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舊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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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田信長最後說的那句話意味深長,所有的人都明白,這是在告誡大家,成功就能成為領有一國的大名;失敗之後,大概連已經擁有的在尾張織田氏家中的地位都保不住。

    如此天壤之別,讓領受命令在墨俁築城的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兩人,以及奪取桑名城的隴川一益都不得不緊張了起來。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兩人不但把自己領地內的百姓都動員了起來,還發動自己家中的武士分散到尾張各處的村鎮征召民夫,打算等到稻穀收割之後的農閑時間去墨俁築城;為此還拚命地收集木材等築城材料。

    與他們兩人搞得聲勢如此浩大截然不同,隴川一益在家中蝸居了幾天之後,把自己打扮成浪人的模樣,戴著鬥笠,一個人出了清州城。由於那夜的會議之後,織田信長嚴令所有參會之人都保守秘密,所以沒有人知道隴川一益到底為何出城,又將要到那裏去。於是,就有傳言說隴川一益因為觸怒了主公織田信長,而被逐出了家門。

    這天,長島禦堂的侍衛大將服部右京亮帶著眾多隨從來到了位於伊勢和尾張交界處的蟹江新田,催促當地百姓向本願寺繳納當年的田租和供奉。不過,這隻是他的表麵任務,其實他是奉了本願寺主持之命,前來偵察尾張動靜——本願寺擁有大量的信徒,也就擁有不輸於附近任何大名、領主的財力和人力,值此戰亂之秋,也就更進一步地擁有了佛門弟子本不應該有的野心。眼下紀伊三好氏即將攻取近江,尾張馬上就會麵臨著紀伊三好氏和美濃齋藤氏的聯合攻擊,本願寺不介意在尾張滅國之時分得一杯羹。

    一行人**完成了偵察的任務,還畫出了附近的地圖,正要回到長島禦堂,突然有位戴著鬥笠的浪人從樹蔭下走了出來,喊道:“請等一下。”

    一名隨從說道:“什麽事?”

    那位浪人似乎沒有看見對麵幾乎所有的人都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滿臉帶笑地問道:“我看你們好像是禦堂的侍衛,是不是啊?”

    那名隨從看了服部右京亮一眼,得到了肯定的暗示之後,這才答道:“正是!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因為我很想成為本願寺的部下,所以想拜托各位幫忙引薦。對了,”那位浪人說道:“你知不知道服部右京亮是個怎樣的人啊?”

    那名隨從被他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問道:“你說服部大人是個怎樣的人,是指——”

    “當然是指他的肚量大不大,是不是一個念舊情的人嘍。我問的就是這個。”

    那名隨從覺得浪人的問話太過傲慢,加之服部大人就在這裏,如果不當即表示憤怒,隻怕會引起服部大人的不快,而服部大人絕不是一個寬容的上司。因此,他怒喝道:“你這個家夥真是無禮!我要代服部大人討伐你!”

    那名隨從剛剛拔出了大刀,服部右京亮突然開口說道:“等一下!”

    就在隨從詫異的眼光中,服部右京亮大聲說道:“一益,你還是跟以往一樣,四處問些奇怪的問題啊!”

    那名浪人訝異地說:“你是——”

    服部右京亮摘下了頭上的鬥笠:“我就是你打聽的右京亮啊!”

    “啊!你真的是右京亮!”那名浪人也跟著摘下頭上的鬥笠,正是從清州城出走的隴川一益。他驚喜交加地說道:“哈,多年不見,我竟沒有認出你來。”

    “哼!”服部右京亮佯裝怒道:“向別人打聽老朋友是不是一個念舊情的人,若是被老朋友知道了,可是會生氣的!”

    隴川一益滿含歉意地說道:“實在是對不起。我之所以那樣問,不過是想了解一下你在附近的人望。”

    “你是尾張織田氏的家臣,我是本願寺的侍衛,你打聽我的事情幹什麽?”

    隴川一益為之一怔,掩飾地說道:“不……不幹什麽。就當是我關心老朋友的近況罷了。”

    服部右京亮一本正經地說道:“你這可是打探敵方大將情報的間諜行為啊!我要把你抓起來,送到禦堂去好好地審一審。”

    隴川一益勃然大怒,“嗖”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大刀,說道:“你現在果然一點也不念舊情!來吧,右京亮,我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麵對這近在咫尺的雪亮刀鋒,服部右京亮一點也不驚慌失措,反而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你果然還跟以前一樣,不但傲慢無禮,而且十分衝動啊!好了好了,把刀收起來吧!我的武藝本來就不比你差,還有這麽多的手下,真要打架,你是半點占不到便宜的!”

    隴川一益疑惑地說道:“你不是想騙我放下刀,然後再讓人上來抓我吧?”

    服部右京亮板起臉來,說道:“你要這麽說,我真的就不認你這個老朋友了!其實,你真的該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我們本願寺還沒有公開向你們尾張織田氏宣戰,我怎能擅自抓捕尾張織田氏的大將?”

    “可是,我——”隴川一益欲言又止。

    服部右京亮追問道:“你要說什麽?”

    隴川一益忙說道:“沒……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嗎?那你為何會臉紅?”服部右京亮笑道:“好了好了,你一益從來就沒有學會撒謊,一說假話,臉就會紅。”

    “唉!”隴川一益長歎一聲:“不是我故意跟你隱瞞,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啊……”

    服部右京亮輕蔑地一笑:“不就是被織田信長逐出家門了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啊?”隴川一益吃了一驚,隨即尷尬地笑道:“這件事連這邊都知道了啊……”

    服部右京亮說道:“有什麽好奇怪的?你們那位主公,噢,應該說是你的前主公還年輕,從來沒有治理領地的經驗,所以也就沒有一點戒備之心。象他那樣敞開國門,清州城上午發生的事情,下午就傳到了伊勢。而且,織田信長的脾氣那麽暴烈,而你又那麽傲慢,我早就知道你們是不可能長久和平共處的。對了,你果真如傳言說的那樣,是因為和織田信長大吵了一架才被逐出家門的嗎?”

    “是的。”

    “他畢竟是主公啊,你為什麽要和他吵架?”

    隴川一益長歎一聲:“一言難盡啊……”

    服部右京亮知道自己這位心高氣傲的老朋友是不願意當著眾人的麵,說出自己被主公斥責、逐出家門的緣由,便體貼地安慰隴川一益說道:“象那樣注定要滅亡的主人,早點離開他也好!對了,你剛才說想成為本願寺的部下,可是真的?”

    “啊?”隴川一益先是一怔,隨即一張臉漲得麵紅耳赤,連連擺手,說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服部右京亮微微一笑,說道:“那麽,我們是就此別過呢,還是象往常一樣一起到我家裏喝一杯茶?”

    隴川一益猶豫著說:“多年不見,我也想要和你好好聊聊,可是,偶然遇到,也沒有帶些禮物來……”

    服部右京亮推搡著隴川一益,說道:“好了好了,你能來長島看我,就說明你心裏還有我這個老朋友,還說什麽禮物的話!”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兩人已經麵對麵坐在服部右京亮在長島禦堂邊上的府上,麵前的食案上擺著兩隻酒甕,一隻已經見底,另一隻也下去了一半,隴川一益眼神迷離,舌頭也有些大了,卻仍在喋喋不休地說道:“不是我不服氣,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嘛!當初為了替他爭奪這個家督之位,我的嶽父政秀大人**自盡了。可他現在怎麽樣?還不是照樣重用林通勝和柴田勝家那幫人!內政交給林通勝,兵士交給柴田勝家——對了,還有一個卑賤的農夫之子豐臣秀吉,綽號叫做猴子的那個家夥,竟然也帶了三千人馬!可我呢?我手下隻有五百人。五百人啊!我可是老主公在世之時就已經在織田氏家中奉公的人,當年今川軍討伐尾張,我三次負傷,差點連首級都被今川家的大將岡部元信取走!難道在他的眼裏,還比不上一個卑賤的農夫之子嗎?還有凡秀(注:平手政秀的兒子),嶽父大人**之後,老主公就讓凡秀做了家老,現在成了林通勝那個家夥的手下,整天被林通勝那個家夥指使過來指使過去。平手家落到這個地步,連我這個女婿都覺得丟人啊……”

    說著,他又把滿滿的一碗酒倒進了嘴裏,接著說道:“我不是不忠於織田氏的人,可我真的寒心啊……”

    服部右京亮給隴川一益麵前的空碗裏添滿了酒,裝作隨意地問道:“對了,信長什麽時候發兵攻打美濃?”

    隴川一益象是突然清醒了過來:“你問這個幹什麽?”

    服部右京亮說道:“不幹什麽,好奇而已。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來,喝酒!”

    一碗酒又被倒進了嘴裏,隴川一益喃喃地說道:“你別指望灌醉了我,好從我嘴裏聽到尾張織田氏的秘密。我雖然被逐出了家門,可我不是不忠之人啊……”

    “我知道你不是不忠之人,都說了隻是好奇嘛。”

    “有什麽好奇的?”隴川一益不屑地說:“前不久他率軍救援蝮之道三,走到半路上,聽說蝮之道三已經被六尺五寸斬殺了,當即就嚇得撤回了清州城。現在準備派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兩個家夥在墨俁築城……”

    “在墨俁築城?”服部右京亮來了興趣,說道:“這麽說,信長還是在圖謀美濃的領地嘍?”

    沒有聽到隴川一益的回答,卻有一陣響亮的鼾聲響了起來,服部右京亮循聲看去,隴川一益已經趴在食案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