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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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明軍的敘功規矩也跟日本戰國時代各大名之家差不多,都是以敵人首級作為記錄軍功的憑據,並有斬首多少級可以敘功晉升一級的明文規定,因而以前時常有某次大戰之中,兵士忙著割敵人的首級而貽誤戰機的事情發生。後來,穿越成為明嘉靖帝朱厚熜的那個家夥覺得那樣做實在太殘忍,即便是敵人,屍體也不該受到這樣的褻瀆,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而且,一次大戰之後,從將軍到士兵個個提著一串血淋淋的人頭,不說讓人覺得血腥,起碼看起來很不雅觀,索性就趁著改革軍製之際,廢除了這條規矩。因此,砍下了山本勘助的人頭,李成梁看都懶得看一眼,走到亦不刺那邊,對仍盯著上杉謙信屍體發呆的亦不刺說道:“軍門,要不要弟兄們把這兩位倭奴酋首就地掩埋?”說心裏話,李成梁對冥頑不靈的上杉謙信和狂妄自大的山本勘助絕無半點好感,主動提出要掩埋他們的屍體,不過是看自己的恩師似乎頗為看重那位越後國主上杉謙信,一定想給他留下全屍,左右現在繼續追擊殘敵已經來不及了,索性就費點力氣,替恩師了卻了這個心願。亦不刺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臨終之前,上杉將軍說要把他的頭顱獻給倭國幕府將軍足利義輝。這是他最後的心願,我們就照他說的做吧……”想了想,他又補充說道:“把上杉將軍的屍體也帶回去,待足利義輝驗看過他的首級之後,找人給他縫上,然後再掩埋。”天色已近日暮時分,放眼望去,已經看不到倭奴能有組織的抵抗,反而是一隊一隊的被跟在獨立騎兵旅之後的明軍步兵押著向中朝聯軍的大營走去,亦不刺說道:“把那具屍體埋了,就帶著弟兄們回營吧。”等到他們掩埋了山本勘助的屍體,收兵回營,中朝聯軍的大營之中已是一片歡騰的海洋。除了昨晚身中毒鏢、仍臥病在床的戚繼光之外,中朝聯軍司令俞大猷和參謀長徐渭等高級將領,還有倭國幕府將軍足利義輝也帶著他的四大天王隨從,都走出轅門,迎接給了倭奴致命一擊、確保了今日決戰勝利的獨立騎兵旅將士。驗看了李成梁他們帶回的首級,足利義輝歎道:“此人正是關東管領、越後守護上杉謙信。唉!一代名將,又最是忠義之士,卻受人蠱惑,與逆賊為伍,終落得兵敗自盡的下場……”俞大猷和徐渭卻顧不上替上杉謙信惋惜,追問道:“你們可曾遇到倭奴聯軍主帥武田信玄?”亦不刺搖搖頭,說道:“沒有。我趕到二營那邊之時,倭奴隻剩下了兩位大將,一位便是上杉謙信,還有一位……”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當時隻顧著看著上杉謙信的屍體發呆,沒有來得及詢問另一位切腹自盡的倭奴的姓名,便目視替那位倭奴做介錯的二營營長李成梁,讓他來回答俞大猷的詢問。李成梁說道:“回稟軍門,那位倭奴自稱是甲斐武田氏的家臣,名叫山本勘助。”“山本勘助?”俞大猷沉吟著說道:“據先前俘獲的三好氏家臣招供,他在此戰之中被委任為甲軍先鋒,應於三好氏紀軍、上杉氏越軍之後攻擊我軍大營。看來,你們最後遭遇的,正是他所率領的甲軍先鋒。”接著,他又皺著眉頭說道:“既然先鋒已經出動,倭奴聯軍主帥武田信玄為何一直不見蹤影?還有,我們都曾親眼看到那麵八幡太郎義家的白色大旗。既然大旗也已經出動,他卻不見蹤影,豈不蹊蹺?”徐渭也疑惑地說道:“不錯。據鎮撫司列位太保言說,那是甲斐武田氏的家傳至寶,武田信玄今次率軍上洛,對抗我軍,曾親率家臣專門祭拜了家廟之後,才把八幡太郎義家白色大旗請將出來,用作自己的戰旗,號稱要在那麵大旗的指引下,再現源氏鐮倉幕府兩敗元寇的輝煌。按說這麽重要的旗幟,應該緊隨他的中軍才是。他到底藏在什麽地方去了?”原來,俞大猷和徐渭之所以對武田信玄這麽重視,一則是因為他素有“戰國第一武將”之稱,又深受嘉靖帝朱厚熜的重視,時常在手劄裏提醒中朝聯軍諸位將帥務必提高警惕,俞大猷和徐渭對武田信玄也就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二來,今日與倭奴聯軍決戰,固然大獲全勝,但是,身為倭奴聯軍主將的武田信玄和人數多達兩萬的甲軍主力卻不見了蹤影,俞大猷和徐渭擔心武田信玄有什麽陰謀詭計,或趁中朝聯軍歡慶勝利之時再來偷營,或在中朝聯軍乘勝追擊三好長慶殘部之際從側翼突襲,不得不著意追問武田信玄及甲軍主力的下落。想起了那麵曾經在望遠鏡之中出現過的八幡太郎義家的白色大旗,徐渭轉向了李成梁,問道:“李營長,你們最後遭遇的那支甲軍先鋒山本勘助所部,可曾打著一麵白色大旗?”俞大猷和徐渭一再提及那麵白色大旗,李成梁這才明白自己隨手又丟掉了奇功一件,心裏追悔莫及,卻不敢直言俞軍門和徐參謀長那樣看重的大旗已經被自己當作抹布用了之後給扔掉了,囁嚅著說道:“回稟參謀長徐大人,卑職當時隻顧著殺得痛快,未曾在意什麽旗幟……”徐渭恨鐵不成鋼地歎道:“你啊!遠征倭國也一年多了,難道還不知道,倭奴打仗,最重旌旗,素來都是人在旗在,旗倒人亡……”俞大猷也嗬斥道:“為將者,要明察秋毫,方能周全謀劃、無有偏差。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竟視而不見,怎堪當大任?!”李成梁不敢辯白,隻得說道:“軍門責的是,卑職錯了。請軍門恩準卑職帶弟兄們回去仔細找尋,一定找到那麵旌旗。”沒有親眼看到代表武田信玄的那麵大旗,俞大猷和徐渭誰都不放心,就同意了李成梁的請求。雖說天色已晚,但李成梁卻知道那麵大旗被自己扔在了何處,很快就從滿地汙血之中了找回來,早就被汙血浸透,又被人踩馬踏,當真成了一塊破布……看到這樣一麵“寶旗”,俞大猷和徐渭等人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過了片刻,徐渭突然冷笑一聲:“我明白了,武田信玄那廝已經率領甲軍主力逃之夭夭了!說不定,此刻已經快要出了伊賀。”“逃走了?”俞大猷頗為驚詫地問道:“他為何要逃走?”徐渭笑道:“大概是見到紀、越兩軍那麽快就崩潰,他便不敢再來拭我軍兵鋒了吧!”“不應該啊,”俞大猷疑惑地說道:“他熟讀兵書,又曾久曆戰陣,素有‘戰國第一武將’之稱,應該不是浪得虛名之輩。難道就沒有看得出來,以當時的情勢而論,如果他將兩萬五千甲軍全數壓上來,即便不能戰勝我軍,也能力保戰局不至一下子就崩潰,至少能救出紀、越兩軍一半人馬……”徐渭笑道:“軍門,不是屬下長他人威風,滅自家誌氣,依屬下陋見,武田信玄這位‘戰國第一武將’排兵布陣、行軍打仗未必及得上你,若論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卻比你又強了幾分。”俞大猷還未曾說話,旁邊的人卻都呱噪起來,紛紛反駁徐渭說道:“徐參謀長這話說的不對,武田信玄那位倭奴怎比得上我家軍門?!”“那是!我們兵力要較倭奴少上一半還多,今日一戰,卻殺得他們伏屍遍野、血流成河。他武田信玄那個主帥是怎麽當的?!”“是啊!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那些倭奴如此不堪一擊,說到底還是他武田信玄那個主帥不中用!”徐渭一本正經地說道:“軍門方才說了,以當時的情勢而論,如果武田信玄將麾下兩萬五千甲軍全數壓上來,即便不能戰勝我軍,也能力保戰局不至一下子就崩潰,至少能救出紀、越兩軍一半人馬。他說的固然不錯,可他卻沒有想到,如此一來,卻也要把一半甲軍賠了進去。武田信玄正是看出了這一點,這才按兵不動,坐觀友軍潰敗。這難道不能說明他審時度勢之能要強過我們俞軍門?還有,到了決戰緊要關頭,或許是架不住友軍百般催請,抑或是為了顧全自己的信義名聲,武田信玄派出了甲軍先鋒山本勘助所部五千人馬前來救援紀、越兩軍。但他深知,把山本勘助所部填進來,也未必能夠扭轉戰局。是故當機立斷,毅然決然舍棄五千甲軍先鋒,自己率領兩萬甲軍主力迅即撤退,溜之大吉,還把祖宗八輩子留下的寶旗拱手送給我軍。這等壯士斷腕的豪情、唾麵自幹的氣度,隻怕我們俞軍門也萬難做到……”徐渭還沒有說完,眾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分明是在揶揄臨陣脫逃的武田信玄那個倭奴酋首,齊聲稱“妙!”,一起哄笑起來。俞大猷卻歎道:“難怪分別進攻我軍左右兩翼的紀、越兩軍各自為戰,從不肯對陷入困境之中的友軍施以援手,終究被我軍各個擊破。各懷異誌,十萬大軍也終歸是一盤散沙……”徐渭笑道:“聽誌輔兄的言下之意,莫非定要那倭奴聯軍也如我天朝王師一般,友軍有難便拚死救援,而後賈足餘勇,和我軍殺得難解難分,誌輔兄方才殺的解氣、殺的過癮嗎?”這下子,眾人越發哄笑起來。被他揶揄的俞大猷也笑著說道:“好你個徐文長,真是個促狹鬼,嘴頭上是一點也不肯饒人,從不積半點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