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改換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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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服部右京亮按照武士之家的規矩,早早就起床,來到後院練習刀法,還沒有完成揮刀三百次的早課,隴川一益就急匆匆地趕到後院,說道:“右京亮,我昨晚喝醉了,沒有……沒有說什麽吧?”
服部右京亮收起了練習用的木刀,看了隴川一益一眼,見他滿眼的目糊,臉上還帶著宿醉之後的疲倦,身上還有大片的酒漬,心中不禁暗暗發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你隻是跟我述說了一肚子的委屈,聽得我早就犯困了,你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才睡的。”
“不對啊,”隴川一益撓著蓬亂的頭發說道:“我記得自己喝醉之後,就趴在桌上睡著了。要是你比我先睡,怎會有人把我搬到了客房之中的榻榻米上?”
服部右京亮心中暗自懊悔自己昨晚念及舊情,還那樣體貼地照顧喝得酩酊大醉的隴川一益,嘴上卻說道:“看你說的。我怎麽說也是長島禦堂的侍衛大將,家裏有十來個仆役侍女,他們知道你是我的老朋友,怎能任憑你趴在桌子上睡覺?”
隴川一益哀求道:“右京亮,你知道的,我隴川一益可不是不忠之人,你一定不要騙我……”
服部右京亮突然泛起了一個惡毒的念頭,說道:“一益啊,我昨天問過你,你是不是想成為本願寺的部下,你矢口否認。作為老朋友,我再問你一句,是真的不想嗎?”
隴川一益怔了片刻,這才歎了口氣,說道:“也不是不想。可是,見到你之後……”
見到隴川一益欲言又止,服部右京亮說道:“好啊!你的意思是說,沒有認出我之前,你想成為本願寺的部下;認出我之後,卻又不想了。是不是這個樣子?難道你認定我是那種沒有器宇的人,或是那種不念舊情的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隴川一益又長歎一聲,說道:“右京亮,你不要再問了。再問下去,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服部右京亮厲聲說道:“你什麽意思?不要吞吞吐吐的!這不是你隴川一益的**情!”
隴川一益問道:“你真的要我把話說的那麽明白嗎?”
“哼!”
“好吧!看在多年的老朋友的份上,我不妨對你直言。”隴川一益說道:“你說的不錯,沒有認出你之前,我的確想成為本願寺的部下,因為被逐出尾張之後,我已經無處可去,身為浪人,想要投靠新的主人謀個職位,這沒什麽錯吧?但是,尾張周圍,都是我們織田氏的敵人,我要是投靠他們,比如說,美濃的齋藤氏、三河的鬆平氏,豈不是要與昔日的主公和朋友為敵?那麽,我就真的成了尾張織田氏不折不扣的叛徒。所以,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本願寺。在這個戰亂之秋,或許這裏還是一方淨土,隻是保護自己的佛田和信徒,不會公開與某國某地的大名、領主為敵,去爭搶別人的領地。可是,看到你出現在這裏,我就改變了主意,不想更不能成為本願寺的部下了……”
服部右京亮有些糊塗了,追問道:“為什麽?”
隴川一益眼睛緊緊盯著服部右京亮,說道:“右京亮,你是長島禦堂的侍衛大將,不在城中料理政務,卻到村子裏去催收田賦,這正常嗎?”
服部右京亮恍然大悟,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嘴上卻還在否認說道:“這有什麽稀奇的?我在城裏呆膩了,出去走走,看看鄉間那樣美好的秋色,不行嗎?聽說在今川氏三萬上洛大軍兵臨城下之時,你的那位前主公織田上總介信長還到村子裏去和領民跳舞呢!”
“不錯,信長公的確是和村民們跳舞。可是,他是為了迷惑今川義元。那麽,右京亮,”隴川一益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為了什麽要出城?是不是為了對麵尾張那片肥沃的土地?”
服部右京亮的臉色微微一變,手也悄然握緊了刀柄,說道:“什麽土地?你在胡說些什麽!”
“我不想和你為敵,右京亮!”隴川一益悲哀地說道:“我已經被信長逐出了家門,不再是尾張織田氏的家臣。否則的話,我就不會空著手到後院來找你了。你的武技和我不相上下,可是,你如今拿著練習用的木刀,身邊又沒有隨從,如果我帶著刀,你會是我的對手嗎?”
服部右京亮鬆開了握緊刀柄的手,說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你猜得不錯,那片肥沃的土地是該換換主人了。與其被悍然放逐幕府將軍義輝殿下的三好長慶奪去,或是落入弑父奪位的六尺五寸的手中,還不如被我們本願寺辟做佛田——至少,我們向百姓征收的田賦和供奉,要比領主低一些!怎麽樣?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你,你願意和我一起為本願寺效力嗎?”
隴川一益苦笑道:“作為多年的老朋友,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不忠的人,所以,你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那麽,你想到哪裏去?”
隴川一益沉默了下來,良久以後,這才歎道:“戰亂之秋,就連佛門也不再是一塊淨土,看來我隻能四海漂泊了……”
服部右京亮搖頭說道:“你精通戰法,武藝又好,為什麽要甘願成為浪人呢?”
“不要勸我了。我說過,我不是一個不忠的人。告辭了!”
說完之後,隴川一益轉身就走。可是,他還沒有走出後院的門,就聽到服部右京亮在他身後喝道:“站住!”
隴川一益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說道:“右京亮,我已經被逐出了尾張,你的事情,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就動手吧!”
服部右京亮疾步走了過來,走到了隴川一益的麵前,冷笑道:“我知道你已經被逐出了尾張,當然無法把我的事情傳給織田氏。不過,我們本願寺並沒有和尾張織田氏公開決裂,我還是可以去清州城的。你說,如果我在信長公或是織田氏家裏其他人的麵前,談論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兩位大人在墨俁築城一事,他們會不會猜到是你告訴我的?”
“你——”隴川一益憤怒地說:“你昨晚故意灌醉我,就是想從我嘴裏竊取尾張織田氏的機密吧?”
“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麽卑鄙。不過,”服部右京亮惡毒地笑道:“我隻不過是出於好奇,問了幾個感興趣的問題而已。你自己要說出來,我總不能堵著耳朵不聽吧?”本《》a.1.m
隴川一益長歎一聲,悲哀地說道:“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你為什麽要害我?!”
服部右京亮冷冷地反駁道:“正因為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我才要拉你一把,免得你堂堂的隴川家族的長子、平手政秀大人最珍愛的女婿,卻淪為一個可憐的浪人!你剛才說的不錯,值此戰亂之秋,就連佛門也不再是一塊淨土。可是,跟其他大名、領主比起來,本願寺至少還是值得人們去追隨的,否則就不會有那麽多的信徒甘願把土地辟作佛田!”
隴川一益喃喃地說:“我……我不是不忠的人,明知不利於織田氏的事情,我怎麽去做?”
“什麽不利於織田氏?”服部右京亮說道:“我剛才說了,對麵那片肥沃的土地是該換換主人了。你身為尾張織田氏的重臣,難道還看不到這一點?少則一年,多則兩三年,尾張織田氏就將不複存在!到時候,你幫我把那片土地收過來,獻到佛前,不但是你的功德,還能救護許多原本屬於尾張織田氏的百姓,更是功德無量!諸天神佛也會保佑你的!”
隴川一益又一次沉默了,良久以後,突然問道:“這麽說,你們隻是有這個想法,還不會即刻攻打尾張?”
服部右京亮聽他言下之意,心中已經有所鬆動,笑道:“嗬嗬,我們雖然一心向佛、不計生死,卻不是一介莽夫。你的那位前主公雖然脾氣暴躁、**情古怪,武運卻還不錯,又剛剛取了天下人今川義元的首級,我們何必要急著去招惹他?”
“那麽,你們準備怎麽辦?”
服部右京亮說道:“先前是擔心你的那位前主公攻打長島,進而奪取伊勢,去抄三好長慶的後路,所以打算在這附近建造一座城池。如今既然知道他要在墨俁築城,看來是要攻取美濃。那麽,築城的地點就可以變一變了。對了,你精通築城之道,覺得應該在哪裏築城為好?”
隴川一益猶豫了片刻,這才答道:“我想是蟹江新田吧。”
其實,服部右京亮剛才那麽說,隻是在試探隴川一益,他原本選定的築城地點,正是在蟹江新田,一來那裏瀕臨長良川,與對岸的桑名三郎行吉的桑名城互為犄角之勢,進可攻退可守;二來那裏接近本願寺早就盯上的尾張那片肥沃的土地,一旦織田氏被三好長慶和齋藤義龍的聯軍所滅,他們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那片土地。隴川一益的建議不但證明了他的本事,更證明了他已經決定投靠本願寺!
服部右京亮問道:“如果在蟹江新田築城,你需要多長時間?”
“如果民夫、工匠和材料齊備的話,大概二十天左右吧!”
“好!就這麽決定了!你趕緊設計這座城吧!”不知不覺中,服部右京亮帶出了上司的口**:“新城建造完畢之後,你就是城守大將!”
隴川一益又猶豫了片刻,這才向服部右京亮行了個禮,說道:“多謝!”
服部右京亮得意地大笑道:“一益啊,成為我的部下,你不會有所不滿吧?”
隴川一益苦笑道:“你是禦堂侍衛大將,**後還請你多多關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