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客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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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黃昏時分,有一行十餘個武士打扮的人來到了京都城。顯然他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因為有人剛剛進城,就忍不住罵道:“真不像話,比我們離開時更破爛了!”
原來,京都原名平安京,始建於公元785年,在其後長達400多年的時間裏,一直作為日本政治和文化中心,這一時期也因之得名為“平安時代”。後來,到了1192年,源賴朝在鐮倉建立了日本第一個武家政權——幕府鐮倉,政治中心就由京都轉到了鐮倉。但是,作為日本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的天皇,卻仍舊住在京都。到了1333年,足利尊氏和後醍醐天皇聯手推翻了鐮倉幕府,卻又陷入了爭權奪利的內鬥之中。足利尊氏打敗了後醍醐天皇,重新建立起武家統治之後,為了防止京都的天皇再度倒幕,又把幕府設在了京都。在整個室町幕府時代,京都又一次成為政治和文化中心。
不過,京都雖然名叫“平安京”,卻是一點也不平安。遠的不說,百年前的應仁之亂,持續11年的戰亂都以京都為中心進行,特別是因為日本**從來沒有辦理軍需的傳統,一般都是走到那裏搶到那裏,在京都作戰也不例外,戰爭雙方都放縱**放火搶劫、強搶公卿、寺院和百姓家財作為軍餉,使這座有著近千年悠久曆史的都城遭受了近千年來最嚴重的破壞,幾乎被燒成一片焦土。時人有詩雲“汝知京都**,今朝遍荒野。”便是當時京都的真實寫照。
應仁之亂後,幕府權威飛速沒落,日本進入了群雄逐鹿的“戰國時代”,無論是公家政權的朝廷,還是武家政權的幕府,都沒有財力整修京都。不久之前,洛中(注:京都分為東京、西京兩部分,東京仿照唐朝的洛陽城、西京仿照長安城而建。由於東京興盛,後人漸以“洛陽”稱呼京都,京都地區也就被稱為“洛中”)發生紀伊三好氏率軍進京,放逐幕府將軍足利義輝殿下之變,京都再一次遭受三好氏部下士卒的搶劫,越發顯得破敗不堪,四處可見戰火下荒蕪的屋宇,街市之中還有半人高的荒草叢生,走過之時,就有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欲嘔。而且,那絕不是垃圾的味道,而是屍體腐爛的惡臭,也許是被盜賊或惡人所殺,被丟棄在了荒草之中。若是掩著鼻子探頭看去,還能依稀看見隱沒在荒草之中的累累白骨。
如此荒涼破敗的景象看在眼中,難怪來人麵對千年古都,卻發出了那樣不敬的咒罵。
另外一個人笑道:“你當三好長慶手下的兵士都是菩薩——”正說到這裏,他突然“唉吆”叫了一聲,跳了起來:“他娘的!”
有人當即喝道:“噤聲!”立刻,所有的人都手按著腰間的刀柄,警覺地四下裏張望起來。
原來,那人先前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日語,這聲“他娘的”,卻分明是漢語!若是被旁人聽見,無疑會曝露他們的身份。
這些人正是假扮成明國海商汪直的手下,其實是大明鎮撫司日本情報網的校尉,領隊之人正是那位神秘的明國海商、幕府將軍足利義輝殿下的禦家人、幕府管領細川信元的家臣汪直;適才喝令“噤聲”的人,是鎮撫司千戶、大明錦衣衛十一太保郭江洪。
早在京都大亂驟起之時,汪直就帶著手下,和京都各座的商人一道搬到了自治市堺港。他們之所以會突然出現在京都,不用說,是肩負著特殊的使命!
那位剛剛無意之中罵出一句漢語的人揉著腳踝,不好意思地衝大家笑笑,又用流利的日語說道:“崴腳了!”
京都原本就已經十分荒涼,加之他們有意選擇黃昏時分進城,四周並沒有發現有其他人出沒,大家鬆了口氣,有人就忍不住打趣那個倒黴的家夥道:“得虧你還是……噢,一名武士,走路也不看腳下。”
那人分辯說道:“鬼知道好端端的大街上,竟然有這麽多的大窟窿,還他娘的長滿了草,誰能看見?!”
既然周圍沒有路人,大家就都放鬆了下來,紛紛笑道:“嗬嗬,你當是在我們大明的京城啊!”
“別說是南北兩京,就算是我們大明的尋常州府,不,就算是尋常小縣,也沒有這麽破敗不堪嘛!真不知道這些天子腳下、皇城根兒的百姓該怎麽過活!”
“是啊!”有人悲天憫人地說道:“寧做太平犬,莫為離亂人。打來打去,還是老百姓遭殃!”
有人立刻反駁道:“遭殃也是他娘的倭奴遭殃,又不是我們大明百姓,你他娘的少在這裏充菩薩了……”
有人忍不住抱怨道:“幹嘛要天黑進城?黑咕隆咚的,誰能找到倭國皇帝老兒的皇城啊?”
“不錯,我們上一次來逛的時候就(1m;6m;m;*電腦站.1m;6m;^*.m;m)聽說,倭奴皇城的圍牆早就倒塌了,禁宮大內也時常有盜賊出沒……”
“盜賊算什麽?禁宮的禦門外還有暗娼拉客呢!”有人興致勃勃地說道:“那些暗娼三五成群,都是禁宮大內的宮女……”
有人立刻打趣他說:“你小子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莫非曾經……”
那人趕緊打斷了他的話,辯解道:“你休要汙人清白!且不說五爺、十一爺和十三爺,哦,還有汪大人管束得嚴,咱家好歹在鎮撫司當差十來年了,還能不懂得祖宗家法?再說了,咱們大明人的種,也不能便宜了倭奴小娘們啊!”
聽他說的如此理直氣壯,眾人都忍不住哄笑起來。
有人更是大聲武氣地說道:“如此說來,倭奴皇帝老兒的禁宮大內豈不成了盜賊窩、暗娼鋪子了?”
“暗娼鋪子,在南京叫做‘半掩門子’,在**叫做‘零碎嫁’。兩相比較,還是**叫法更為隱晦貼切些個……”
眾人越發笑得大聲了。
算起來,自嘉靖二十六年,他們辭別家小、遠離故土,到倭國潛伏已經五年了;可是,每每看到倭國的一切事物,他們還總是忍不住要拿來和大明做對比,對比之後自然會有濃鬱的自豪感洋溢在每個人的**中——或許正是這種自豪感,使他們始終能壓製著心中對家人的思念,繼續堅守在倭國虎狼之域,舍生忘死、默默無聞地為國家做貢獻……
或許是笑聲大了些,十一太保郭江洪沉聲喝道:“小聲些個。這次第的京都,還有誰能象你們那樣開懷大笑?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豈不壞了萬歲爺的大事!”
聽到他抬出了皇命,眾人趕緊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汪直低聲叫道:“十一爺。”
汪直雖然已經是鎮撫司的副鎮撫,論官職比同在日本主持情報網的五太保張明遠高一級,比十一太保郭江洪和十三太保董遠靖更高出兩級。可他知道自己畢竟是個外來戶,在手下這些鎮撫司的弟兄們心目中,分量要比威震天下的大明鎮撫司十三太保爺輕上許多,因此,他總是這樣客氣地和幾位太保爺說話。
鎮撫司的人都是皇差,見官大**,尋常督撫都不在他們的眼中。但在內部,等級也是相當的森嚴,聽到副鎮撫稱自己為“十一爺”,郭江洪忙說道:“汪大人切莫這麽叫。按照家裏的規矩,叫卑職老十一即可。”
“哦,老……”汪直囁嚅了半天,還是不敢叫出那聲“老十一”,就換了個稱呼,說道:“江洪老弟,依我看來,三好長慶目下雖說已經離開了京都,但他定然留下大量兵卒暗探,我們人數眾多,又帶有刀械,既不能徑直就闖入倭國禁宮,也不能投宿尋常客棧。得要另覓住處才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江洪說道:“卑職多是在外麵走動,場麵上的事情全然不懂,一切聽憑汪大人吩咐。”
汪直明白,郭江洪這麽說,倒不完全是礙於兩人官職尊卑有序,在跟自己客氣;而是在倭國這些年裏,他和十三太保董遠靖一樣,多是押運貨物走南闖北,暗中查探倭國各地軍情,隻有坐鎮情報網中心、指揮全局的五太保張明遠經常和自己出入倭國公卿、幕府重臣之家,可惜張明遠另有重任在身,隻好由十一太保郭江洪出馬。因此,他也不再客氣,對郭江洪說:“江洪老弟,倭國朝廷元老重臣山科言繼卿就住在皇宮附近,他與我有些交情;又是時常能出入禁宮,見到倭國天皇之人,不如我等去他家投宿如何?”
這一次的絕密任務,正是跟倭國天皇有關,能有這樣的人,當然最好不過!郭江洪欣喜地說道:“大人高見!”
其他校尉得知汪大人要帶大家到倭國朝廷高官家裏投宿,心裏也有幾分歡喜——京都破敗至斯,客棧究竟是什麽情形可想而知。再者說來,這麽晚去投宿客棧,未必能供給飲食,大家就得繼續象倭奴武士、浪人一樣吃那種自帶的幹硬飯團。雖說鎮撫司的人向來號稱“能人之所不能”,何等惡劣的環境都可以忍受,但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又何樂而不為呢……
誰曾想,汪直帶著他們左轉右轉,又穿過了一條羊腸小道,這才來到了他所說的山科言繼卿的府邸,大家頓時都*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