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決戰前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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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勘助萬萬沒有想到,主公留下自己,竟然是要和自己說這樣的話,不禁大為驚詫,更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追說道:“主公的意思是說,明日決戰,我們會失敗?”

    武田信玄長歎一聲:“你是不是想說,我軍不會失敗?這種話,勝賴那樣的小孩子說說也就罷了,你已經隨我征戰沙場近二十年了。你自己說說看,我們何曾遇到象對麵明**隊那樣強大的敵人?”

    山本勘助不服氣地說道:“明**隊固然有許多犀利火器,可是,上杉謙信那廝剛才說的沒錯,隻要我軍奮勇衝殺,與他們混戰在一起,他們的那些火器就無法發揮作用。而且,別人可以那麽想,主公卻不能……”

    武田信玄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說的不錯,身為聯軍總大將的我,的確不該這麽悲觀失望。可是,我不僅僅是聯軍總大將,還是甲斐武田氏的家督。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戰國亂世,我不能把甲斐武田氏的全部家當葬送在這裏,總要為下一任家督留下一點複興家業的本錢啊……”

    山本勘助沉默了一會兒,咬牙說道:“我將拚死為主公斷後!”

    武田信玄搖頭歎道:“不是為我。情勢不對,我將義無反顧地殺入敵陣。但是,勝賴和甲軍大部分兵士都要回甲府去。他們關係到我們甲斐武田氏日後的命運,不能跟隨我一起殞命於伊賀的山嶺之中。”

    “那麽,主公為何要置甲斐武田氏的命運於不顧,以身犯險?”

    武田信玄歎道:“勘助,你不懂。我信玄縱橫一生,從來沒有失敗過。我可以死,卻不能敗。這是其一。還有其二,即便要敗,我可以敗給任何人,卻不能敗給上杉謙信。兩次川中島會戰,盡管我們甲軍和他們越軍互有勝負,最後戰成了平手,但他單騎殺入我中軍大營,連我都險些被他取下了首級,在我看來,已經輸給了他一籌。明日一戰,他一定會再次奮力殺入明國大軍營中,力戰而死。我若是偷生逃走,在世人眼中,無論武勇還是器宇,我都徹徹底底地輸給了他。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盡管對主公的話還是懵懂,但是,山本勘助從武田信玄的話語之中聽出了無盡的悲涼和擔憂。明日就要決戰,他不願意再和武田信玄繼續這樣傷感且令人沮喪的對話,免得影響到身為聯軍總大將的主公的心緒,躬身施禮之後,退出了武田信玄的軍帳。

    卻說中朝聯軍這邊,起初被軍營之中驟然響起的槍聲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兵士們的確有一些慌亂。不過,第一軍、第二軍都是大明王朝禁軍中的精銳之師,曾經曆過京城保衛戰、江南平叛等多次大戰;這些年裏四海承平、九邊安寧,禁軍每年都要組織多次大大小小的軍事演習,從各級軍官到普通士兵,個個訓練有素;加之長期擔任第一軍軍長的俞大猷治軍甚嚴,而新近接任第二軍軍長的戚繼光比俞大猷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兵士們懾於軍法嚴苛,就都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帳篷之中,等待上司傳來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隨後,俞大猷的命令,以及徐渭的疑兵之計被迅速有序地傳達到各軍、師、團、營、連,乃至每一個排、每一個班。知悉倭奴竟然派出刺客謀刺本軍將帥,有一名師長和一名團長死於刺客之手;副司令戚繼光身中毒鏢、生死未卜;司令俞大猷也險遭倭奴刺客所傷等等所發生的事情之後,全軍將士無不憤慨莫名。除了被安排施展疑兵之計的那一個團之外,其他各師各團立刻投入了緊張的備戰之中,紛紛擦亮自己的鋼槍、刺刀,矢誌要讓膽敢來犯的倭奴有來無回,而後還要乘勝踏平倭奴大營,全殲倭奴仇寇,為諸位軍門大將報仇雪恨。夥頭軍也迅速做好了飯菜,備好了幹糧,就等著倭奴前來送死!

    天漸漸亮了,對麵倭奴聯軍大營之中戰鼓咚咚,號角長鳴。接著,便有好幾千名身著大紅衣服、頭戴奇形怪狀的頭盔的騎兵衝出大營,在大營前麵整隊——這便是號稱“戰國第一武將”的甲斐武田氏家主武田信玄憑借著甲斐山中盛產的黃金,一**造的甲斐鐵騎,因為全軍將士統一身穿紅色衣服,攻擊之時,疾如烈火一般席卷而去,敵軍萬難抵擋,所以被人稱為“赤備軍”,武田信玄稱霸北陸,正是因為擁有這支強悍無比的騎兵。

    赤備軍的側後方,一位身穿大紅色的甲胄、頭戴鹿角頭盔的小個子武士端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此人正是統率這支精銳之師的甲斐武田氏重臣飯富兵部。早在武田信玄的父親武田信虎做家督之時,飯富兵部便以足智多謀而聞名於世;後因追隨武田信玄放逐父親武田信虎,奪得家督之位,更加受到武田信玄的重用,將自己一**造的甲斐鐵騎“赤備軍”交給他統領,屢建功勳,被人譽為“甲州猛虎”。今日的決戰之中,他將要率領赤備軍衝破對麵那些明國鬼畜立下的柵欄,殺入他們的大營之中。

    看到這樣的陣勢,一些未曾經曆過京城保衛戰和江南平叛之役的新兵不禁有些慌亂,握緊鋼槍的手指關節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起了白色;額頭上也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看到他們這個樣子,老兵們忍不住哄笑起來:“瞧你們那**熊樣!就這麽點鳥人,都能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當年老子跟著俞軍門、戚軍門在京師城下抗韃靼,那陣勢,一衝就是上萬人馬,還隻是一支先鋒,後麵還有十好幾萬人在等著下一波!結果怎麽樣?還不是被老子打得屁滾尿流,滾回他們草原老老實實地放羊,再也不敢到我們大明的地界上來找死!”

    其實,無論是營團軍,還是在營團軍基礎上擴編組建而成的禁軍第一軍,都是大明王朝第一精銳之師,這些年裏南征北戰,立下了無數功勳,自然也免不了有很大的傷亡。當年那些曾經跟隨俞大猷、戚繼光一道在京師城下抗擊韃靼的老一輩營團軍兵士,要麽已經壯烈殉國,要麽已經因傷殘而退伍入了皇上欽命設立的榮軍院休養,要麽已經敘功被擢升為軍官,哪裏還有至今還是一個大頭兵的?因此,聽到那人對著不知底細的新兵大吹法螺,旁人立刻哄笑起來:“我說你小子吹牛也吹得太沒邊了吧!俞軍門、戚軍門當年率領營團軍在京城禦韃靼,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裏偷雞摸狗呢!聽咱排長講過些個當**情就拿來吹牛,也不嫌臊得慌!”

    那人也當真不嫌臊得慌,厚著臉皮反駁道:“京城抗韃靼咱的確是沒有趕上,但那年皇上巡幸草原,咱第一軍隨行護駕,咱總是有幸趕上了的!也不知道是後來被皇上封為‘順義王’的俺答是客氣呢,還是要向咱皇上炫耀兵威,好家夥,一下子帶了幾萬人馬來迎接咱皇上,對麵黑壓壓的一片,根本就看不到邊際,那陣勢!換作是這小子,還不得嚇得尿褲子了?!”

    或許是他真的那時候就吃糧當兵了,旁人也不好再嘲笑他,而且,那些和他同時當兵,也曾隨行護駕,拱衛皇上巡幸草原、參加那達慕大會的兵士跟著感慨道:“那是!當時別說是咱們,就是那些當年的老兵,也都嚇得夠嗆。也隻有咱俞軍門麵不改色,那才是大將之風!”

    有人卻反駁道:“還有咱皇上!大家夥兒都緊張得不行,皇上突然傳下口諭,讓咱們唱軍歌,還指名要唱那首《精忠報國》。說起來也怪,先前看著對麵那幾萬北虜騎兵,心裏還真是毛毛的,生怕他們有什麽耍什麽鬼花招,那可就是血流成河,天曉得還能不能回來!誰知道,大家夥兒一唱《精忠報國》,竟然一點都不害怕了,都想著去他娘的,該死**朝天,左右老子是為國盡了忠,朝廷施仁政,家裏老爹老媽、婆娘娃兒都有口飽飯吃,二十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就這麽著,老子們還真的把對麵的北虜給嚇住了,到了還是沒有敢耍什麽鬼花招,整隻整隻的烤羊往上來端,還有整袋整袋的馬**酒給老子們伺候著……對了,那酒可真他娘的帶勁兒,要不是咱大明有軍規、俞軍門也有言在先,不讓多喝,老子非要喝他娘的一醉方休才是……”

    這是第一軍的防地所發生的對話。幾乎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第二軍的防地,唯一不同的是,第二軍成軍於朝廷平定江南叛亂之際,由各省勤王之師組建而成,在先前的京城保衛戰中,並無營團軍那樣輝煌的戰績;也不曾在皇上巡幸草原之時隨行護駕。因此,他們的老兵在嗬斥、取笑新兵的時候,更多援引的是他們在平定江南叛亂之時的輝煌戰績,比如說,他們曾經打敗過數倍於自己的叛軍,抓獲的俘虜多得數不清;再比如說,十日之內連克五座堅城,不到一個月就將一個省全境克複……

    被老兵們好一通嘲笑,新兵們無不麵紅耳赤,羞愧難當。不過,再看到對麵倭奴大營之前整隊、即將發起衝鋒的數千騎兵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驚慌,都學著老兵們的樣子,把手榴彈都卸去了後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自己的麵前;把刺刀也擺放在最趁手的位置,隨時準備裝上槍口,與殺到麵前的倭奴騎兵血肉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