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蝮父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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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在織田信長的門前為他係馬,意思是說齋藤義龍日後會成為織田信長的家臣,齋藤道三似乎是在暗示織田信長,在他死後,信長可以討伐義龍,攻取美濃國。不過,織田信長眼下最擔心的,是即將和今川義元展開的那場攸關生死的大戰,還顧不上謀奪美濃領地,也就假裝沒有聽明白齋藤道三的話,說道:“嶽父大人說笑了。義龍殿下是嶽父大人的兒子,小婿理應以兄長事之,怎能讓他為我係馬?”
見織田信長巧妙地表明了自己不會覬覦美濃領地的立場,齋藤道三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說道:“女婿啊,你說的不錯。我應該……不,我必須做你的後盾。你就好好整頓你的家,不斷擴充自己的實力,全心全力對付今川義元吧。如果你需要,隻要派人來知會一聲,我一定從美濃給你派援軍來!”
這是齋藤道三第一次稱呼他為“女婿”,織田信長明白,自己已經降服了眼前這位老奸巨猾的“蝮之道三”,便微微一笑,躬身施禮,說道:“小婿多謝嶽父大人高情厚誼。”
齋藤道三慨歎道:“得到曰本第一的女婿,我齋藤道三也算是足慰平生了。”
織田信長客氣地說道:“嶽父大人過獎了。”
“你不必客氣。”齋藤道三說:“我的夫人明智氏有個侄子,也就是阿濃的表哥,名叫明智十兵衛光秀。光秀是個十分出色的年輕人,尤其精通炮術、兵法、築城、佛典等學問。可惜因為義龍的緣故,我不能用他,他現在正在近畿諸國周遊,想找一個能讓他施展才華的主公。我想把他推薦給你,就算是我這個做嶽父的給你奉送的一份嫁妝吧。”
織田信長毫不猶豫地說:“小婿確實急需人才,等小婿打敗今川義元之後,就拜托嶽父大人代小婿寫信將他請到尾張來吧!”
齋藤道三心中慨歎:就因為明智光秀是繼母明智夫人的侄子,自己的兒子齋藤義龍對他橫眉冷對,堅決不讓他在美濃國奉公;而未來的女婿織田信長明明知道明智光秀和自己非同一般的關係,卻如此豪爽地接納了他,這是何等的器宇……
想到這裏,齋藤道三笑了起來:“哈哈哈,要說器宇,誰能比得上我道三的這個曰本第一的女婿信長君啊。那麽,我們就此別過,回去之後,我就派人把阿濃送到清州城去。”
“是不是等小婿打敗了今川義元之後,再風風光光地迎娶濃姬公主?”
齋藤道三心裏明白,織田信長這麽說,不外乎是向自己表示他絲毫不懼怕號稱“東海道第一神箭手”、領有三國上百萬石領地,如今又已經成為“天下人”的今川義元,並不需要美濃插手他和今川義元之間的爭戰,便笑道:“沒有什麽比婚禮更麻煩的事情了,你忙,我也忙,就不必拘泥那些俗禮了。”
齋藤道三這麽說,分明是表明了與尾張織田氏共同進退的決心,織田信長雖然不相信“蝮之道三”竟然有這樣的膽略和豪氣,卻不好再拂了人家的麵子,便笑著說道:“嶽父大人如此厚愛小婿,小婿卻之不恭,就按嶽父大人說的辦吧。不過,嶽父大人也不必急著回去。嶽父大人和小婿這次在富田正德寺會麵,不但引來了周圍這麽多的百姓觀看,也一定會傳遍天下,就這麽在這家小客棧裏匆匆相會就各走各路,豈不讓旁人看美濃和尾張兩國的笑話?”
齋藤道三好奇地問道:“那麽,你想怎麽樣?”
“當然是和嶽父大人並轡而行,一同前去正德寺客殿赴宴了。”織田信長笑道:“不過,那金屏風後的五十名武士,還請嶽父大人請他們出來一同出席宴會的好。”
“唉!”齋藤道三長歎一聲,繼而苦笑道:“慚愧啊!我忘了你是從明國回來的,竟還對你用出這招從明國《三國演義》中學到的帳下埋伏三百刀斧手的招數,也難怪會輸的如此狼狽……”
“嶽父大人言重了,言重了。”織田信長說道:“嶽父大人與小婿之間,何論輸贏?”
齋藤道三臉上的苦笑不見了,換上了一副自得的表情:“你說的對,我們翁婿二人的會麵,得到了全天下人的關注,日後還要載入史冊,去的太遲了可不大好。走吧!”
這場原本可能血流成河的準嶽父與準女婿之間的會麵,就這麽戲劇性地結束了。為了表示自己願意與尾張織田氏共同進退的決心,齋藤道三不顧織田信長的一再客氣遜謝,一直將織田信長送出了正德寺,分別之際,他故意要讓圍觀的人聽見一樣,大聲地說道:“女婿啊,隻要你需要,我一定從美濃給你派援軍。現在你就好好整頓你的家,充實自己的實力,準備與今川氏一戰吧!”
結束了與未來的女婿織田信長在富田正德寺會麵,齋藤道三匆匆趕回稻葉山城,不待休息,就命人將女兒濃姬叫了過來。
不一會兒,女兒濃姬就領命前來,她原本就是一位美女,身穿加賀染的和服,更襯出雪白的肌膚,看起來高貴而不做作,渾身上下散發出少女的氣息,渾然不象是一個已經過了二十歲的老姑娘。
見到齋藤道三之後,濃姬問道:“父親大人,您找我有事?”
“嗬嗬,當然有事,還是大好事。”齋藤道三一邊笑著,一邊側身躺了下來,說道:“看來父親真的是老了,不過是從富田趕回稻葉山城,就覺得腰酸背痛。你給我按摩按摩肩膀吧!”
濃姬撒嬌似的嗔怪道:“這種事情,父親大人應該叫侍女們來做啊……”
“嗬嗬,父親替你找到了全曰本第一的夫君,難道你不該感謝父親嗎?”
濃姬原本已經伸出手,要替父親按摩,聽到齋藤道三的話,卻把手又收了回來,冷冷地說道:“這麽說,父親大人並沒有能在正德寺斬殺了那個尾張的傻瓜,還要靠女兒去替你取得尾張國?”
“傻瓜?”齋藤道三苦笑著搖搖頭:“在這個世間,沒有什麽比輕信傳言更愚蠢的事情了……”
濃姬還是不信父親的話,繼續譏諷道:“如果不能換回尾張國,父親大人怎麽會把我輕易嫁出去?難道就為了遵守四年前那個無聊的bsp;濃姬毫不猶豫地答道:“你的綽號叫做‘蝮’。”
女兒毫不客氣地回答,齋藤道三不由得一怔,隨即笑著點頭說道:“不錯。父親的綽號的確是‘蝮’,人們都稱我為‘蝮之道三’。蝮在生產的過程中,要咬破母親的肚子才能誕生,這如同要親手殺死自己的父母才能出世一樣。”
聽到父親說出如此殘忍的話,濃姬還是絲毫不為之所動:“是的,我早就明白這一點了。”
齋藤道三緩緩地說:“生在弱肉強食的戰國亂世,我認為做蝮也沒有什麽錯。我不殺人,人必殺我。在緊要的關頭,或許親生父母都會死在我的手上,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濃姬隻是冷笑,不再應聲。
齋藤道三繼續說道:“我原本是一個和尚,後以賣油郎起家,在美濃世襲守護土歧氏家中奉公。這一生中有過三位妻子。第一位妻子十分平凡,就不用說她了;第二位妻子是主公土歧賴藝的妾三芳野。也就是說,我是與主公的妾私通,才奪得了美濃國。當時,三芳野的肚子裏已經懷有孩子,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土歧賴藝的孩子,還是我的。為了安撫土歧氏舊臣,我就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來養育,就是你的哥哥、如今的鷲山城城主齋藤義龍。可是,不知道是誰向他進了讒言,他認定我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因此,他也有可能為了土歧氏而與我為敵。”
濃姬又是一聲冷笑:“這樣有什麽不對嗎?父親大人剛剛不是說過,蝮在生產的過程中,要咬破母親的肚子才能誕生,這如同要親手殺死自己的父母才能出世一樣。義龍哥哥這樣做,才能證明自己的確是蝮的孩子啊!”
齋藤道三歎道:“你說的不錯,如果隻是我一個人,他能取了我的首級、奪取美濃國,我毫無怨言,甚至會感到欣慰。可是,你的母親,也就是我的第三位妻子明智夫人,她不但生下了你,還生下了你的兩個弟弟,他們都還是小孩子,他們又怎麽辦?更何況……”
齋藤道三一時之間似乎老了許多,聲音也變得越發低沉了:“義龍畢竟有可能是我的骨血,如果殺了我和你的兩個弟弟,就成了弑父殺弟的大逆不道之人,死後要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作為父親的我,怎能忍心自己的兒子落到這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濃姬無言以對,心中突然感到一陣劇痛:無論是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父親畢竟將義龍養育**。可是,義龍卻時刻想要取父親的性命;而父親卻還是不忍割舍父子親情,更不願兒子們手足相殘。這是何等悲哀之事,父親內心之中又是何等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