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忍之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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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忍之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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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平氏諸將停住了腳步,回頭望著一臉嚴肅表情的鬆平家康。鬆平家康冷然說道:“明日將是一場決定岡崎鬆平氏命運的決戰,任何人都不得懈怠,一定要堅守陣地,不管友鄰發生什麽情況,一律不準擅自離開自己的陣地。還有,大戰之際,首重軍令。拒不執行我之命令者,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麽原因,一律斬首示眾,全家貶為奴隸!”

    岡崎鬆平氏雖說隻占據三河三分之一強的領地,但是,鬆平黨卻能傲然屹立於世,並且名震諸國大名,就是因為他們對家主忠心耿耿,無論何種情況下都矢誌不移,更不用說是在大戰正酣之時違抗總大將的命令。因此,無論鬆平家康把話說得有多麽嚴厲,鬆平氏諸將卻都不免覺得主公這樣強調過於小題大做,隻因鬆平家康說的句句在理,他們無從辯駁,隻得齊聲應闊耿直,最不擅於動心機。你決意要在三方原上布下鶴翔陣的苦心,他們都不曾領會的,更不用說是能領會你最後所說的這番話的用意了……”

    原來,鬆平家康決定在四麵都是懸崖的三方原上布陣,並且不顧自家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現實,執意布下狹長單薄的鶴翔陣,正是為了避免全軍遭到武田信玄甲斐鐵騎的包圍,導致全軍覆滅。而他最後特別強調軍令,又不許諸位家臣相互救援,也不過是在預先為下令全軍撤退做準備,以免到時候那些莽撞固執的家臣們殺的性起,執意不肯撤退。但是,正如雪齋禪師所說的那樣,鬆平黨人一向以耿直剛介著稱於世,不擅於甚至不屑於動心機,絲毫沒有體會到鬆平家康這一番良苦用心……

    鬆平家康苦笑一聲:“學生明日初次出陣,毫無勝機可言,能否帶領全軍安然撤退,還要拜托天照大神的護佑,不得不預先做那番謀劃。可是,師傅平素教誨學生,大戰在即,士氣最為重要。我不能讓他們未曾接戰便心生懼意,所以不能把心中所想都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大概也隻能說到這個份上……”

    “不錯。”雪齋禪師沉吟著說:“應戰迎戰既是為了要向武田信玄乃至全天下之人展示岡崎鬆平氏的氣概和風骨;更是為了向織田信長展示岡崎鬆平氏維護清州之盟的決心和勇氣。但是,你所肩負的是帶領這個日出之國走出戰國亂世、拯救大和民族萬千子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神聖使命,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岡崎鬆平氏原本就不多的本錢全部斷送在那塊小小的三方原之上。”

    鬆平家康越發苦笑起來:“明日即將與學生對陣的甲斐信玄公十六歲初次出陣,就取下了信濃強豪、佐久城城主平賀玄真的首級;其後大小三十餘戰,除了前年與越後上杉氏謙信公的川中島會戰略居下風之外,從未有過敗績。還有,與我們鬆平氏結盟的尾張織田氏家督信長公十四歲初次出陣,就帶人潛入三河,將學生劫持到了尾張;於國破家亡之後回到尾張,隻用了一年時間,便統一尾張全境,更擊敗義元公所率三萬上洛大軍,一舉聳動天下。他們都可謂是戰功赫赫、名震天下的一代名將。可是,即便是他們這樣的英雄人物,都未必能夠帶領這個日出之國走出戰國亂世、拯救大和民族萬千子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學生何德何能,敢受師傅這樣的厚望重托……”

    雪齋禪師說道:“你方才提到了義元公,他和武田信玄、織田信長一樣,都是十幾歲出陣,平生身經大小數十戰,未嚐一敗。可是,隻是田樂窪間一役,就落得兵敗身死之境地。可見百戰百勝,未必是武將之福;敗而不餒,才是真正的英雄所為。你自幼屢經劫難、顛沛流離,這正應了明國上古先賢孟聖人曾經說過的一段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是孟聖人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之真諦所在。你又何必拘泥一時之成敗?”

    鬆平家康在明國南京國子監就學多年,深受孔孟聖賢教誨,雪齋禪師以聖賢之言勸慰和鼓勵他,他自然無從辯駁。不過,初次出陣就慘遭失敗,無疑將會極大地損害他的名譽和聲望;而對於一位武家大名來說,名譽和聲望是何等的重要,所受到的打擊和實力的損失更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

    見鬆平家康似乎還是不能釋懷,雪齋禪師話鋒一轉,說道:“為師曾經給你講過的《金剛經》。一部《金剛經》萬語千言,妙諦蓮花,可在為師看來,隻用兩個字便可一以概之。你可知道是哪兩個字?”

    師傅突然給自己說到佛法,令鬆平家康微微一怔,謙遜地說道:“學生愚鈍,請師傅誨教。”

    雪齋禪師緩緩地說到:“一曰忍;二曰施。這其中,忍是根本,施是目的,忍己是為了施眾。忍己而成佛,施愛於眾生。也就是說,隻有先忍得萬般苦、痛、難、辱,方能布施眾生。”

    明國孔孟聖賢之道,向來講究舍生取義;日本武士道固然也強調“忍”,但更多的卻是強調毫不畏懼、灑脫從容地麵對死亡,號稱“當死之時,必敢於死;當征討時,必敢於征討”。比如說,如果武士的名譽受損,通常都是要與仇人刀兵相見,並且一定要手刃仇人,用其人之血來洗刷他所加諸於自己的恥辱。如果因為雙方有主臣關係或是其他什麽理由而不能報仇,那麽,那位受辱的武士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切腹,以死來維護自己作為武士的尊嚴。可是,聽雪齋禪師的言下之意,無論是什麽原因,都要忍;哪怕是受到別人的莫大侮辱,也要象明國人所說的“唾麵自幹”,就讓鬆平家康殊為不解了。

    見愛徒臉上露出了迷惘的表情,雪齋禪師進一步解釋說道:“明國有句古話說得好,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居**。其實,不獨是人生之事,就連這世間萬事萬物,也是不如意者十居**。是故人生於世,原本就是要忍的。若是不忍,又何來施?比如說《金剛經》的著者鳩摩羅什大師自己,一代大德高僧,為後涼王呂光所逼,不得不與龜茲公主成婚,過了十五年的夫妻生活。你在明國遊曆多年,該當知道明國僧眾與我國有所不同,戒律森嚴,無論何宗何派都不許佛徒與異性有任何肌膚之親,否則便是犯了色戒,婚娶之禮更是不為禪宗所容。可是,鳩摩羅什大師卻不惜違背本心、違犯戒律,也要忍辱負重。他為何要這麽做?因為他深知若不如此,大概難逃後涼王呂光的毒手,固然可以殺身成仁,又何來日後如此煌煌佛學巨著?弘揚佛法、點化後世萬千眾生的無量功德也就更無從談起了……”

    鬆平家康還是難以理解師傅的話,忍不住追問道:“明國上古先賢孟聖人有雲,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這和師傅所說的‘忍’,似乎不大吻合……”

    雪齋禪師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的不錯。太史公有雲,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匡扶正義而死,重於泰山;苟且偷生、老死於床榻之上,則輕於鴻毛。可是,明國上古先賢莊子卻又說過‘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烈士之勇固然可貴,聖人之勇卻更是難得。這也是為師為何一直那樣看重你,認定你能承擔起帶領這個日出之國走出戰國亂世、拯救大和民族萬千子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神聖使命的原因之所在!”

    鬆平家康若有所思地問道:“那麽,若是要忍,學生應戰之舉是否過於魯莽?”

    雪齋禪師搖頭說道:“不。為師方才說過,應戰迎戰既是為了要向武田信玄乃至全天下之人展示岡崎鬆平氏的氣概和風骨;更是為了向織田信長展示岡崎鬆平氏維護清州之盟的決心和勇氣。其實,奮起一戰,更是要向明國方麵宣示岡崎鬆平氏的立場。你居住明國多年,深知明國虛實,以明國那樣強盛的國力軍勢,又豈是三好長慶、武田信玄之輩所能抗衡。因此,在為師看來,哪怕明日一戰大敗,隻要得到明國方麵的支持,日後象織田信長那樣複興家國也是易如反掌……”

    見鬆平家康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的表情,顯然是因為自己說出了他心中隱藏很深的用意,雪齋禪師拈須含笑,說道:“或許是為師把話說得過於直白,但是,這麽想也沒有什麽錯。一來你曾受過尾張織田氏及明國方麵頗多恩惠,若是將之拋諸腦後,豈不有違武士道義?再者,明國方麵深諳韜略,早早就將天皇陛下和義輝殿下捧在了前台,在道義上未必就輸於三好長慶之輩,你又何必為之困惑苦惱……”

    略微停頓了一下,雪齋禪師肅正了麵容,加重了語氣,繼續說道:“最要緊的,你這麽做,是為了將這個陷入戰亂之中的日出之國和飽受饑寒、戰禍之苦的天下蒼生拯救出亂世,這份功德,如天之大。即便行止有不合武家典範之處,我佛慈悲,也會寬恕你。就像鳩摩羅什大師,雖破了色戒,圓寂之後亦會被接引去往西天成佛一樣!”

    鬆平家康站了起來,表情嚴峻地向雪齋禪師施了一禮,說道:“師傅誨教,學生終生銘刻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