往叛軍的炮位上鑽,很快就將叛軍的多門火炮打啞了。
“大帥,大帥,”隆隆的炮聲之中,蔡陽扯著嗓子,對和他一起躲在城牆背後的李明博喊道:“官軍炮火太猛烈了,弟兄們實在是頂不住啊,”
“頂不住也得頂,”李明博喊道:“讓火炮還擊,”
“昨日就試過了,官軍用的是禦製神龍炮,我們的炮火打不到那麽遠。再者,官軍專挑炮位打,炮手沒被炸死,也都跑散了……”
李明博怒不可遏地罵道:“他娘的邱機處這個老雜毛,貪淫破戒,壞我大事,老子要把他碎屍萬段,”
說完之後,他才猛然想起,邱機處那個老雜毛已經被官軍第一發炮彈轟得米分身碎骨,根本不勞他此刻才動手,便苦笑著對蔡陽說:“如今隻能靠我們自己了,你即刻命手下的弟兄將那些厭勝之物朝城外潑出去,對了,再調一營人列隊,一起朝著城外撒尿,頂不頂用就看這一招了,”
炮火紛飛,彈片可不長眼睛,蔡陽不想離開這暫時還安全的藏身之處,便推委著說:“炮火這麽猛,誰敢頂著上啊……”
李明博歎了口氣:“告訴弟兄們,謀逆是滅門的罪,被官軍破城,全家老小都得死,還有,把督戰隊也調去,”
見李明博也說起了“官軍”,蔡陽知道情勢已十分危急,便咬咬牙說:“是,末將去了,”
蔡陽剛要起身,李明博突然又一把拉住了他,低聲問道:“那一營騎軍可曾調出,”
“回大帥,方才末將已經派了下去。”
李明博點點頭,說:“跟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再信我一次,堅決守住,便有一線生計。若是情勢已不可為,我自會派人知會你,我們一起回中都。”他拍拍蔡陽的肩膀:“去吧,”
左右的親兵手擎著盾牌護衛著蔡陽匆匆而去之後,李明博對身旁的一名親兵說:“你馬上去找你們隊長,讓他帶人去接小夫人。告訴她,什麽東西都不要了,趕緊跟你們走。接上小夫人之後,你們即刻前往南門,就在那裏等我。”
軍命難違,叛軍兵士被督戰隊用刀子逼著,冒著頭上飛舞的彈片碎石,將早已準備在城牆上的一桶桶狗血人糞朝下潑。另有眾多兵士在城牆上站成一排,一齊解開褲子,朝城下撒尿。有的兵士被剛才那一陣猛烈的炮火嚇得尿了褲子,此刻再也尿不出來,還被隊官哨長劈頭蓋臉地用鞭子抽打。
田東從望遠鏡裏看見城上的叛軍如此乖張行事,不禁笑彎了腰:“**的賊配軍,爺爺使的是禦製神龍炮,雜毛老道作法都不怕,還怕你們那幾根臭鳥,弟兄們,給老子狠狠地打,把他們的臭鳥給老子打爛,”
也看到了這一幕的楊博和戚繼光相視一笑。楊博說:“逆賊技止於此耳,請將軍發令吧,”
“是,”戚繼光喝道:“曹聞道、曾望聽令,”
曹聞道、曾望一起躬身抱拳:“末將在,”
“攻城,”
兩人響亮地應道:“得令,”
“衝啊,”早已整裝待發的前軍、中軍兩萬餘名將士齊聲發出一聲怒吼,扛著木板,推著雲梯、衝車等攻城器械,朝著徐州城衝了過去。
正如田東預料的那樣,叛軍準備的那些汙物焉能厭勝皇上得之天授的禦製神龍炮,站在城頭上潑灑狗血人糞或撒尿的叛軍兵士被炸得血肉橫飛,僥幸未死的人哭爹喊娘四散逃竄,城頭上頓時一片混亂。
蔡陽猛地一推身邊目瞪口呆的親兵:“給我一齊喊:大帥有令,堅決守住,就有辦法,打退了官軍進攻,每人賞銀五兩,”
與漫天飛舞著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彈片碎石相比起來,五兩銀子的賞格所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有限,叛軍兵士不顧各級軍官將佐的厲聲喝止,扔掉手中的刀槍,轉身就要往城下跑。
蔡陽大怒,命督戰隊斬殺逃卒,一回身,卻發現身後的督戰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逃散了一大半。他氣急敗壞地揪住督戰隊隊長破口大罵道:“王八蛋,你帶著這些慫兵,老子殺了你,”
督戰隊隊長是蔡陽手下一名營官,忙說:“軍門饒命……饒命啊……”
蔡陽正要再喝罵,突然見到自己的副手、掛參將銜的統領林健匆匆朝自己跑來,怒道:“林統領,你也要棄城而逃嗎,”
林健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原本長著一張軍中漢子少有的白皙俊美的臉龐,頜下五縷長髯飄拂及胸,給他增添了不少書卷氣,看上去渾然不象是一個刀尖上舔血的廝殺漢,倒更象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士。不過此刻因他的臉上籠罩著一層青色的殺氣,反而給人一種陰冷自負的感覺。聽蔡陽這樣當眾厲聲指責之後,他的眼睛裏驟然閃射出一絲陰冷可怖的神光,牙齒咬得“咯鋥咯鋥”作響,兩腮的筋肉也隨著牙齒的咬噬而抽動著,象是一頭隨時準備暴起的餓狼一般。
國家承平日久,鳳陽又地處中原腹心內地,從將佐到兵士沒幾個人真正上過戰場。總兵李明博當年隨正德皇帝在大同抗擊過韃靼,便是他時常掛在嘴邊上炫耀的本錢。可這個三年前才從浙江寧海衛調至鳳陽的林健卻非同尋常,他一直在抗倭第一線任職,軍功簿上記著他“斬首七百六十三級”,盡管這七百六十三名倭賊海寇多是其麾下將士所殺,但想必他也是刀口上沾過血的主兒,加之他平日為人不苟言笑,令全軍上下都十分敬畏。如今見他發起怒來,蔡陽心裏也不由得一陣慌亂,忙說:“老林,李大帥被高大帥請去中軍帥帳議事,將這守城之責委於你我二人。如今情勢已危不可言,蔡某心急如焚,言辭過激之處,你老林可不要往心裏去啊……”
林健見他主動服軟認錯,也將麵色緩和了下來:“軍門客氣了。末將既奉軍門之命守備城垣,自不敢輕言棄守。”
“那是,那是,你老林勇冠三軍,自本人以下,全軍將士都是好生佩服。”隨口給林健戴了一頂高帽子之後,蔡陽又說:“可不敢不守啊,官軍火炮如此厲害,外圍防線那些土城木城根本不堪一擊,隻有徐州這樣厚逾數丈的石城還能勉強支撐一時。此戰若不能憑堅城退敵,局勢便無法收拾了。”
“末將正是為著此事,特來請示軍門。”林健說:“敵火器之利,斷然超乎想象。城牆堅固,倒是可以防禦一時,但敵之火炮打得既猛且準,守城將士十有二三已死於炮火之下,餘者也多被彈片碎石所傷。末將建議,可否先將將士撤至安全之地,放敵登城,我軍與之混戰一處,敵必不敢再發炮轟擊城頭,戰事或許還有可為之處。”
蔡陽嚇得臉都白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他歎了口氣說:“此計雖好,實在太過行險。說句喪氣話,官軍能於京師與韃子鐵騎殺個旗鼓相當,不說我軍那些新近入伍從征的士卒,就算是我鳳陽軍的老底子,戰力又豈能與之同日而語,還是得讓弟兄們守住城牆,萬不可放一人登城。隻需有些許官軍登上城頭,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林健也知道蔡陽所說的都是實情,不禁默然了。
“老林啊,我知你一向對靖難之舉不甚熱心,礙於大帥軍令,不得不從而已。但咱老哥倆搭夥也有幾年了,平日雖不免有磕磕碰碰之事,畢竟相交一場,我又癡長你幾歲,就勸你一句,這個鳥仗,我也早就不想打了,可如今你我已是騎虎難下,不打又能如何,”蔡陽看著林健,加重了語氣:“謀逆是滅門的罪,象我們這樣的統軍大將,斷無蒙恩赦免之理;昨日我軍又大破官軍,殺敵無數,若是落到官軍手裏,隻怕比死還慘,你我既已來到此地,就隻能與這徐州城共存亡了,”
林健也歎了口氣:“軍門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末將多餘的話也不說了,左右是個死,知天命而盡人事吧,”
“好,就請你速速整軍,防備官軍攻城。我為你壓陣,”蔡陽猛地推了一把正在發怔的督戰隊長:“還愣著做甚,帶著你的人給老子堵在馬道口,有接近者,立殺之,” 說著,他拔出腰刀,剁翻了一個剛從身邊跑過的潰兵,惡狠狠地喊道:“臨陣脫逃者,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