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迪達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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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寶齋格局不大,卻已經是百年老店。
一跨進花格子木扇門,光線就微微黯淡下來,空氣流動的速度仿佛也慢了許多。
玉熙放下手裏正在打的花絡子:“你今天能不能晚一點回去,剛剛進了一批新樣子,我想趁白老師今天過來,拍完這些,再從新來的裏麵挑些拍一組。”
顧騁微微遲疑了幾秒,微微一笑:“可以的,我沒有問題。”
玉寶齋名氣不小,不光是在四九城的圈子內。
玉熙有幾個朋友是做服裝設計的,從去年開始,介紹她和英國的一個珠寶品牌合作,在英國的珠寶專櫃上貨的同時還開設了網店,隨著市場打開,生意漸漸有了起色。
可惜的是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手模。
好的手模比好的平麵模特要難找得多。這時b市專門從事手模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平麵模特兼職,價格貴不貴倒是好說,就是達不到他們的要求。
手飾這些小物件往往是用特寫來拍,一點點缺點就會被無數倍放大,女性的手太過柔美,缺少筋骨,男性的手往往骨節太過粗大,皮膚也不夠細膩,膚色偏暗,把玉色襯不起來。白潤華這邊想要的是那種——冰肌包玉骨,兩瓣桃花色,一點青蔥白。
就算還有後期,但形態筋骨卻是沒法子變的。
一直為此耿耿於懷。
顧騁本來是兼職店員,一次倒水的時候被白潤華注意到,馬上就讓他來試一試,光是裸/拍的效果就非常驚豔,後來就請他做玉寶齋的專職手模。
最後出來的成果果然達到了白潤華的要求,甚至還要更好。
因此顧騁對這雙手非常愛惜。
雖然才初秋,他已經戴上了手套。進門跟老板娘打過招呼,放下書包,就去用溫水仔細洗幹淨了雙手,塗上一層薄薄的護手霜。
沒過多久,白潤華和團隊的人搬著東西到了。
等到兩組全部拍完,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顧騁把拇指上最後拍的一個玉扳指卸了下來,輕輕放在絲絨的墊子上,給玉熙示意了一下,才轉身去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
臨了要走,玉熙揚聲叫住他:“開學了是不是?姨給你包個紅包,拿著!”
顧騁頓時就笑了,按住玉熙的手背:“玉姨,這不行,下次過來還是星期五吧?有什麽問題你給我宿舍打電話。”
玉熙眼看他要走,連忙拉住了他:“給你你就拿著,姨做了多少年生意,還能自己虧了自己不成?你這幾次任勞任怨,我給你包個紅包一點都不為過。”
顧騁仍舊隻是笑笑,動作輕輕讓開玉熙的手,把書包跨在肩膀上:“玉姨,你不要這麽客氣。”
轉身就出了門。
太陽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彎月。
深藍的天空的密度比夏天要低了不少,輕飄飄升得更高。
周圍的店鋪都關的七七八八,街道上人也已經很少了,顧騁彎腰開了鎖,騎上自行車,動作微微一頓,然後才蹬了出去。
等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霍譽非才慢慢從街道對麵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初秋還不算特別冷,但站了這麽久,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僵住了。
白潤華已經帶著人離開,玉熙和幾個店員正在收拾,也準備要關門了。
輕輕“吱呀”一聲。
已經半合攏的花格子木扇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玉熙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人。
“不好意思,我們已經要關門,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要不您明天再來?”
霍譽非習慣性的理了理袖口,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穿正裝,又自然而然放了下來,輕輕用手指點了點掛在門外的那幅海報:“圖片上這個,有嗎?”
玉熙看到他說的是哪一個,不禁把目光落回霍譽非身上,覺得這個人有點太年輕:“這個價格有點高,店裏沒有現貨,不過可以定,時間要一周左右。”
霍譽非嘴角一彎。
他真心笑起來,且笑意深深的時候,嘴角就會帶出一個小酒窩,平時是看不到的。
“那我就要這個,請幫我定兩串。”
玉熙容色一動,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年輕的有些過分的青年,意識到來了大客戶。
徹底放下了手裏的東西,殷勤道:“那您來挑一挑成色?我這有剛開的玻璃種,還沒有人定下,您來的巧,剛好可以一起看看。”
霍譽非直接挑了成色最好的,目光落在那張海報上。
“我看這個拍得不錯,就要一模一樣的。”
半夜的時候,b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秋雨,整個街道都被洗的濕漉漉的。
霍譽非下車的時候還是被淋到一點,回到家身上都濕透了。
這個點家裏人都已經睡下,他一個人輕手輕腳回到臥室,衣服都沒脫就撲到床上,悶了一兩秒,突然狠狠的來回打了兩個滾。
沒有開燈,天花板在月光下仿佛淌滿了溪水的淺灘,風一吹,就跟著簾子一起晃動著。
霍譽非感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小時候吃的那種跳跳糖,劈裏啪啦急促躍動著,令他聽不見別的聲音。
他忍不住想笑,連忙用拳頭捂住了嘴,最終還是吃吃的低笑起來。
第二天霍啟東下樓吃早飯,剛剛坐下展開報紙,就看見小兒子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
霍啟東多看了他一眼,又把報紙合上了:“心情這樣好,是有什麽好消息了?”
霍譽非嘴角彎彎:“爸爸,給你嚐嚐正宗的英式早餐。”
霍啟東笑哼了一聲:“什麽時候給你媽媽嚐嚐,她從小吃西餐長大,我就不要了。”
然後揚起聲音:“王媽,我的早飯呢?”
霍啟東本來也就是做做樣子,把盤子拉在自己麵前吃了起來。
大概是他表現的實在心情太好,惹得霍啟東頻頻看了他好幾眼。吃完飯霍譽非正要出門,被霍啟東叫住:“幹什麽去?”
霍譽非撩了撩垂下來的頭發:“周一,我要去上課啊。”
霍啟東就笑了:“不錯,知道好好上課。不過你等等,剛好你今天回來,我有事跟你說。”
霍譽非還是站在原地不動:“重要嗎?我上課快要遲到了。”
霍啟東眉毛一豎:“你曠課那麽多天,今天遲到一次怎麽了?”
霍譽非不情不願坐回來:“好了好了,爸爸你有事就說吧。”
霍啟東讓人把一個請帖拿給霍譽非:“昨天收到的。”
霍譽非打開一看,是一個酒會的帖子,落款是李禹止。
奇道:“這是誰,為什麽邀請我去?”
霍啟東對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等霍譽非一走近,就卷起報紙在他腦袋上抽了一下:“人家回來跟你說了一路分明有意交好,難不成真的話多到說不完嗎?李家和我們也是世交了,你竟然連人家小兒子的名字都記不住,要傳出去豈不是平白無故得罪人?”
霍譽非“哎呀”一聲躲開了,嘴角帶笑:“原來是李澤,我哪知道他又有一個名字?再說了,人家也不一定是要和我交好,說了一路說不定就是太無聊了,閑不住嘴呢。”
霍啟東又敲了他一下,便不再多說。
雖然霍譽非嘴上不承認,但利害關係顯然明白了。
他展開請柬又看了一下時間,心中一動,昨晚上的思來想去忽然就有了主意:“既然人家指名道姓請我,我肯定要去的呀,隻是家裏我什麽東西都沒有,現在去做也來不及了吧?”
霍啟東道:“時間是有點緊,那你今天就不要去學校了,讓人幫你量量尺寸。”
“不如再準備幾套成衣備用?”
“也可以,你又想幹什麽?”
“就是想買衣服了唄,爸爸,家裏準備的衣服都太正式了,我看沒有哪個同學是這麽穿的,我想換個風格。”
霍啟東奇怪道:“這我不會管你,正式場合不要胡來就是。”
他還以為小孩子愛打扮,嫌棄家裏準備的款式太過規矩,就隨他去好了,倒是想看看霍譽非能穿出個什麽花來。
結果晚上見到全身大變樣的霍譽非,霍啟東直接給愣住。
頓時一拍桌子:“你鬧什麽幺蛾子?怎麽穿的跟乞討似的。”
霍譽非摸了摸胸口印著一隻虎頭的t恤,神情還挺無辜的:“料子是差點,倒也不至於吧?”
霍啟東見他這麽一身也就算了,竟然還提了兩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裏麵明顯也是塞滿了衣服。
霍啟東真是對小兒子的審美理解不來:“你同學平時就都是這個風格?”
霍譽非一點都不臉紅:“是啊,我們宿舍都是這麽穿的,我總得合群吧?”
霍啟東都給氣樂了:“你竟然還知道合群?打開我看看,你這都是在哪搞到的?”
霍譽非興致勃勃拆開塑料袋給他:“動物園批發市場,簡稱動批,我開始還沒找到地方——爸爸你猜這些多少錢?”
霍啟東瞪他不說話。
霍譽非仍舊自得其樂:“這種35一件,這種60,我買這麽多還不到七百塊。”
霍啟東還真拾起來看了看。布料廉價也就算了、剪裁……好吧,根本沒有剪裁也同樣算了、但是這些款式……霍啟東就算安慰自己小兒子安貧樂道也挽救不了霍譽非一路狂奔而去的錯誤審美。
實在忍不住:“你要這麽穿,等幾天宋女士回來,我真得請她教教你。”
霍譽非馬上丟下衣服:“爸爸,你可不要跟媽媽提,反正我也常常在學校,眼不見心不煩,不要讓宋女士多想,我就覺得這麽穿挺好玩的。”他指了指腳上印著“adidada”的運動鞋,“這多有創意,我就喜歡!”
霍啟東倒是想到他在澳洲住的那間不到四十平小公寓,想得稍微多了點。
“罷了,私下裏也就隨你了。但是譽非,我也要跟你說,並不是我一定要你去穿貴的衣服,或者住好的地方,而是我希望你能做你這個位置應該做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要高攀也不必屈就,不可自視甚高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也希望你能談談你這些行為的動機是什麽?是否是因為你的社會理想?還是你的價值觀?”
霍譽非一身虎頭t恤加一條滿是洞的牛仔褲,配上他的臉,倒也沒有特別難看。這時站在那裏,像是個大小孩。
他撓了撓臉:“爸爸,沒有這麽嚴肅。”
“還是有的,”霍啟東說,“我希望你能享受家族給你的便利,同時也負擔起家族的責任。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你是不願意行使你的正當權利,從而逃避責任和義務。我希望你會更有擔當一些。”
霍譽非馬上認真道:“我會的。”
隨即又嘴角彎彎笑起來:“對了爸爸,那天的檢索結果,最後是不是打印了一份‘顧’姓的學生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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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謝親愛噠~~今天存稿成功,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