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家康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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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平家康做出迎接武田信玄大軍的決定，在岡崎鬆平氏的家臣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不少人表示反對，概因雙方兵力差距實在太大——武田信玄的甲斐鐵騎有兩萬五千人之多，而岡崎鬆平氏隻有五千兵士，哪怕是盡最大限度從領民裏征召，也不過能征召到五千人，攏共不過一萬人，就算是傾城而出，兵力與甲軍相差也十分懸殊。當然，根據鬆平家康和織田信長所訂立的清州之盟，他可以向織田信長求救。可是，織田信長眼下既要防備東邊美濃國齋藤氏的進攻；又要防備武田信玄擊敗岡崎鬆平氏之後，從西邊三河推進過來，可謂是四麵楚歌，又能分出多少兵力來救援岡崎鬆平氏？

    唯一能讓鬆平氏君臣稍感慶幸的是，駿河今川氏的家主今川氏真以“義輝殿下和義昭殿下本是一母同胞，身為將軍同族的今川氏，不宜偏袒某一人”為由，婉言拒絕了武田信玄共同出兵的提議，使得岡崎鬆平氏暫時避免了來自東麵遠江方向的進攻，隻需專心應付武田信玄從信濃殺出的甲斐鐵騎。

    今川氏真的理由聽著倒也在理，今川氏的確是幕府將軍足利氏的近親；而足利義輝和足利義昭兄弟相殘，的確讓諸國大名為之苦惱不已——足利義昭畢竟是由三好長慶那個“以下克上”、悍然放逐幕府將軍足利義輝的不義之人匆匆捧出來的，並沒有奏請天皇恩準，更沒有和諸國大名商議，若論正統，還要算前任將軍足利義輝。可是，足利義輝偏偏又投靠了明國人，以武家政權最高統治者之尊，借助異族之力平定內亂，無論如何也有點說不過去……

    不過，根據岡崎鬆平氏派往駿府去的暗探密報，今川氏真不能出兵的真實理由絕非如此，而是因為家中暗流湧動，家臣們對他十分不滿，今川氏真擔心率軍出陣，要麽被自己的弟弟趁機謀權篡位；要麽被家臣以下克上，趁機奪去了今川氏的家業。

    在今川氏家臣、領民乃至世人眼裏，作為東海第一強藩的主君，前任“天下人”、人稱“東海道第一神箭手”的今川義元的兒子，今川氏真絕對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家主、成器的兒子，甚至，他算不上一個真正的武士。今川氏真和他的父親今川義元一樣，是京都文化的狂熱崇拜者，喜歡的是風雅的遊戲、美貌的少年男女和醉人的美酒。可是，今川義元和京都公卿大臣交往，是為了窺測朝廷和幕府動向，實現自己率軍上洛、掌控天下的夢想；但今川氏真既不喜歡戰爭，也沒有任何野心。今川義元被織田信長斬首於桶狹間之役後，今川氏真甚至隱隱恨過父親的貪婪：已經做了駿河、遠江、三河三國的太守，為什麽還要謀奪天下權柄？以致兵敗身死，將偌大一個爛攤子扔給了自己，自己從此以後就得象其他大名、武將一樣，永遠被束縛在馬背上，還要隨時準備衝上戰場，終有一天也會象父親一樣，落得身首異處，高貴的頭顱被斬下，敞著鮮血、沾滿泥土，被敵人擺放在了勝利的祭台。一想到這個，就讓今川氏真驚恐萬分……

    此外，更讓今川氏真感到棘手的是，隨今川義元戰死沙場的家臣、武士多達五百多人，極大地削弱了今川氏的實力，導致領地內的領主、豪族紛紛擺脫今川氏的統治。為了凝聚人心，更為了確定自己的權威，今川氏真拿父親在世之時最寵信、在今川氏家中地位最高的軍師、也是自己的叔祖雪齋禪師開刀，以私自滯留異國遲遲不歸為由，將原本是為了今川氏謀奪天下而奔走近畿的雪齋禪師逐出家門。但是，由於雪齋禪師多年為今川氏征戰沙場、謀劃軍機，可謂是勞苦功高；又因他是出家之人而與世無爭，在駿河今川氏家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今川氏真此舉越發引起了今川義元時代的老臣們的極大不滿，駿府內外一時人心惶惶。在這種情勢下，今川氏真不能也不敢答應武田信玄共同出兵的提議……

    若說還有什麽原因，使今川氏真不願答應武田信玄共同出兵之議的話，那就是駿河今川氏上上下下都十分清楚，武田信玄乃是天下共知的一代梟雄，為了自己的雄圖霸業，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肯放過——至今他的父親武田信虎還被軟禁在駿府，跟他共同出兵討伐岡崎鬆平氏和尾張織田氏，即便是能奪取兩家的領地，他也絕對不會分出哪怕是一小塊給今川氏。驅趕著家臣、武士和領民勞師遠征別人的領地，卻得不到任何補償，即便是被人視作“今川敗子”的今川氏真也不會那麽傻……

    不過，這樣的好消息依然不能衝淡岡崎鬆平氏家中諸人心中的擔憂，因為與此同時，也有一個壞消息從尾張清州城傳來——武田信玄在派出自己的家老秋山信友去往駿府，說服今川氏真與自己共同出兵討伐岡崎鬆平氏和尾張織田氏的同時，似乎已經料到今川氏真不會應允，為了確保勝利，他派了另一位家老、甲斐有名的武將高阪昌信另率三千人馬，從信濃進入美濃，準備幫助美濃國主齋藤義龍攻打墨俁城，相機與主力合擊尾張。鑒於此，織田信長不得不加強墨俁及尾張與美濃邊境的防禦，並將大量的軍隊留守清州城，無法全力增援岡崎鬆平氏。至多隻能將原本駐守伊勢桑名城和長島新城的隴川一益所部兩千人調往尾張至三河的邊境線一帶，策應岡崎城的防禦。

    對於織田信長的決定，岡崎鬆平氏家中諸人大為不滿，概因武田信玄的兵鋒所指，固然是岡崎鬆平氏和尾張織田氏，但從甲軍主力的動向來看，首先便是岡崎鬆平氏；而岡崎鬆平氏之所以被武田信玄指責為勾結明國，隻是因為鬆平家康曾經到過明國，但究其根源，正是因為織田信長當年的鬆平竹千代劫持到了尾張，而後又被一夥神秘武士莫名其妙地救了出來，帶到了明國。完全可以說，禍事皆由尾張織田氏而起。織田信長這麽做，未免有失武士道義。有不少至今仍對鬆平家康當初去往清州城，與織田信長締結盟約頗為不滿的家臣們甚至認為，這分明是織田信長施出的陰謀詭計，想先讓岡崎鬆平氏抵擋武田信玄的甲斐鐵騎，待得兩家拚的你死我活之後，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這些人甚至更進一步斷言，岡崎鬆平氏和尾張織田氏是世仇，如果鬆平氏敗於甲軍之手，而尾張織田氏能逃過這一劫的話，織田信長一定會趁機奪取岡崎鬆平氏的領地……

    麵對家臣們的諸多非議和不滿，鬆平家康絲毫不為之所動，明確向眾人表示：“我與信長公有約在先，讓他專注於向西發展，我來替他擋住來自東麵的進攻。身為武士，我不能因為情勢不利便食言而肥。”

    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和酒井忠次等家老還不肯罷休，仍守在內庭苦苦勸諫，鬆平家康板起了麵孔，冷冷地說道：“難道你們想讓我成為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被天下人所恥笑嗎？我已經做出了決定，難道你們不肯遵從我的命令嗎？如果你們害怕武田信玄的甲斐鐵騎，定要避戰，我立刻隱退出家、削發為僧！”

    鬆平黨人苦苦煎熬十年之久，終於迎來了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少主回城，怎能逼迫鬆平家康隱退？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和酒井忠次等人隻得趕緊賠罪，悻悻然退了出去。

    壓服了家中諸人的不滿，鬆平家康開始調兵遣將，委任首席家老鳥居忠吉做代理岡崎城城主，和年事已高、不宜出陣的大久保新八郎忠俊、阿部大藏兩位家老一同留守岡崎，帶領領民和家中老弱婦孺加固城池，囤積守城物資，準備迎接最後的據城死戰；自己帶著酒井忠次、天野甚右衛門、植村新六郎、平岩金八郎、阿部甚五郎、神原孫十郎長政等人，率領五千精兵，遠出岡崎城以北、位於東三河的天龍川，預備在那裏迎擊武田信玄的甲斐鐵騎。

    按說兵力如此懸殊，隻應固守城防，不該主動迎擊。可是，鬆平家康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一來鬆平黨擅長野戰，選擇出城迎戰可以發揮其所長；二來主動迎擊，可以向世人展示岡崎鬆平氏的武勇和氣概；三來岡崎城是鬆平氏唯一的大城，一旦失守，就別無退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讓敵人逼到岡崎城門之下。

    鬆平家康這一用兵方略得到了自己的師傅雪齋禪師的讚同，也得到了家臣們的讚同——當年鬆平家康的父親鬆平廣忠與織田信長的父親、人稱“尾張之虎”的織田信秀對抗，采取的也是這一方略。在鬆平黨人看來，根本沒有力量懸殊就不能出擊的說法。隻要有機會，就乘勢進攻；若是戰鬥不利，就迅速後退；如果鬆平氏武運不昌，被敵人重兵團團包圍，大家全部戰死沙場也在所不惜……

    為了向家臣和領民們宣示自己必勝的信心，鬆平家康還專門請出了鬆平氏曆代家主所用的馬印，將要帶著它迎戰人稱“戰國第一武將”的武田信玄以及他麾下那支被人稱為“戰國第一強兵”的甲斐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