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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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又開始下雪了, 紛紛揚揚一片白色。

    霍啟東把之前抽出來的那根煙重新放回木質的煙盒裏,這是俄羅斯的一個朋友前段時間送給他的,他不怎麽愛抽煙,倒是煙盒很好看,就留在手邊了,今天卻一連抽了好幾支。

    霍譽非的事情, 他理智上能接受、也能理解。

    無論性向問題是先天還是後天, 都已經成為一個既定的事實。即使可以改變,也要花費很大代價。

    霍啟東覺得不值得。

    他手指在雕花的煙盒上摩挲了幾下, 看了眼不說話的霍譽非:“怎麽了?把你喜歡的人帶來給家裏見一見, 有什麽不妥當嗎?”

    霍譽非說:“是不是有點太早了?我們確定關係都還沒有一個月。再說啦, 除了沒有見過真人, 爸爸你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嗎?”

    這句話就有點抱怨的味道了。

    霍啟東似笑非笑:“是麽?我直到現在都不太清楚你為什麽回國就要找一個叫‘顧承嶽’的人。你有興趣和我聊聊嗎?”

    霍譽非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霍啟東拍拍他膝蓋:“你從一開始對他就很上心, 所以我相信你你說你是認真的。那麽,如果是你真心喜歡、認可的人,我作為你的父親,當然很希望見一見。”

    霍譽非有點觸動。

    他低頭想了想:“那麽這樣, 時間由我來定, 好嗎?”

    霍啟東點點頭, 收回手, 表示談話到此結束。

    霍譽非站起來。

    霍啟東把銀色的打火機立在了木質煙盒上, 也站了起來,攬了攬兒子的肩膀:“不要太晚。”

    霍譽非插著口袋慢慢走下了樓梯,轉到二樓, 推開推開自己臥室的門,發現剛剛換下來丟在地上的衣服已經不見了。他猜測是被收去洗了,也就沒有在意,走到床邊,身體直直倒了下去。然後從床頭上的置物槽裏摸到手機,拿下來放在麵前按亮。

    有一條未讀消息。

    顧騁發給他的,說自己正在趕回學校的路上,問他在哪。

    霍譽非打出兩個字:“在家。”

    想了想,又配了一個“tat”。

    才顯示發送成功沒有幾秒,手機就又震了震,接連著收到了兩條消息。

    “怎麽了?”

    “tat是什麽意思?”

    “tat表示我很傷心。tat,被罵了。”

    這一次等了幾秒,才收到回複。

    顧騁回了一個“tat”。

    霍譽非忍俊不禁。

    “你怎麽了?”

    “你傷心,我也傷心,寶貝。”

    霍譽非看得一呆,忽然把手機丟在一邊,翻身埋在枕頭裏“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等他笑夠了又滾了兩圈,把手機夠到手裏,顧騁又一連發了好幾條。

    “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傷心?”

    “要我來陪你嗎?”

    “我來陪你吧,我給你打電話。”

    霍譽非還沒來得及打字,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笑眯眯接起來放在耳邊。

    搶先道:“寶貝說了要陪我啊。”

    顧騁一頓,聲音就變得很溫柔:“好啊,我現在就來找你?”

    霍譽非本來是說著玩的,他這裏離學校很遠,不可能真的讓顧騁過來。

    但是這個時候,聽到話筒裏麵熟悉的、隱隱含著擔憂的聲線,他又忽然想把這個玩笑變成真的了。

    霍譽非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突發奇想的給他們倆出主意:“要不然我離家出走吧?”

    “啊?”

    “離家出走離家出走。”霍譽非跳起來,像是在跟顧騁商量又像是自言自語,“我想想要帶點什麽,衣服鞋子宿舍裏都有。護照在爸爸手裏,我也拿不到。那還有什麽?對了,我要帶上凱撒。”他把手機夾在肩膀上,把抽屜一個一個拉開,確認裏麵有沒有什麽必須要帶走的東西。

    電話裏傳來顧騁有點擔心的聲音:“真的……要離家出走?發生什麽事了?”

    霍譽非還在那和他開玩笑:“被罵了啊。”

    他這一句還是笑著說的,下一句就切換成委屈的語氣:“爸爸和宋女士三堂會審,非要我做性向評估。”

    電話裏顧騁聲音沉默了一下:“你跟他們說了什麽?”

    霍譽非總不好說他什麽都不用說,霍啟東和宋女士就知道的很清楚了。

    遲疑了一下:“也沒什麽。”

    然後就轉移了話題:“反正我們約好要出去玩嘛,在學校方便一點。”

    霍譽非其實是想躲著點宋女士,當然也是為宋女士著想,眼不見心不煩嘛。省得宋女士難得的假期都用來為他做思想工作。

    半天聽不到顧騁的回複,霍譽非手上動作一停,空出手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通話還在進行,就換了隻耳朵。

    “顧騁?顧騁?”

    “我在。”

    “寶貝,那我很快去找你啊。”

    “……好。”

    顧騁掛斷了電話,這個時候他剛剛走出地鐵口。

    從地鐵站到學校距離就非常近了。天空中又開始飄雪,沿路兩邊各種小吃攤上麵升騰起的熱氣在雪花之中變得格外明顯,與之相反,大家臉上的表情則是模糊了。

    顧騁從前並不喜歡下雪,因為這種天氣往往潮濕陰冷,並不好過。

    他更喜歡陽光燦爛的日子。

    但現在,看著天空中的雪花,他卻心情很好。

    格外的好。

    有點像是,小時候在福利院,發現誌願者給他比別的小朋友多發了一塊糖時,那種隱約緊張激動的心情。

    他知道這樣不應該,但是說實話,他有點竊喜。

    霍譽非快速的把要帶的東西收到一個單肩包裏,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一身打扮——馬甲、襯衫、格子綾織長褲。

    感覺有點不合適。

    霍譽非歪歪頭,伸向外套的手收了回來,快步走下樓,讓管家問問今天做清潔的人有沒有看見他換下來的衣服。

    宋譽萊正好從外麵進來。

    一邊把身上沾了雪的小披肩解下來遞給傭人,一邊要笑不笑的問他:“你說你回來穿的那身?”

    霍譽非拉長聲音:“姐……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想的哪樣?我不知道。”宋譽萊一邊用毛巾理著頭發,一邊往小客廳走。

    霍譽非就跟在後麵:“你把它丟哪裏去了?我還要穿呢。”

    “穿什麽……那個阿迪達達?”宋譽萊轉身坐在沙發上,“我覺得你還是換一身吧,難怪這麽大都找不到女朋友。”

    霍譽非插著褲兜坐在一邊沙發的扶手上,故意道:“說的好像你到了男朋友一樣。”

    宋譽萊假笑一聲,突然把手裏的毛巾丟開。

    霍譽非馬上跳了起來:“好了不跟你說了,丟就丟了吧,反正我最近也不在家裏住,如果爸爸媽媽問起來,你幫我說一聲。”

    宋譽萊一揚眉:“不在家裏住?你不是馬上就要放假了嗎?又要幹什麽去?”

    “不幹什麽,就是不想住家裏。”

    霍譽非起身要走。

    宋譽萊在身後叫他:“霍威廉,媽媽才回家,你不要胡鬧啊。”

    霍譽非頭也不回:“我才不是胡鬧呢,隻是你把我心愛的衣服偷偷丟掉,實在讓我傷心,所以我要離家出走。”

    霍譽非跑上樓,隨便找了件外套拿在手裏,想了想又找到宋譽萊給他準備的圍巾,最後把包掛在肩膀上,又匆匆跑下樓。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他好像忘了什麽。

    是什麽呢?

    對了,凱撒!

    如果好久見不到他,那個小家夥肯定要傷心了吧。

    霍譽非又重新折回去,把一見到他就激動得渾身發抖的小金狗用外套包在懷裏,悄悄從西麵的小客廳溜了出去。

    冰天雪地。

    顧騁背脊挺直站在勾勒了一層白色的路燈下。

    他肩膀和頭頂都落滿了雪花。

    他的目光落在霍譽非有可能出現的方向,很平靜。

    一點也不著急。

    顧騁甚至有點享受。

    隨即,他微微一笑。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視線之中越來越清晰,最後突然一下子,從飄飄搖搖的白色之中一躍而出。

    他馬上抬腳迎了上去。

    “我是不是有點慢?”

    霍譽非朝他一笑,然後配合的張開胳膊,讓他把肩膀上的包取走。

    這樣一個動作,也露出了懷裏毛茸茸的小東西。

    “咦?”

    顧騁驚訝的表情把他逗樂了。

    “不在我身邊,凱撒會傷心的。”

    霍譽非伸出手在小金狗的腦袋上擼了兩把,然後也驚訝的“咦”了一聲,高興道:“呦還挺暖和的。”說著就把自己冰涼的手放進了凱撒的肚皮下麵。

    不過馬上就被抽了出來。

    顧騁脫掉手套,把他冰涼的手用力握在手心裏。稍稍暖熱之後,就把自己的手套戴在他手上,然後換到另外一隻。

    等到霍譽非兩隻手都熱了起來,他才把兩隻手放進衣服口袋。

    目光卻留在了對方身上。

    顧騁說“我來陪陪你。”

    然後就真的一直陪著霍譽非。

    考試周基本結束,大家開始七七八八從收拾行李撤退,宿舍樓裏人很快就少了起來,顯得空蕩蕩的。

    楊小東一考完試就回家了,餘敏之約了林海源和另外幾個朋友去旅遊,走之前還問了霍譽非要不要一起,據說是帶著國際友人出門會比較容易吸引女生。

    被霍譽非冷漠的拒絕了。

    他們出發之前,林海源咬牙狠狠摟了把凱撒。

    其實他手癢很久了。

    林海源非常喜歡小動物,尤其是金毛,尤其是凱撒。

    霍譽非得知他對動物皮毛過敏,本來要帶凱撒出去住的,還是林海源死活不同意。

    隻可惜他天天鼻子癢打噴嚏,也隻能眼巴巴遠遠看著。

    臨走前實在忍不住才摟到一把。

    第二天霍譽非收到了餘敏之發的彩信。

    林海源滿臉的紅疹子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他“噗嗤”一聲就笑了。

    坐在一邊的顧騁回頭看了眼,也沒有問他笑什麽,隻是看了他一會,又把視線重新落在了書頁上。

    帶顧騁的分方向導師給顧騁發了張書單,還布置了兩篇論文,開學之後要在這兩個方向上分別做專利,要他在假期預熱一下。

    他們在霍譽非宿舍,像是上自習一樣,並排坐在桌子前,霍譽非有時候看看霍啟東讓人送來的一些外國書籍雜誌還有備忘錄,有時候在白紙上寫寫畫畫隻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文字,再有時候就是抱著手機玩貪吃蛇。

    顧騁不像他那樣“朝三暮四”,他很坐得住,拿著一本書就能看一下午。

    因為寒假留校的人很少,正式放假的通知一貼出來,宿舍樓的暖氣就停了。宿舍裏冷颼颼的,坐一會腳就冰涼冰涼的。

    霍譽非在玉寶齋附近找了套房子,還在收拾,不然他們現在就不用在這裏挨凍了。

    屏幕上跳出“game over”的字樣,他鬆開手機伸了個懶腰,含糊著抱怨了一句:“好冷啊。”

    顧騁這一次眼睛沒有離開書本,隻是準確找到霍譽非的手,握在懷裏。

    霍譽非反手把他拉了起來:“你的手也是冰的。”

    “不要總是看書,我們出去活動活動?”

    顧騁看了眼還剩下挺多的書,隨意點點頭:“好啊,你想去哪。”

    霍譽非也注意到對方的動作,彎彎嘴角:“其實也沒什麽想去的,我們去床上坐著吧?”他一邊說一邊把顧騁拉到床邊,推他坐上去。然後把顧騁要看的書和筆記抱過來丟在床上,又衝了一杯奶茶塞進對方手裏,才脫掉鞋子爬上了床。

    霍譽非笑眯眯的和顧騁麵對麵坐著,把棉被蓋在腿上。

    “這樣是不是暖和了。”

    然後他找到手機,又重新打開了一個小遊戲。

    顧騁看了霍譽非幾秒,端著奶茶抿了一口。

    等他合上書本,抬頭準備想問問霍譽非餓了沒有的時候。

    才發現對方竟然半靠著睡著了。

    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輕輕的合攏著,在眼臉下留下一小片陰影,隨著呼吸輕微起伏,讓他本來已經十分深刻的五官顯得更加深邃。

    然而即使是睡著,嘴角也天然上翹,像是在做什麽好夢。

    又好像是,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眉眼彎彎的看著你。

    顧騁有點不清楚,他究竟想要立刻叫醒對方,看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倒映上他的影子。

    還是放任他的睡美人這樣一直睡下去。

    這樣他就永遠是我的。

    隻有我可以看著他,占有他。

    還可以親親他——

    然後他控製不住低頭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