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毛遂自薦
字數:4146 加入書籤
島津義久顯然已經成竹在胸,毫不猶豫地說道:“上洛拜謁天皇陛下和義輝殿下,這是大事,若是派個普通家臣去,難免會被人說我們島津氏不懂規矩,有失禮數。所以,兒子認為,該派三弟家久上洛。”
誠如島津義久所言,上洛拜謁天皇和幕府將軍之人,必須得是身份尊貴,否則不但見不到天皇和幕府將軍,還會被認為是失禮之舉。而島津貴久一共有四個兒子:義久、歲久、義珍和家久,其中庶出的老二島津歲久受命鎮守日向,嫡出的老三島津義珍受命鎮守肥前;留在薩摩的,除了嫡長子島津義久之外,隻有庶出的幼子島津家久,因為家久隻有十六歲,所以還沒有被委以重任,派出去鎮守一國。而島津義久身為家督繼承人,自然不能輕易離開領地,以免被別人俘虜了去當作要挾島津氏的本錢。那麽,適宜派去拜謁天皇和幕府將軍之人,也確實隻有島津家久。
島津家久雖然年級不大,但去年已經第一次出陣,他當然不願意放棄參加這場大戰的機會,但他不敢公開反對哥哥的建議,忙遞了個眼色給自己的家老(注:曰本戰國大名通常都要給自己的兒子指定一位家老,既是幫他處理日常事務,也兼有師傅的教育之責)久野元藏,讓他幫自己說話。
無需島津家久眼神暗示,一聽到少主島津義久讓弟弟家久上洛拜謁天皇和幕府將軍,身為島津家久家老的久野元藏心中就開始暗暗叫苦——常言說得好:“京都規矩大如天”,尤其是拜謁天皇和幕府將軍,有一整套繁瑣複雜的禮節。大名之家的使者若是不懂規矩,做出什麽失禮舉動,輕則受到斥責,成為天下人的笑柄;重責會被責令切腹謝罪。即便是那些崇尚京都文化、熟諳宮廷禮儀的近畿和東海道諸國大名,也不敢等閑視之,更何況是他們這些一向被人視為“鄉巴佬”的九州人。而島津家久若是因此獲罪得咎,首先跑不了的就是他這個負有教育之責的家老!因此,久野元藏也極不情願島津家久上洛,趕緊說道:“家久殿下年紀還小,此前也從未上洛拜謁過天皇陛下和將軍殿下,不熟悉禮儀,隻怕無法承擔這一重任啊!”
島津義久臉上露出了嘲諷之色:“家久上洛,既是家中的一件大事,也是他難得的一次曆練機會,你這個家老難道還能不隨行嗎?你是家中最熟知禮儀的人,有你從旁指點,難道還會出什麽差錯?”
“這……”久野元藏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隻得偷偷擦去了頭上的冷汗。
島津貴久點點頭,說道:“義久說的不錯,就派家久上洛,拜謁天皇陛下和義輝將軍殿下。那麽,毛利氏那邊,又該派誰出使?”
島津義久說道:“相比派去上洛之人,出使毛利氏的人更為重要。首先,這個人說話要有分量,要能代表得了我們島津氏——因為跟毛利元就商議借道一事,他或許會很爽快的答應,但也有可能會提出一些條件。兒子認為,眼下薩摩情勢危急,隻要毛利元就所提出的要求不是很過分,不妨先答應他。所以,這個人要能做得了這個主。其次,說話還要有分寸。不但對毛利元就要不卑不亢,在談起明國大軍入侵一事之時,既要讓毛利元就明白當前局勢的危急,又不能讓他認為我們島津氏害怕明國人,墮了我們島津氏的威名。還有第三……”
略微停頓了一下,島津義久接著說道:“我們的水軍駐守豐後水道,一直由掌領日向的歲久弟弟管轄。可是,日向是薩摩的後方,薩摩大戰一起,日向就要為薩摩提供軍糧補給,並隨時準備增援薩摩,因此,歲久弟弟不能離開日向。但是,倘若毛利氏答應借道,水軍便要馬上出動。所以,兒子認為,應該由此人率水軍出周防灣,進駐肥前,統一指揮水軍和肥前守軍,伺機伏擊明國運糧船隊……”
聽著島津義久侃侃而談,與會諸人心中都是一怔,互相看看,不由得暗自嘀咕起來:島津義久所說的倒都在理,但是,前兩個條件還好說,唯獨這第三個條件,那人不但要指揮水軍,還要統一調度肥前守軍,可就難辦了——肥前守是島津貴久的嫡出次子島津義珍,能指揮得動他的人,除了他的父親、家主島津貴久,隻有他的兄長、家督繼承人島津義久。島津貴久勢必不能親自去周防與毛利氏談判,難道說,島津義久要自告奮勇地走這一遭?
果然,略微停頓了一下,島津義久說道:“父親大人,義久不才,願意去周防見毛利元就。”
“這——”島津貴久猶豫了:萬一毛利元就那個混蛋不識大局,貪圖眼前小利,不但不肯借道,反而將義久扣押下來,島津氏豈不是損失慘重?
島津義久知道父親為何猶豫,微微一笑:“明國有句俗話,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義久既然敢毛遂自薦,就有把握說服毛利元就。父親大人且不必為義久擔憂。”
島津貴久沉吟片刻,也確實再也找不到能替代義久之人,隻得歎道:“好吧,既然你願意承擔這一重任,我就答應你。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即便談不成也沒有關係,萬萬不能出言不遜,以免激怒了毛利元就那個混蛋。”
父親罕有的關切令島津義久萬分感動,低頭說道:“父親大人的話,義久記住了。請父親大人也一定要多多保重。還有,兒子有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
島津義久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我薩摩以一隅抗擊明國傾國之師,即便戰事不利,也絲毫不損父親大人威名,請父親大人不必拘泥於一時勝敗。”
島津義久自告奮勇出使周防,讓島津貴久不勝感動,也不再懷疑他的武勇和膽略。可是,島津義久這話一出,又讓島津貴久大失所望,便不置可否,問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島津義久知道父親聽不進去自己的話,也不再多言,說道:“局勢危急,軍情如火,如果父親大人沒有什麽其他的吩咐,隻要準備好送給毛利氏的禮物和獻給天皇陛下、義輝殿下的貢品,我和家久就馬上出發。”
“那就這樣吧。我讓伊集院忠棟替你們準備禮物和貢品。”島津貴久想了想,又說道:“既然你對說服毛利元就那個家夥很有把握,那你就先去一趟日向高城,向你弟弟歲久通報明**隊入侵薩摩一事,讓他督促水軍提前做好出動準備。還有,家久上洛,原本可以直接從薩摩走海路,可是如今明國人打過來了,海路未必安全,他也跟你一起去日向,過豐後水道走內海。這樣的話,你在路上還可以多指點指點他該怎麽跟天皇陛下和義輝殿下、義元公怎麽說話。”
島津義久應道:“是。”
島津貴久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我等著你率水軍盡快趕來,與我夾擊明**隊。”
島津義久慨然應道:“義久誓不辱命!”
既然少主說了要盡快出發,島津氏的家臣們也不敢怠慢,到了下午時分,家老伊集院忠棟就準備好了送給毛利氏的禮物和獻給天皇陛下、義輝殿下的貢品,裝在大車裏,還專門給島津義久和島津家久準備了兩頂轎子——從薩摩藩的鹿兒島城到日向藩的日向高城,有近兩百裏路,身份尊貴的兩位殿下自然應該舒舒服服地坐轎子。
誰曾想,前來查驗的島津義久二話沒說,拔出大刀砍爛了轎子,責令家臣將禮物通通從車上搬下來,改用馬馱,那些不便搬運的粗笨之物索性就不要了。家臣們麵麵相覷,卻又不敢違抗少主的命令,隻好手忙腳亂地重新收拾。島津義久一直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一俟剛剛收拾停當,他就跳上馬,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島津家久和隨行的護衛武士們麵麵相覷,也隻好打馬飛奔,緊緊地跟了上去。
一口氣奔出了百十來裏地,島津義久才勒住了馬,對後麵匆匆趕來的弟弟家久說道:“局勢已經萬分危急,一刻也不能耽擱。我們今夜就要趕到日向高城,就在這裏歇息一會兒。”
島津家久畢竟年紀還小,這麽一路狂奔,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卻不敢忤逆性情暴戾的哥哥,隻得說道:“是。”
或許是弟弟的溫順化解了心中的戾氣,島津貴久罕見地緩和了語氣,說道:“把馬肚帶鬆一鬆,免得磨破了馬腹。”
島津家久一邊收拾馬鞍,一邊問道:“大哥,我是第一次上洛拜謁天皇陛下和將軍殿下,需要注意些什麽?”
島津義久用嚴厲的眼神示意家臣和護衛們走開,這才對島津家久說道:“禮儀方麵的事情,有你的家老久野元藏教你,按他說的做就是了。從日向乘船到本州,有十幾天的時間,你一定能學會。另外,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辦到!”
“大哥請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