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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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b跟隨安裏走了一路,路上時不時有向他或親切或恭敬地打著招呼的人。他們在瞅見這位年輕有為的騎士身旁邋遢至極的村民b時,眼底都隱約泛起了不屑,隻不過礙於與她同行的這位,而沒有直接挑明。

    她覺得大概是王城的壓力太大,才導致人們情緒浮躁。她的村子曾經還接待過不少流浪者呢。

    “你不用介意,”安裏告別了一位偶遇的貴族小姐後,安慰道,“現在的冒險者實在太少了,你這身打扮……也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那些被逐出城鎮的流浪者。經常有流浪者趁著守城衛兵不注意混入主城作亂,他們大概以為你是剛剛被我抓回來的吧。畢竟勇者快要回來了,現在算是敏感時期。”

    他說著說著,低頭瞄了眼下方的小花。這個少年估計比冒險者還要稀奇——從魔域回來的人類,滿打滿算也就寥寥幾個。前去魔域的人類倒是很多,不過都沒有再回來過。

    因此,就連安裏都開始好奇她的經曆了。

    這邊安裏心思活絡,那邊絲毫不知自己被誤認成了男性的村民b靜靜地聽著,順著“勇者”摸到了他方才那兩句話,終於稍微撇開了公主的陰影,轉而思考起勇者的事情。

    他剛剛說“勇者要回來了”,可是,他去哪裏了?

    村民b感到了一絲疑惑。她本來以為勇者救回了公主後,就跟她回到主城過上了沒羞沒躁的生活。沒想到主城的生活也不安分,不過看那兩人像是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感情發展的應該不錯吧。

    一想起公主諾維維那漂亮幹淨的容貌,比起酸澀,村民b更覺得眼前閃過一抹完全黑暗的畫麵。一瞬的失明讓她不甚習慣,她抿唇斂起心中的不適,向安裏打聽著勇者的事情:“勇者回來,……安裏先生知道,勇者跟公主去哪兒了嗎?”

    魔域除了城池外的平底皆是荒蕪,水源難以尋找,加之野獸數量眾多,村民b在那兒長途跋涉的時候,幾乎不敢大聲說話。常年累月下來,導致她說話時輕輕沙沙的,跟方才貴族小姐的輕柔相比,確實不太像女性的聲音。

    不過也少了屬於男性的低沉。落在以為她是男性的安裏耳中,會覺得——

    應該還是個小孩子。

    還沒到變聲期,他估計是對方年紀尚小的緣故。這些猜測也沒有過問過正主,他就這樣自信地認為是對的了。

    而村民b詢問的並非機密事項,離開前公主還大肆宣揚了一番,倒不是說不出口的話題:“東城邊境被魔族侵犯,勇者去幫助抵禦魔族。公主大人隨行左右……聽說戰火已經平息,明日便能抵達主城。”

    安裏頓了頓,再問話時莫名的有股不悅:“你也是為了勇者而入城的?”

    近日一直有這樣的人,為了覷見鼎鼎大名的勇者一麵而來到主城。勇者一進一出魔域不說,還把公主從大魔王手下救了出來,確實值得尊敬。可身為與他同輩的安裏,近來總是被相提並論,就算他脾氣再好,可總有些人的說話方式,會讓他感到不甚高興。

    看見村民b低低地應了一聲,這股不高興的情緒也擴大了一些。

    連帶著態度也冷淡許多。

    “這附近應該還有空的旅館,我帶你去吧。”

    “……”

    村民b感覺到了他的冷淡。側目望去,對方的微笑也平淡了許多,顯得冰冷起來。

    她對旁人的態度一向敏感——也許得虧了她曾經膽小敏感的性格。不過都獨自一人穿過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域回到人類主城了,什麽畏首畏尾通通都被小花給吃得幹幹淨淨,唯獨對別人的想法異常謹慎。畢竟她曾經被人一本正經地評價過不懂得察言觀色。

    事實上,她能感覺到旁人態度的變化,可說出的話卻容易得罪他人。村民b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最後得出了結論。

    大概是被冠以村民之名的人的通病,說話容易得罪人。她以前還經常跟村子裏的另一個村民互懟,那是唯一一個她能毫無顧慮的開口說話的人了。

    隻不過,要是真的是自己措辭不當得罪了安裏,似乎不太好。村民b猶豫著,最後還是一本正經地直言不諱:

    “安裏先生心情不太好?”

    “沒有,……怎麽說?”安裏下意識地否認了,後麵的問題又讓他之前的否認變得不確定起來。

    村民b卻沒有詳細說明:“感覺。我之前……我很久沒有跟人類交流,要是說了些令人不快的話,還請告訴我。不然之後可能都沒法改正了。”

    村民b這話不假,她被帶到魔域,少說也有四五年的時間。人類在魔域的地位不用多想,她還沒有公主那樣的身份光環纏身——這些年來交際圈糟糕成什麽樣子,大概到了會對小花自言自語的程度。

    可小花又聽不懂。

    她想了想,繼續補充了自己的話:“特別是像安裏先生這樣親切的人。”

    “……”

    安裏聽她的敘述,更加確定了對方是從魔域回來的。魔族有多麽看不起人類,但凡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

    他對上她那對墨色的瞳子,瞳孔中印著認真的神色。他被盯著不由尷尬得俊臉微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實話,他並沒有特別親切地對待村民b,隻是覺得她身邊的小狗比較稀奇而已。剛剛還任由自己的小情緒發作,著實對不起這個親切的名頭。

    不過想來,眼前的少年估計也才剛剛從魔域回來,按照魔域的大小,她可能走了好幾年都不為過,當然會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勇者感到好奇——她的話應該沒有惡意吧。

    “……不,是我自己的問題,你不用介意。”他按捺下越發熟悉的感覺,想著附近還沒有因為勇者入城而爆滿的旅館,笑道。

    周圍熱鬧的人流也不知是為了安裏還是因為村民b而讓出了一條道。安裏帶她到了一間他認識的旅館下,旋即旁邊突然鑽出了一個衛兵,因為有事而匆忙離開了。

    安裏很忙,旅館一樣很忙。在勇者的影響下,最近人流攛掇,來自四大城的人也紛紛尋找旅館住下,這已經是少見的還有空房的住處了。老板自然忙得頭不著尾,老半天才有機會安排村民b的房間。

    旅館老板雖然不願意接受這個看上去是流浪者的罪人,不過考慮到這是安裏帶來的——語氣變了變:“三樓最裏麵那間,自己過去吧。既然是安裏先生帶來的人,就讓你住下吧,不過不要出門影響到我們生意。”

    頤指氣使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在對待顧客。村民b朝旁邊看了一眼,其他的客人幾乎都有熱情的服務員為他們引路,唯有她這裏空蕩蕩的,麵前一人都沒有。

    想到之前遭到的對待,就感覺不到絲毫憤怒了,隻是覺得有點無奈。她轉身準備向樓上走去,腳邊的小花晃晃尾巴跟了上去——

    突然,一根木棍子猛地捅到了小花麵前的地麵上,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引得村民b回過頭來。

    “——老板!我們的旅館不是不允許寵物入內嗎?!”

    攔下小花的女性穿著簡單,看上去像是旅館的人。她回頭一吼,又用木棍敲了敲地麵,一下一下地讓小花受到了驚嚇。

    “這是安裏先生帶來的,就……”

    “就算是安裏先生,規矩就是規矩,也不能打破!”

    女性仿佛擁有高過老板的權限,語氣一點兒都不客氣。她褐色的眸子死死盯著穿著邋遢的村民b,冷哼一聲:“這種來曆不明的人,帶的狗也不知道有什麽傳染病。要是是條瘋狗瞎咬人,出事的不也是我們的旅館嗎?到時候就算安裏先生賠罪道歉、我們旅館的名聲也沒了!”

    村民b看了眼暴起的小花,平淡的視線在瞬間戳破了它的氣焰兒。現在不能讓小花惹事,否則就坐實了這個汙名。不過她的說辭實在是讓人很難平靜下來,畢竟小花也是陪了她這麽久、聽她自言自語了這麽久的小家夥。

    不遠處提著棍子的女性一臉凶悍,那根木棍早已破舊,看著就知道它被使用了很久。她也知道這種地方直接亮刀子不太好,於是就用這個看上去很有威懾力的武器。

    可惜沒有實質性傷害的東西,都對在魔域的森林中浪跡已久的村民b造不成任何威脅。

    她見女性跟老板、乃至周圍一臉壞笑地看戲的客人都在等她說話。可她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畢竟她一開口就容易出事。

    “安裏先生也有看錯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眼瞎的衛兵,在這時候放了個流浪者進來!”

    “……”

    就是你口中的安裏。

    村民b認識的人寥寥可數,除了以前村子裏的那些人,大概就隻有公主了。可公主幾乎讓她感受到了所有人性的黑暗麵——也顯得安裏的親切難能可貴。

    盡管知道對方估計也道:“那看樣子你的老板也瞎得有點厲害。脾氣這麽暴躁,是被街東剛剛暴斃的流浪漢感染了什麽毛病嗎?也不知道是哪個眼瞎的老板,在這種熱鬧的地方任你發病。”

    安裏方才離開,就是為了處理暴斃的流浪漢一事。村民b在旁邊正巧聽見了。

    “就怕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流浪者突然發病!”女性被稍微挑釁了一下便暴起,她揮舞著手上的木棍朝村民b直接揮了下去,被後者輕巧地避開。沒想到對方還是有點身手的,她一咬牙,繼續攻去。

    反正這人身上沒看見絲毫魔法的跡象——這種無法使用魔法的人,不可能是冒險者!

    “去叫衛兵過來!把這個狂妄的流浪者給關進去!明天勇者大人就回來了,要是讓她惹出事端我們就絕無狡辯的可能!”

    她些許是真的擁有高過老板的權利,在命令下,旁邊想勸又不敢勸的服務員渾身一僵,旋即往外邊跑去。此時門口早就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他腳步匆忙,雖小心翼翼,卻還是猛地撞到一人身上。

    他被撞了一下,眯起眼看去,才看清對方的麵貌。

    ——“店、店主!”

    被叫去找衛兵的服務生看清被他撞著的人,神色馬上就緊張起來。

    眼前的人身上穿著一身商賈慣有的繡著金絲的長衫,搭得他整張臉都金閃閃了起來。他的麵容看著稚氣,年齡卻已經不小,正是這間連鎖旅館的門牌的擁有者,也是主城商會中有不小分量的希爾商會的主人。

    他平時幾乎不會在旅館附近出現,因為麾下的產業不止這一類——今天怎麽?

    服務生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視線一抬,望見了店主伊夫身後的那人。

    在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感到了恐懼——這人五官被仔細雕琢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一身漆黑的衣服與深不見底的瞳孔、與偶有裸露的肌膚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衣服遮蓋了大半,另一隻手似乎受傷了,纏上了繃帶,下方還滲出了奇怪的黑色痕跡。隻是從他的麵龐上看,他的皮膚蒼白、根本不像是一個人類!

    些許是注意到了服務生的視線,被打量的人看似無神的雙眼朝他這邊移動了一下。被看了一眼就像是要被吞噬了一般,嚇得服務生雙腳一軟,卻因為僵硬而無法動彈。

    他咽了口口水,卻無法從對方身上移開視線。

    好在後者很快便不再注意他了,而是被一腳踏入店內的店主伊夫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叫什麽衛兵?你們這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