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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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霍譽非而言, 做心裏谘詢是一件和吃飯喝水一樣很平常的事。
霍譽非的父母、以及霍譽守和宋譽萊,都有自己的谘詢師,通過一些定期或者不定期的心理谘詢來幫助他們更好的認識、完善自己。
而霍譽非因為小時候那個天大的誤會,導致他的心理狀態一直都很為家人所關心。
所以這一次,在察覺到自己深受困擾,並且需要得到一點幫助的時候, 他首先就繞過了霍啟東為他安排好的心理谘詢師。
而是自己找了一個。
霍譽非對於心理谘詢的流程已經很熟悉了, 他端起水杯在手中來回轉動了一下。
寧聰靜靜的等待他組織語言。
“我們是不久前認識的,但是很奇妙, 雖然認識時間很短, 但我對他的了解甚至超出他自己的想象。我們兩人之間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我說的不是性格、喜好、習慣這種流於表麵的東西, 而是……怎麽說呢?是一種靈魂之中的共鳴。或許有時候我無法準確感知他的表情或者情緒, 因為他對我並不是透明的,反而像是一個被微微改動過的熟悉的迷宮,或許一時半會找不到出口,但我絲毫不會焦慮, 我清楚其中暗藏的邏輯。”霍譽非微微一頓, 看向對方。
寧聰肯定的向他點點頭:“我了解。”
霍譽非笑了笑:“這或許有點不可思議, 但事實卻是, 我或許不能百分之百的理解他, 但卻能深入的、全方位的接納他……everything抱歉,所有一切。”
“沒關係,有時候英文的表達反而更加準確, 我理解你說的‘everything’不光是強調所有、還在強調重要性。”
“是的,”霍譽非點頭,“他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我剛剛發現,我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這種‘重要’的‘性質’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他期待一種更為親密的關係。”
說到這裏他沉吟了。
幾分鍾之後,寧聰主動的繼續話題:“你呢?”
“恩?”
“對於這種‘更親密’的關係,你的態度是什麽,排斥?期待?”
霍譽非這一次沒有停頓:“都不是,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非常親密了。”
“非常親密了?”
“我對我們之間關係的定義……”他組織了一下語言,“不知道我這樣形容你是不是能理解,我們有著非常非常相似的靈魂、或者說同一個靈魂,所以我對他能夠很自然的完全接納。”
“就像是鏡子裏的自己?”
霍譽非點點頭。
談話進行到現在,他臉上最開始輕鬆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或者說那種輕鬆的笑容本身就是一種裝飾。
事實上,在試探結果確認了,顧騁確實在不知不覺得時候對他有了超出朋友之情的時候,霍譽非的心情……可能隻有“蒙逼”能形容。
不,不夠準確。
蒙逼怎麽能夠呢?至少是蒙逼的蒙逼次方。
霍譽非一邊在心裏自娛自樂,一邊毫不拖泥帶水的用行動暗示對方,這樣是不合適的。
你喜歡我是不合適的。
他在顧騁欲言又止的時候,用刻意改變的神情阻止了對方即將出口的話。
他從自己送給顧騁的玫瑰花裏抽出其中一朵送給隔壁的女生,裝作沒有看到他隱藏得極好的微微失落。
他知道對方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他了解這個人。
“我希望能夠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他的這種期待我不知道要怎麽回應。”
霍譽非這句話說出了自己的苦惱。
其實這段時間他都很苦惱。
究竟要怎樣做?
他不希望傷害到顧騁的感情,同樣也不希望這樣從對方的生活裏消失。他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對方相處,但又害怕這樣繼續相處下去,對方會用情日深。
因為他太了解顧騁了。
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很久。
愛一個人,就會愛的很深。
然後,他就聽見他的谘詢師這樣說——
“所以,你已經在考慮如何回應對方了?”
霍譽非快速的呼吸了一下,隨即,他坦然道:“是的,因為我想不到其他的能夠不傷害他的做法。”
“你很看重他。”
“是的。”
“你對他的看重,會超過看重自己的感受嗎?”
“我不知道,或許……有時候會?”
人在大多數情況下很難將另一個人的感受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即使在你聲稱“深愛”某個人的時候。這是由基因和各種化學物質所決定的、人之本能。
但如果你非常理智、反躬自省,卻能夠遲疑的表示“有時候會”。
那麽這個人應該比你想象的要重要,重要得多。
寧聰微笑的看著他。
他沒有說什麽,他在等對方自己察覺到自己的言下之意。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格外敏銳的谘詢對象,卻並沒有在這一點上停留。對於自己如此的過分重視了另外一個人,他表現得理所當然。
寧聰心裏有點好笑。
他豐富的執業生涯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形形色色知之甚深。而霍譽非表現出的困惑,和那些人性中陰暗的一麵找不到任何聯係。
這就讓他的表情更加親近和溫和。
“我很看重他。”霍譽非像是思索什麽似的歪了歪頭,“我不希望看他難過。”
然後他總結了第三句:“但我不知道該怎麽樣回應他。”
這才是他最困擾的地方。
寧聰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知道怎麽回應?”
“哦——”霍譽非忽然想起自己說漏了一點:“他是男性。”
寧聰並不驚訝,他點點頭:“了解。因為你不能接受同性?”
“可能是?但不全是,我已經很久沒有對另外一個人產生情感需求了。”
寧聰注意到“情感需求”,這是一個很準確也很專業的詞。
他坐直了身體,表現出自己的重視,總結道:“這讓你不知所措。因為你下意識想要滿足他。那麽你對他有情感需求嗎?”
“我不知道。我並不是想回避問題,隻是我覺得問題的核心不在這裏。無論我對他有沒有感情需求、或者說哪一類的感情需求。我都希望自己能滿足他的一切願望。至少,我不希望他難過。”
“了解。”
“我說過我們很相似、靈魂裏具有一致性。”
“是的。”
“所以我看重他如同看重我自己。”
“沒錯。”
然後,明亮而舒適的谘詢室裏一片安靜。
片刻之後,霍譽非突然笑了。
“好像在普遍意義上來講,這個就是喜歡一個人?”
b市的第一場雪,從早上開始一直下了整整一天。急速降低的氣溫在湖麵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輕飄飄的雪花一次又一次的鋪在上麵,漸漸堆積了起來,鬆鬆的、絨絨的,像是小動物皮毛最最上麵那層。
整個校園都被一片冰天雪地所覆蓋。
偶爾在連綿的白色裏,露出一角的翠色或者豔色,就格外調皮可愛。
氣溫很低,風嗚咽不停。
室內卻是全然不同的溫暖天地。
顧騁的目光專注的停留在麵前攤開的筆記上。
那上麵字體很熟悉、卻更好看。
那不是他的。
嵌在桌裏的台燈在桌麵上打出一片明亮的區域,讓筆記本的紙頁泛出一種懷舊的米色。
他手裏還握緊著水杯,但水杯裏麵的水已經徹底冰涼了。
顧騁走神了。
麵前就是橫向的落地玻璃窗,從外麵可以看到整個校園都被覆蓋上了一層幹淨的白色。偶爾幾個來往的人影好像是一些會動的點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他飄散的目光在撞到其中一個熟悉身影的時候忽然一凝。
然後他迅速站了起來,慌慌張張放下杯子,扶著桌麵傾身朝窗下看。
但什麽都沒有。
剛剛果然是眼花了。
這也讓顧騁回了神,他看了看書本剩下的厚度,撐著額頭自嘲的笑了笑。
要不然今天就到此為止?反正他也看不進去了。
但是如果不看書要去幹什麽呢?
顧騁想了想,竟然一時半會想不出來。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還是乖乖看書吧。
然而就在他正要把合上的書本重新打開的時候。
臉頰上突然一冰,他下意識躲開,回頭看到那個眼睫毛上都還沾著雪花,正對自己笑的人時。就真的有點驚喜了。
“譽非!”
霍譽非朝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嘴角彎彎的,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打算什麽時候去吃飯?我等你。”
“我等你”三個字像是狗尾巴草一樣從他脖子根上撩撥過去。
顧騁不由自主輕輕打了個顫。
為了掩飾這一點,他馬上站了起來,快速的收好東西,對霍譽非點點頭,示意他跟上自己。
如果是兩個月前。他或許會非常自然的,直接拉住對方。
但現在他很克製。
霍譽非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摸了摸鼻子,然後輕輕拍拍顧騁肩膀,換了一個方向。
他們繞過一叢叢書架,拉開沉重的防火門,依次鑽進了消防樓梯間。
溫度一下就降低了。
大家一般都會坐電梯,樓梯間裏空蕩蕩的,但這樣就方便說話。
霍譽非穿著件夾克外套,裏麵是件羊毛衫,脖子上空蕩蕩的,顯然又把圍巾落在車裏了。
顧騁走在他身後一點,就能清楚的看到淡麥色的脖頸伸出低低的領子,像是向日葵從土裏鑽出來。發梢有一點輕微而自然的弧度,就像是在陽光下舒展的葉子。
顧騁覺得自己聯想的有點多,連忙輕咳了一聲,打住了想象,問他:“冷不冷?”
霍譽非穿的很薄。
很明顯就能看出衣服和褲子不像其他人那麽臃腫。
霍譽非心裏還惦記著事情,本來還沒有太多感覺,他不怎麽怕冷,今天又一直都在室內。
顧騁這樣一提醒,頓時一股涼意從剛剛熱起來的腳尖順著血管溯回了腳跟。
他輕輕打了個機靈。
“這個鞋子質量也太差了。鞋底一點都不保溫。”
霍譽非聲音挺小,咕咕噥噥,顧騁沒有聽清,問了句,“什麽?”
“我在想去吃什麽。”霍譽非回頭朝他笑了。
他眼睫毛上的雪花現在已經融化了,隻有眉梢上麵還掛著的一點點冰渣。這令他的眼睛顯得很濕潤。
他們這時已經走到了一樓,大廳是透風的,溫度顯然更低。
外麵依然在下雪。
顧騁在門口停住了,回頭又問了對方一遍:“冷不冷。”
霍譽非搖頭:“還好。”
他們走出了門。
連續的玻璃門之外,是一個巨大的三層樓高的灰空間,風裏夾雜著雪花迎麵撲來,他們的頭上,肩膀上很快就被抹上了一層白色。
顧騁突然不動了:“你去裏麵等等我。”
他走出幾步,又回頭把包交給霍譽非,跟他確認了一遍:“在裏麵等,不要亂跑。”
然後就匆匆消失在一片白茫茫。
霍譽非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
然後他站在原地發了會呆。
然後顧騁就回來了。
霍譽非驚訝:“這麽快。”
顧騁對他不聽話的行為挺無奈:“站在這都不覺得冷?”
霍譽非笑眯眯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顧騁拆開了包裝,撐開傘,從霍譽非身上接過自己的包,對他示意:“走吧?”
霍譽非點點頭,忽然上前一步,用外套裏麵,那件毛衣的袖口,把他肩膀上、頭上的雪花全部蹭掉了。
顧騁沒有動。
等霍譽非做完這些,他忽然攬住了對方的肩膀,然後他們縮在一把透明的,仿佛沒有任何遮擋的傘下,一起走進了漫天風雪。
風越來越大,傾斜的傘麵也沒辦法阻擋全部的雪花,有許多的雪花,順著邊緣翻卷進來,衝進他們的脖子裏。
他們緊緊靠在一起,幾乎在舉步維艱的風雪裏前行。
但他們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穩。
霍譽非能夠感覺到肩膀上的力量,還有溫度。
他還能感覺到一種決心。
雪實在下得太大了。
還吞噬了所有聲音。
一片寂靜中,好像整個校園、整個天地間隻有他們兩個人。
無窮無盡的雪花爭先恐後衝過來,在傘麵攔截下破碎成一滴滴冰涼的水花。
然後其中的一滴,不知道怎麽就流進了霍譽非的脖子裏。
他陡然機靈了一下。
然後就聽見耳朵邊是熟悉的聲音,顧騁的聲音,顧承嶽的聲音。
“冷到了?”
非常簡短、甚至冷淡的三個字,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朝他傾斜過來的傘麵。
霍譽非整個兒幾乎都被籠罩在傘下,而顧騁幾乎三分之二都暴露在風雪中,融化的雪花早就濕潤了衣褲的布料。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對方緊緊握著傘柄的手背上——被冷風擊打出一片豔紅。隻有骨節的地方,因為太過用力,才殘留下花瓣似的玉色。
這讓他想起那一天,對方因為他一句話,而緊緊扼住玫瑰花枝。
他心裏難過極了。
好像是自己最心愛的一幅畫,卻被自己不小心畫錯了一筆。
耳朵邊是顧騁安慰的聲音:“我們吃點熱的,燜鍋?離得也近,到店裏就不冷了。”
“等一等。”霍譽非忽然想起什麽,他站住,從提著的紙袋裏取出包裝精美的紙盒,撕開封口,拆開層層包裝,捉起顧騁的一隻手,有些粗暴的把那個小羊皮手套給他套在了右手上。
然後是另一隻。
但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手凍得有多紅。
指尖冰涼的溫度甚至讓人心驚。
顧騁察覺到了。
他想要把手套取下來,但沒有成功。
霍譽非甚至從他手中接過了傘柄。
真的不覺得冷嗎?
顧騁在心中輕輕的、仿佛害怕驚動什麽一般的問。
但他沒有說出口。
他隻是停在了原地。
把對方的兩隻手強硬的握在手心,然後拉開外套,塞進懷裏。
冰冷的溫度讓他胸口一涼,卻又讓他心髒很漲。
透明的傘麵已經積上一層厚厚的雪,遮住了光,搖搖晃晃掛在肩膀上。
他們湊在傘下,像是湊在一個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
顧騁用一隻手,死死的將霍譽非的手按在他溫熱的胸膛上。那透徹的涼意,像是吃了一大塊冰。但他身體的其他位置卻很熱。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在心裏問自己——
他對我這麽好。
這麽這麽好。
真的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我不相信!
那麽我為什麽要猶豫?
會有人比我對他更好嗎?
我不相信。
於是他、用一種幾乎是黯啞的嗓音,一字一句注視著對方眼睛,說——
“我喜歡你。”
“就算你不接受,我照樣還是喜歡你。”
“你也遲早會知道,沒有人比我對你更好。”
同時,按著對方的手上突然用盡力道,像是要把跳動的心髒交在對方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章太甜了,實在忍不住就提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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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特別想碼字想開新,越忙就越想放飛自我,妥妥是病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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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顧騁:喜歡你。
譽非:恩……我也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