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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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內本來還沒有這麽混亂。
一開始村民b與女性對峙的時候,隻是單純的對峙而已。周遭也不過是幾個圍觀群眾瞎起哄的程度,直到村民b的那句挑釁道出時,才終於挑斷了那位女性的理智神經。
那位女性雖然出言不遜,可身手斷然比不過那些冒險者。抬起棍棒的手毫無章法,甚至不似野獸凶狠,村民b沒有跟她作對的想法,隻是憑著直覺躲閃著,直到圍觀群眾裏,終於有人出手阻攔。
那是一個穿著奢華的人。
就連不識貨的村民b都看得出來對方身上的一件衣服就價值不菲,更何況那些個戒指項鏈。戴著一堆光鮮亮麗的首飾,這人麵容卻很年輕,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跟他的體型不太相似:
“停下停下!你們這是在吵什麽?!索菲婭,你在這裏幹什麽?!”
索菲婭些許是在叫與村民b作對的女性——她聞言終於停下了手,隻是起伏的胸口體現了她尚未平複的怒火。她眼睛一橫,瞥見來人那高大身軀上年輕甚至稚嫩的麵龐,終於收起了她的狂妄,態度變得小心恭敬起來。
村民b停在了一張木桌旁,拍了拍凶惡的小花,看著那邊的發展。
“伊夫大人,”索菲婭收起手上的武器,走到對方身旁微微俯身,“有一個流浪者想要入住旅館,老板管理不當,竟然給她分配了房間!要知道勇者大人馬上就從東城歸來,到時候出了問題,王室必當會追究到伊夫大人頭上!”
“流浪者?”
伊夫灰色的眸子掃向索菲婭所指的方向,一眼就看見了衣衫襤褸的村民b。流浪者的危險在於他們的瘋狂與孤注一擲,幾乎所有有著安定生活的人,都不會去冒險收留他們。
伊夫也是這樣的人——他的一切行為必須要以商會為重。
“話說回來,伊夫大人怎麽會過來?”索菲婭忐忑不安地問道。這片區域歸她管理,平時很少碰見這位大人到處晃悠,今天怎麽……
伊夫不敢看自己身後,隻是隨口說了自己的來意:“最近旅館幾乎都滿人了,我這有位……呃,朋友,想要找個地方入住,聽說你們這裏有空房,就過來看看。”
他咽了口氣,把原本的話都咽了回去。一想起自己父親那千交代萬交代的,就有些無奈。
而且,估計是從血脈裏產生的——那股對後方那位的懼怕始終籠罩在了他周遭。他也不知道這位究竟是誰,隻知道他那父親言明了“不能懈怠、不能拒絕、不能抵抗”。
就算不這樣說,他也對他升不起絲毫反抗的心。
索菲婭算是一個區域的管理者,雖然她身處此處的原因還有待商酌,可眼下要緊的是把這個礙眼的流浪者給逐出去:“很抱歉,我們旅館不接待流浪者,……特別是你這身裝扮,會影響到我們其他客人,能不能請你……”
突然間,一股涼意竄上了他的腦海。涼意十分巨大,仿佛要將他的背都壓斷了似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伊夫說的話語不得不斷了。他麵如菜色地揪緊了胸口的衣領,呼吸加重了幾分,循著壓力的來源,看向身後那位他一直都不願直視的人:
“有……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他露出一個糟糕的笑容,希望對方能放過自己。
身後的人從那身黑色的衣下伸出了白皙的手。隻手指向了村民b的方向——可卻不是正對著村民b。
伊夫循著他的指尖望去,隻能看見那令人想要逃避的流浪漢、以及在她手下的一隻毛發油亮的小狗。那隻小狗雖然在努力擺出一副凶惡的麵孔,可就那體型來說,根本產生不了絲毫畏懼感。
“它怎麽……”
伊夫剛想問問怎麽回事,突然眼前一晃,眼前一瞬之間閃過一個畫麵。
那是一隻體型巨大的魔獸。
從軀體的形狀上看,與在北城周邊肆虐的野狼類似,可那個畫麵的主角體型絕不僅僅是野狼——它毛發油亮,眼睛散發著攝人的紅光。四肢著地,觸碰到地麵的腳掌周圍溢出了虛晃的白煙。它的頭上還有長著極無規律的角,盡管找不到絲毫規律,卻仍舊覺得威懾力十足,看著它的模樣,伊夫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盡管與身後的人帶來的感受不能相提並論——
這個畫麵確實是一晃而過,再定睛看去時,又是那隻奶聲奶氣的小狗汪。伊夫覺得這大概不是他的錯覺,況且就算沒那隻小狗汪,身後的人發聲了,他也不敢再做什麽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在自己的威信與老爹的壓迫中來回掙紮著,最終屈服在了老爹之下。他對窩在那邊的角落中瑟瑟發抖的老板說了聲:“準備兩間房。”
索菲婭不滿出聲:“伊夫大人!”
伊夫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這位朋友是我父親的貴客,切勿怠慢了他。至於那邊的……”
一聲“流浪者”的稱呼卡在了他喉中。嚴格說來,這著實不算什麽尊重人的稱呼,況且對方會與魔族的魔獸同行,究竟是冒險者還是被各大城鎮逐出的流浪者,還有待商討。
盡管、看不見絲毫魔法跡象的冒險者,由古至今從未出現過——或者說隻出現過那麽一位,那位明天才從東城回來。
伊夫是個識務的人,任由心底翻滾沸騰,該尊敬的人也絲毫不敢怠慢:“那位少年,也務必給他安排一間房間。與他的,……同伴一起。”
“伊夫大人!!”索菲婭驚呼出聲。
她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地給他分析了七八條弊端。而在遠處的村民b聽了對方這番話,語氣沒得挑,但是內容……
……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
……大概是衣服穿太多了吧。
她覺得肯定是這樣。
安慰完自己後,村民b又抬起頭來,拿下了旁邊一人遞來的鑰匙。她的視線對上被伊夫的身軀擋住了大部分的那個影子——對方的樣貌,無論何時無論在哪兒,都是那麽引人注意。
樣貌暫且不論,那雙手肯定是昨夜夢中的那雙。蒼白無力,令人生懼。
不過之前她有見過對方嗎?
-
村民b來到房間裏,首先是為自己洗了個澡。
魔域大部分是荒蕪之地。而為了省時間,村民b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沒有進入魔族的城鎮,所以在無水無樹的地方走了那麽久,會積得一聲汙垢,也是理所當然的。
時間過長,她幾乎都要忘記自己幹淨時候的模樣了。
她先給自己洗了洗,將身上的泥濘都衝洗幹淨。旋即看向從魔域穿回來的那身衣服——那已經不算衣服了,上麵幾乎都是魔獸的爪痕,有的被撕得太碎,一旦解開就變成了碎片,而難以再拚接回去。
好在這間位於四層的房間,看上去是旅館裏較為豪華的一間了。衣櫃裏放了幾套衣服,村民b便隨便撿了套藍色的換上。
小花此時也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它抖了抖身子,弄得鏡子上滿是水痕。
村民b感受著輕盈了許多的身體,走到鏡前。藍色又過時的長裙曾經是村民b的標配,可如今她隻覺得穿著不便行動。但毫無疑問地,穿著這身才更能體現出她女性的身份。
村民b的樣貌偏中性,與公主諾維維外向活潑的可愛不同,她因為在魔族呆了太久的緣故,早就失去了活潑外向的可能。倘若說公主是燦爛繁星,她就更像是浩瀚深空。公主若是開在漫山遍野的亮色野花,村民b就像是在山洞中長大的不知名的醜陋植株。
鏡中的臉著實陌生,村民b拍了拍洗幹淨了的臉,呼出了一口氣。
之前隻是因為戴著鬥篷的帽子,所以那位大老板才沒看出來——肯定是這樣。
村民b的頭發很漂亮,漆黑如瀑,垂至肩下。這還剛剛是留了兩年的結果,村民b以前為了凸顯自己村民b的身份,特地留了長發紮了村民b專屬的麻花辮子——
可惜在魔域的時候,被公主一把火燒幹淨了。
感覺到主人的情緒不穩,小花用它那濕漉漉的身子蹭了蹭村民b的裙角,留下了深藍色的印子。村民b猛地從過去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花的腦袋,神色平靜,看不見任何波動。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穿裙子,”村民b站了起來,就算對象是自己,口頭上還是不留情麵,“像個大蘑菇一樣粗壯。”
小花低聲嗚咽一聲,看著自己的主人走到衣櫥邊。藍色的裙子落在地上,少了衣物的遮擋,上方的是那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一道道疤痕看不出它產生的原因。有的是一道道的類似獸爪劃過的痕跡、有的是一大片的被火燒過的痕跡。還有許多形狀規整的印記毫無規律地留在她身上,會讓人覺得,那是被滾燙的鐵具嚴刑拷打的結果。
村民b在衣櫃裏挑了一套方便行動的襯衫及薄薄的長褲,邊換衣服邊與小花這個她的唯一的同伴聊著天。
“聽說明天勇者就回來了。就是我之前一直跟你說的那個勇者,……”
她語氣黯然,偶爾被衣服覆住頭頂,聲音會模糊那麽一瞬。
“小花,你說,他現在也是站在公主那一邊嗎?”
小花晃晃尾巴。隨著尾巴擺動的節奏,門口傳來了規律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