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夜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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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俞大猷卻又有些懷疑自己的擔憂是否杞人憂天——無論是安營紮寨地點的選擇,還是軍中各部的駐守,都經過了他和戚繼光、徐渭等軍中將帥的反複推敲斟酌,都認為沒有什麽疏漏之處。若說他一個人或許會犯錯誤的話,如今的中朝聯軍匯聚了大明王朝近年來湧現出的幾乎全部的後起名將,大家一同犯錯誤,這大概比公雞生蛋、母雞打鳴還要稀罕……
平生絕無僅有的,俞大猷對自己打卦的結果產生了懷疑,便撿起散落在帥案之上的那三十六枚製錢,又閉上眼睛,默默禱告一番,然後再次將手中的製錢拋出。
三十六枚製錢落定,俞大猷睜眼看去,帥案之上顯示出的,竟然還是一個“艮下,震上”的卦象!
上天一再向自己示警,俞大猷再也不能也不敢質疑打卦的結果,正要揚聲叫醒門外的親兵護衛,想讓他們去請副帥戚繼光、參謀長徐渭兩人來商議,再把大營的防禦推敲一番;或者不妨按照皇上當年倡議在軍中搞演習的作法,由他或是戚繼光分別扮演那個倭奴聯軍的總大將、人稱“戰國第一武將”的武田信玄,來攻一攻中朝聯軍的大營,看看是否存在疏漏之處,給敵人留下了可乘之機……
就在話到嘴邊、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俞大猷突然聽到,帥帳的外麵,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那是有人在悄悄接近帥帳!
俞大猷抬起眼簾,疑惑地看了看發出聲響的地方,喝問道:“誰?”
有人在帥帳之外應道:“大人,小人是坡井家的鬆下次郎,有緊急軍情求見。”
俞大猷無聲地冷笑一下,心說:卦象果然應驗不爽,倭奴聯軍俘獲了被派出去采買菜蔬的九州倭人兵士,沒有堂堂正正地來攻打我軍,反倒動起了謀刺我軍將帥的歪腦筋。那個武田信玄人稱“戰國第一武將”,行止卻是如此卑劣下作,看來也不過爾爾,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俞大猷能聽得出來,外麵那人**著一口學說漢語不久的倭人慣常的生硬語調。就像俞大猷要求全軍將士都要學會常用的倭國話一樣;幕府將軍足利義輝要求九州諸藩大名隨軍出陣的那些將士,上至家老、下到足輕,也都要學會常用的漢語,“以利與天朝王師諸君交流懇談”。但是,他完全可以肯定,外麵那人絕對不是什麽“坡井家的鬆下次郎”,概因坡井家的鬆下次郎不過是個虛有其名的副團長,除了向大明軍官講授倭人戰法,從來不承擔具體軍務,也不安排他當值。而按照中朝聯軍奉行的大明軍規律法,為防軍中有人謀刺主帥,不是當值的軍官將佐,一律不得深夜晉見主帥。在俞大猷的強烈要求之下,九州諸藩大名隨軍出陣的那些倭人兵士曾集中了半個月的時間學習大明軍規律法,鬆下次郎不應該忘記這條軍規;其二,既然不承擔具體軍務,哪裏會有什麽緊急軍情稟報?其三,就算是當值軍官有緊急軍情稟報,也總是要通過守護在帥帳門外的親兵護衛通稟,親兵護衛打瞌睡,叫醒就是,怎能這樣不懂規矩,直接通名報姓就要進來?還有其四,那些倭人普通兵士倒也罷了,被任命為副師長、副團長到副營長的那些倭人軍官,因為時常和明軍軍官打交道的緣故,遣詞用語都不免帶上了大明軍官的烙印。而大明軍官至今仍習慣將俞大猷、戚繼光這樣的軍中將帥稱為“軍門”,自稱也是“職部”或“卑職”,哪裏會是什麽“大人”、“小人”的稱謂!
不過,俞大猷可冤枉了武田信玄——武田信玄固然沒有反對派出刺客暗殺中朝聯軍將帥,但始作俑者卻是紀伊三好氏的家主三好長慶,煽風點火的是薩摩島津氏的家主島津義久,身為倭人聯軍總大將的武田信玄隻是沒有反對這麽做而已。這也是因為俞大猷尚不是很了解倭人聯軍的內情,不知道武田信玄被推舉為聯軍總大將,隻是因為關東管領、越後國主上杉謙信不齒於三好長慶的卑劣為人,堅決不同意三好長慶做聯軍總大將。為了說服上杉謙信出陣,三好長慶隻得答應了他的這個條件。但是,那些被派出去偵察敵情的兵士,都是三好長慶的部下,捉住了被派出去采買菜蔬的九州倭人兵士,自然送到三好氏的軍中,聯軍總大將武田信玄連這件事情都未必知道……
正因有那四點疑惑,俞大猷第一時間便斷定,來人一定是倭人聯軍派來的刺客,立刻將懸掛在腰間的家傳龍泉寶劍抄到手中,握緊了劍柄。
明軍軍官如今一律都裝備了嘉靖帝朱厚熜“夢得神授”、其實是剽竊了後世左輪**設計原理、人稱“六眼神機”的禦製**。可是,象俞大猷這樣的高級將領、邊軍大帥仍然喜歡腰懸寶劍,反而將禦製的**束之高閣。這其中,一方麵是習慣使然,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俗話說得好“紅粉送佳人,寶劍配英雄”,那些邊軍大帥認為,惟有腰懸寶劍,方可配得上自己統禦千軍萬馬的身份,指揮作戰之時也更有派頭。對於他們的這個習慣,就連嘉靖帝朱厚熜也不好橫加幹涉,概因對於那些邊軍大帥來說,無論是寶劍,還是**,除了兵敗之後用於自裁之外,都隻是一個裝飾品,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可是,寶劍對於俞大猷來說,卻更有一番意義,遠遠不止父子世代相傳這麽簡單——當年俞大猷還是福建邊防禦倭衛所金門衛的一個副千戶,因進獻平倭禦寇之策,被妒賢嫉能的上司以“一個微末小校,安得上書言軍國大事”為由責打了二十軍棍,還撤去了他的千戶之職,讓他在家賦閑長達五年之久。男兒生於世間,又已承襲父職做了大明軍官,卻隻能困守農田,無法一伸平生殺敵報國之誌,俞大猷實在是不甘心,就千裏迢迢趕往京城謀起複,卻因窮困潦倒,不得不當了這柄家傳的龍泉寶劍,在京城最豪華的酒樓“淮揚酒肆”請兵部武選司的官員吃酒。武選司主管百萬明軍所有的軍官將佐的擢黜任用,權勢何其之大,從郎中到主事每日都有邊關大帥、衛所指揮使之類的高官大將排著隊地請吃酒,哪裏會給他一個來自邊荒衛所的小小副千戶麵子!正所謂吉人自有天相,俞大猷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所請的客人來,卻偏偏遇到了微服出宮、化名“王上白”的嘉靖帝朱厚熜。那個穿越過來的冒牌貨偏偏又是個軍事發燒友,對明朝為數不多的幾位名將之一的俞大猷那是耳熟能詳、欽佩不已,碰巧遇到了豈能放過?便硬拉著俞大猷一同吃酒閑聊。隨後,俞大猷便時來運轉,一步登天,被擢升為剛剛複設的營團軍指揮使,從此開始了征戰四方、威震四夷的輝煌曆程。那柄龍泉寶劍也被朱厚熜指令鎮撫司的緹騎校尉連夜砸開當鋪的門“贖”了回來,賜還給俞大猷,卻不算是完璧歸趙——為了籠絡這位未來的名將,朱厚熜讓內廷兵杖局給俞大猷重新打製了劍鞘,刻上了“精忠報國”四個字,嵌以金絲;還說自己要留著俞大猷原來的劍鞘,每當看到劍鞘之時就能想起俞大猷,想起一個位卑未敢忘憂國,為了殺敵報國賤買了祖傳寶劍的大明軍官。俞大猷哪裏受得了那位冒牌皇上二十一世紀電視劇裏的**作法?一個堂堂男子漢、鐵血軍人當場哭得稀裏嘩啦,不但從此對朱厚熜死忠不已;那柄龍泉寶劍更是須臾不曾離身,就連睡覺也要放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時常還要把鐫刻在禦賜劍鞘上的“精忠報國”四個金字撫**一番。而且,每當這個時候,俞大猷就會想起那位與他在酒肆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並將他簡拔於草莽之中、給了他殺敵報國機會的聖主明君……
此刻,俞大猷將那柄龍泉寶劍抽了出來,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握著禦賜的劍鞘,全神貫注地緊盯著帥帳的門簾,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突然,巨大的門簾被猛然掀開,幾個身穿深藍色緊身衣、頭蒙麵罩的人衝了進來,無數的光點發出一陣密集卻又低不可聞的“哧、哧、哧”輕響,如同雨點般的朝著帥帳之後的俞大猷疾飛而來。
俞大猷腦海之中電石火花般地閃過一個念頭:敵暗我明,刺客可以發暗器,情勢大為不利!
說時遲那時快,他急速地揮動著手中的寶劍,先是一劍刺去,將立於帥案一側的燭台之上的牛油巨燭燈芯削斷;接著又在身前舞出了一道劍花,擋住了飛向自己的多枚暗器!
姑且不說能如此正確地判斷形勢、又能迅速地做出反應,顯示出俞大猷有多麽豐富的實戰對敵經驗;就憑一劍削斷燈芯而燭台上的蠟燭不倒,還能用密不透風的劍花擋住多枚暗器,若是被醉心於劍道的幕府將軍足利義輝看到,隻怕要當即拜他為師,跪地磕頭都願意!
同時,俞大猷心中突然又萌生了感慨:皇上果然料事如神,倭奴當真會派忍者前來謀刺我軍將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