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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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又是長時間沒有說話的三好長慶的家老鬆永久秀插話進來,說道:“在下聽明白了。貞昌公並非不願讓貞能公子移居本城,是怕家臣們說三道四。那麽,在下有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能成全我家主公對貞能公子的拳拳愛撫之情,又能保得貞能公子平安而不受別人的指責。”

    遊佐貞昌心中暗自痛罵這位鬼點子層出不窮的混蛋,表麵上卻裝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問道:“真的可以這樣的好主意嗎?鬆永先生快請說說看。”

    鬆永久秀說道:“聽說尊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大好。原來住在本城,一切都已經習慣。如今搬到二道城裏居住,一定有很多不便之處。加之戰端一開,二道城便首當其衝,男人還好說一點,尊夫人一介女流之輩,倘若受到驚嚇,勢必貴體欠安。能否這樣,就讓尊夫人移居本城,而讓貞能公子以陪侍母親以盡孝道的名義一道移居本城。這樣一來,尊夫人和貞能公子的安全都有了保證,別人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遊佐貞昌沒有想到鬆永久秀這個混蛋竟然想出了這麽一個所謂“兩全其美”的“好主意”,不但仍然要求自己的兒子做人質,還搭上了自己的夫人,不禁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鬆永久秀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遊佐貞昌會作何之想,繼續說道:“至於貞能公子在此戰中獲得戰功一事,可以讓他做我家主公的侍從。當然了,主要是為了戰後記功方便,隻是掛個名而已,我家主公不會象對待其他侍從那樣,指派他去做一些危險的,或是與遊佐氏家督繼任人身份不符的事情。這樣一來,戰後我家主公便可以奏請朝廷和義昭殿下授予貞能公子官職。聽說遊佐氏在貞昌公之前的五代家主都未能在朝廷求取到官職;到了貞昌公這一代,父子二人卻能夠一同在朝廷奉公,不但留下了一段難得的佳話;不論是如今的貞昌公,還是日後的貞能公子,在遊佐氏家中的威望,都能超過之前的曆代家主,那些家臣們也就沒有人敢不服從了……”

    三好長慶大笑著說道:“久秀可謂是深知我心啊!我正是這麽打算的,怎麽樣?貞昌公,這個條件不錯吧?還是讓尊夫人和貞能搬到本城來居住好了。我是不會虧待他們的!”

    在鬆永久秀喋喋不休訴說的時候,遊佐貞昌心裏緊張地盤算著如何才能既不將夫人和兒子交出去做人質,自己又能脫身,聽到三好長慶插話進來,他情知不能再沉默下去,否則自己的性命難保,而且不但是夫人和兒子,遊佐氏全族上下數千口人都將葬身於眼前這位桀驁不馴的梟雄之手,便說道:“鬆永先生的主意的確是兩全其美之策。不過,平白無故就能得到這麽好的事情,貞昌實在受之有愧啊……”

    三好長慶豪爽地笑道:“這有什麽!天文天皇潛逃之後,不少公卿大臣都失蹤了;還有那個逆賊足利義輝,被我廢黜之後勾結異族侵略**出之國,竟然也有不少人與他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比如說近江的淺井氏和越前的朝倉氏。這些人都該統統罷官撤職、廢為庶民。空出來那麽多的位置,咱們自家子侄不做,還讓誰去做?總不成從那些商賈、農夫之中找人來做吧!”

    遊佐貞昌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囁嚅著說道:“既然長慶公這麽說了,那麽……”

    說到這裏,他卻打住話頭,不往下說了。

    三好長慶不明白遊佐貞昌為何欲言又止,問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遊佐貞昌說道:“真是說不出口啊……”

    鬆永久秀明白了過來,說道:“在下冒昧猜測,貞昌公的意思是要我家主公立下誓書吧?”

    三好長慶也恍然大悟,笑著問道:“貞昌公,久秀說的沒錯,你是要我給你立下誓書嗎?”

    遊佐貞昌結結巴巴地說:“真……真是無禮……無禮得很,還請長慶公不要生氣……”

    三好長慶笑道:“口說無憑,當然要立下字據,這有什麽難為情的!”

    接著,他揚聲朝著外麵叫道:“拿紙筆來!”

    筆墨拿來了,三好長慶毫不猶豫地寫下了贈送給遊佐氏家主遊佐貞昌兩萬石領地,以及向朝廷舉薦遊佐氏家督繼承人遊佐貞能擔任官職的誓書。

    遊佐貞昌喜滋滋地捧著那份墨跡未幹的誓書,問道:“長慶公,可要我也給你再立下一份誓書?”

    當初一進駐久間城,三好長慶不但脅迫遊佐氏交出了少夫人阿蘭做人質,還強令遊佐貞昌立下了與自己同仇敵愾、共同討伐明國鬼畜的誓書。不過,這樣的一份誓書究竟有多大的約束力,大概隻有天知道了。因此,三好長慶故作大度地說道:“不用了,我當然相信貞昌公乃是忠義之士,完全沒有必要再麻煩貞昌公廢筆墨。盡快讓尊夫人和貞能搬到本城來居住就是了。”

    “那是,那是……”遊佐貞昌試探著說道:“長慶公也是知道的,女人家的麻煩事情很多,能否讓她收拾收拾,明天、至遲後天就搬到本城?”

    三好長慶正要開口應允,突然瞥見鬆永久秀微微搖了搖頭,不用說是在提醒他不能答應,免得夜長夢多。但他已經確信遊佐貞昌不會背叛自己、勾結明國鬼畜,而且剛才相談甚歡,他既不想破壞這難得的融洽氣氛,也不好太過咄咄逼人,就取了個折中意見,說道:“在二道城多住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不要拖到後天了。今天午後,你可以派尊夫人身邊的侍女到本城來,將尊夫人和貞能的房間收拾好,明天就讓尊夫人和貞能搬過來。”

    遊佐貞昌沉吟著說:“明天啊……也好!我讓他們明天搬過來,那就拜托長慶公多多關照了!”

    三好長慶笑道:“這是什麽話!這是你們遊佐氏的城池,我隻是暫時借住而已,怎能喧賓奪主,說是關照尊夫人和貞能呢?”

    遊佐貞昌說道:“長慶公太客氣了。那麽,我就告辭了。”

    三好長慶還未說話,鬆永久秀卻說道:“請貞昌公不要著急。其實,我家主公今天請你到本城來,是想和你對弈一局。”

    遊佐貞昌一怔,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問道:“下棋?”

    其實,三好長慶也感到莫名其妙:城外有數萬明國鬼畜虎視眈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攻城,每次想到當初在紀伊固守城池之時,那些明國鬼畜萬炮齊發,震得整座城池都地動山搖,繼而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的情形,至今仍讓人不寒而栗。在這個時候,誰還有閑情逸致來下棋!今天久秀這是怎麽了?怎麽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鬆永久秀既是三好長慶的首席家老、又是他的軍師,一向足智多謀,深得三好長慶的賞識,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不用說對他是極為信任。加之三好長慶也不想讓遊佐貞昌產生什麽誤會,便順著鬆永久秀的話說道:“不錯。難得有閑暇時光,就想請貞昌公來對弈一局。怎麽樣?敢與我交手嗎?”

    遊佐貞昌已經從剛才的詫異中恢複過來,笑道:“若是兩家交戰,我當然不是長慶公的對手。但是,如果是紋枰論道的話,我可未必會輸給長慶公啊!”

    棋盤端了過來,遊佐貞昌搶先拿起了黑子,兩人就在棋盤之上廝殺起來。

    遊佐貞昌已經猜到了三好長慶為何要找自己下棋,概因下棋最忌心神不定,隻要棋路一紊亂,就會被對手看出自己有心思,因此,他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認認真真地開始下棋。他的棋力原本要高過三好長慶,為了表示尊重與恭順,又搶先拿了黑棋,很快就確立了優勢。

    三好長慶乃是一代梟雄,為達目的,往往不擇手段;但他的棋風卻不象他的為人那麽卑劣,眼見無力回天,就笑著投子認輸,要求再下一盤。這一回,他乖乖地拿起了黑子。

    雖然紋枰對弈,不過是遊戲而已;但是,身在虎狼之穴,隨時都有殺身之禍的遊佐貞昌也不敢太過放肆地接連贏三好長慶,棋至中盤,看到自己的一塊棋分明要補上一手才能兩眼成活,卻故意賣個破綻,不去補棋,而是搶了另外一處大場。三好長慶立刻抓住機會,拈起一枚黑子點到了那塊棋的要害之處。

    三好長慶的一子落下,遊佐貞昌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原本坐直的身子立刻傾向了棋盤,看了好一會兒,好像是在苦苦尋求做活那塊棋的辦法,直至確信已經無法做活,這才歎道:“光顧著爭搶大場,竟然沒有看到這塊棋還要補上一手,真是遺憾……”

    三好長慶得意地笑道:“貞昌公,你這就叫做‘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遊佐貞昌懊惱地說道:“這一盤不算,我們再來!”

    三好長慶心中暗罵自己的軍師鬆永久秀多事,竟然無緣無故提出要自己和遊佐貞昌下棋——遊佐貞昌的棋力原本就比自己高,剛剛又得到了贈送領地,以及給他和兒子請封官職的承就此握手言和,等日後有時間再對弈吧!”

    遊佐貞昌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戀戀不舍地看了看棋盤,這才勉強說道:“好吧,那我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