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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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鬆平家康為自己的昔日侍童、今日侍從即將殉難而感到傷心的時候，一位不知名的侍衛突然挺身而出，說道：“主公，酒井一門忠烈，乃是我岡崎望族，不能由此絕後，請準許我來替忠次大人打火把！”

    聽到有人自願代替酒井忠尚赴死，鬆平家康心中暗自一喜。但是，身為主公，最重要的品質就是公平，讓別人代替自己的親信侍從去死，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加之酒井忠尚與他的關係，岡崎鬆平氏家中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日後一定會有人質疑他的所作所為，讓他如何能夠下達這個命令……

    見到主公十分為難，那名侍衛又對酒井忠尚喊道：“忠尚大人，不要猶豫了，快快護衛主公撤退！”

    對於酒井忠尚來說，更加不能答應那名侍衛的要求，否則的話，就算他能長命百歲，此後的無盡歲月裏，也會一直陷入自責和恥辱之中。因此，酒井忠尚憤然反駁道：“我決不會答應……”

    那名侍衛打斷了他的話：“甲軍馬上就要圍攻上來，不要婆婆媽媽的了！岡崎人誰都可以為了主公去死！”

    說著，他橫起手中的槍杆，猛抽鬆平家康和酒井忠尚的馬尾，兩人的馬匹吃痛，發出一陣長嘶，朝著陣後猛衝過去。

    酒井忠次感激地看了那位侍衛一眼，對著還停留在原地的幾十名侍衛說道：“好的，主公已經安全撤退，我們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就讓我們去會一會武田信玄那個家夥吧！”

    侍衛們齊聲說道：“願跟隨大人斬殺武田信玄！”

    酒井忠次挺起長槍，朝著甲軍衝去，嘴裏高聲喊道：“鬆平家康在此，武田勝賴速速前來受死！”

    五六十名侍衛一手高舉火把，一手高舉大刀，緊緊地跟著酒井忠次的身後，也跟著一起喊道：“岡崎鬆平氏家康公特來會武田勝賴！”

    熊熊的火光將酒井忠次馬背上的鬆平馬印照耀得熠熠閃亮，甲軍兵士又聽到有人通名報姓，言說自己便是對麵鬆平軍的總大將鬆平家康，還指名要找二殿下索戰，頓時象是嗅到了蜜糖的蒼蠅一樣，全都朝著他們圍攏上來，根本沒有注意到戰場的一角，有兩三騎正悄然逃遁。

    跟隨酒井忠次衝鋒的侍衛們雖說隻有幾十個人，但他們個個戰力強悍，加之又都知道自己的衝鋒能遲滯甲軍的進攻，使主公有機會逃回岡崎城，就都懷著一顆必死之心，絲毫也不畏懼對麵成百上千的甲軍，齊聲呐喊著猛衝入甲軍陣中，竟和上千名甲軍殺了個難解難分。不過，他們畢竟人數太少，終究還是被數十倍於自己的甲軍團團圍住，全部死於甲軍亂槍之下。

    酒井忠次奮力殺掉了七八名敵人，發現身邊已經再也沒有能夠站立起來的同伴，自己身上也多次掛彩，渾身鮮血淋漓，便回過頭去，朝著岡崎城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嘴裏無聲地說道：“主公，你看我忠次難道是個懦夫嗎？”然後，挺起長槍，朝著對麵數以千計的甲軍衝了過去。

    對麵來敵馬背上是天下聞名的鬆平氏世代相傳的金扇馬印，看來是岡崎鬆平氏的家主鬆平家康出陣了，令武田勝賴無比興奮，幾次要躍馬而出，與鬆平家康過招。可是，一直陪侍在他身旁的師傅飯富兵部擔心他發生什麽意外，無法向主公武田信玄交代，拚命勸阻了他。直至此刻，看到馬背上的人已經遍體鱗傷、坐在馬背上也是搖搖欲墜，顯然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飯富兵部這才對武田勝賴說道：“二殿下，現在可以出陣了！”

    武田勝賴早就已經按耐不住，聞言立刻手舉長槍，躍馬而出，大聲喊道：“甲斐武田氏勝賴前來會岡崎鬆平氏家康公！”

    馬背上那人也跟著喝道：“岡崎鬆平家康來會武田勝賴。”一邊說著，一邊奮力舉起長槍格擋，卻在一個照麵之際就被武田勝賴磕飛了手中的長槍，人也搖搖晃晃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看著“鬆平家康”栽倒馬下，武田勝賴正要挺槍刺殺，一旁替他掠陣的飯富兵部突然說道：“請等一等，他已經死了。”

    “鬆平家康”分明已經戰至力竭，卻在落馬之前的一刻，還是傲然端坐在馬背之上，那種驚人的鬥誌讓武田勝賴不禁暗生欽佩之情，就聽從了師傅飯富兵部的建議，不再褻瀆對手的屍體，將長槍掛在了馬背上，抽出大刀，跳下馬來，準備取下“鬆平家康”的首級。可是，當他摘下頭盔之後，卻愣住了——此刻躺在腳下的這個人滿臉風霜、胡子拉碴，哪裏象是傳聞中麵頰豐潤、且隻有十六歲的岡崎鬆平氏家主鬆平家康？！

    飯富兵部也發現了這個異常情況，跟著下馬，仔細端詳了半天，這才說道：“大概是鬆平氏的家老酒井忠次，右翼潰敗之後，就轉到了中軍，為了掩護家主撤退，換乘了鬆平家康的馬匹。”

    見到武田勝賴臉上流露出遺憾的表情，飯富兵部安慰他說：“算了，就把他當成鬆平家康好了，殿下初次出陣就手刃岡崎鬆平氏大將，還奪得了鬆平氏七代相傳的金扇馬印，已經足以聞名天下了……”

    盡管飯富兵部這麽說，武田勝賴還是不能釋懷，但是，發起自殺式衝鋒的這群人吸引了甲軍的注意力，鬆平家康一定早已趁亂逃走，他隻能頗為意興闌珊地割下了酒井忠次的首級，獻到了父親的帳前。武田信玄也安慰他說：“不必為此耿耿於懷。鬆平家康既然能夠找人假扮他來吸引我軍注意，還不惜丟下鬆平氏世代相傳的金扇馬印，可見他們這一戰已經一敗塗地。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娃娃，此前從未經曆過大的陣仗，哪裏能猜到我已經準確地判斷出了他有撤退的企圖？一定不會預留斷後的人馬。我們就等著檢驗鬆平家康的首級好了。”

    武田勝賴明白，父親何以如此自信，是因為已經預先命令山本勘助、馬場信房兩人率部繞過犀崖，繞到三方原的後方，堵截鬆平軍的退路。但他初次出陣，還是不想將斬下鬆平家康首級的功勞讓給別人，就說道：“請父親大人允許兒子率部追擊，與山本勘助、馬場信房兩部合圍鬆平軍，兒子定要親手取下鬆平家康那個懦夫的首級！”

    武田信玄自然明白兒子求勝求名的心思，也有意讓愛子獨攬大功；但是，一來天色已經黑定，三方原又在懸崖峭壁之上，甲軍不熟悉地形，兒子若是再貪功冒進，隻怕會失足掉下懸崖；二來從今日戰事進展來看，鬆平氏各支隊伍雖然都被擊退，卻都是主動撤出戰鬥，顯然未曾傷筋動骨，若他們是假裝撤退，悄悄避開三方原這一險地，趁甲軍追擊之時又突然從側後方殺出，率軍追擊的武田勝賴豈不十分危險？在勝局已定的情況下，若是還要賠進去愛子的性命，豈不是鬧出了一個大笑話？

    因此，武田信玄笑著對武田勝賴說道：“你有這樣的勇氣和鬥誌，不愧是我甲斐武田氏的血脈傳人，亦無愧你的母族信濃名門諏訪氏的聲威，為父深感欣慰啊！不過，我們已經與鬆平軍鏖戰半日，兵士們一定十分疲憊了，還是讓大家好好休息吧！仗有你打的，區區一個鬆平家康算得了什麽？織田信長的首級都會被你斬下！”

    武田信玄猜得不錯，缺乏經驗的鬆平家康的確沒有預先安排斷後的兵馬。不過，他的師傅雪齋禪師卻是身經百戰，自然不會疏忽這麽重要的一件事情——這也是他為何在戰局最為緊要的關頭，毅然同意離開自己的愛徒的原因——他收攏了鬆平軍右翼酒井忠次、天野甚右衛門和植村新六郎三支隊伍，並沒有帶他們直接撤回岡崎城，而是留在三方原的西麵。當山本勘助、馬場信房兩部悄然繞過犀崖，進軍到三方原的後方之時，遭到了他們的頑強阻擊，掩護鬆平家康的中軍安全撤退。

    鬆平家康原本還打算率領中軍和雪齋禪師一道阻擊甲軍，但是，雪齋禪師一改往日的慈祥和藹，嚴厲催促他立刻撤退，甚至說道：“為師平生隻收了兩位徒弟，指望著你們能替為師實現平定亂世、致民安樂的夙願。但是，先前已經有一位戰死在陣前。你若執意不退，為師隻有先死在你的麵前。你是想要為師現在就切腹嗎？”

    師傅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甚至當眾提到了心中最大的痛苦、往昔也從來不願提及的今川義元，鬆平家康怎能再固執己見？隻得含淚拜別恩師，催馬而去。為了不辜負先後替自己去死的酒井忠次和師傅雪齋禪師，他一口氣跑到了岡崎城下，這才勒住馬。此刻，人已經是疲憊之極，馬也象是剛從河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汗水淋漓。

    由於先期已經有左翼的石川安藝、平岩金八郎和阿部甚五郎三支隊伍陸續撤回城中，守城的人已經知道三方原會戰遭到了失敗，擔心甲軍乘勝追擊，直取岡崎，就都拿起了武器守在城頭，城上燃起了無數的火把。

    和鬆平家康一起撤退的酒井忠尚高聲喊道：“大人回城了，快快打開城門。”

    城門開了，鬆平家康進了城。可是，當酒井忠尚等人要進城之時，卻被無數手持刀槍的武士給團團圍住了。

    鬆平家康以為城中發生了叛亂，不禁大驚失色，厲聲喝問道：“你們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