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大道與村民b進入的檳果大道不同——它顯得過分安靜了些，走在街上的也不似村民b先前見到的普通居民，大都穿著得體，村民b現在穿著正常了，自然沒有其他人會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除了萊昂。

    他偶爾微笑著朝著路過的鄰居打招呼，回頭又對村民b擺了一張臭臭的臉，讓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以前欺負他欺負得太過分了。被那對弧度妖豔的漂亮眼睛盯著看，實在不算什麽太好的經曆，她反省了好一會兒，還沒反省出結果來。

    萊昂帶她去的似乎是他的家，一幢頗為漂亮的宅子。人類的建築與魔域的風格截然不同，村民b自然是比較喜歡這種明亮色彩的，看著心情都能活躍許多。宅子周圍由鐵柵欄封閉，並不算大，可絕對不小，夠十幾個村民b一起住在裏麵了。牆麵貼著淡黃色的瓷磚，高光處匯聚成一塊，光影效果十足。村民b走在萊昂身旁，經過了打理得當的庭院，跟他走了進去。

    “準備一間房，”他開門便對旁邊的管家說道，“不要太偏。”

    管家應聲遣了個女仆離開，同時問道：“萊昂大人，您的麵色看上去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下嗎？”

    “準備點稻米麵包，還有牛奶，送到我工作室去。”

    村民b聞言一愣。……稻米麵包，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萊昂站在那兒，揮揮手示意她跟上。態度一點兒都沒有方才與路人打招呼時親切，村民b對那位微怔的管家點了點頭，旋即匆忙跟上了他。

    萊昂確實長大了許多——村民b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沒自己高呢，現在卻生生比她高出了一個腦袋。眉眼之間也深邃成熟了幾分，絲毫不比勇者變化的小。她低頭瞄了眼他，也沒穿增高鞋什麽的，他這是吃了什麽？

    ……或者隻是她長得太慢了。

    萊昂的工作室就在三層，爬點樓梯就到了。地麵上鋪著咖啡色的地毯，與牆體的顏色相似，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會走到牆上去。村民b路上一直在因為他剛剛的吩咐發怔，抵達的時候還在出神，速度落下了許多。

    萊昂不得不站在門口等了她一會兒：“還是這麽磨磨蹭蹭的。”

    他的語氣說不上抱怨，聯係到說話人，竟然會覺得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村民b少見地沒有回話，而是在走進了室內掃視了一圈後，突然開口：

    “準備房間幹什麽？”

    室內收拾得很簡潔，遠處的木質書架上書籍被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旁邊是幾把金屬質地的小椅子，村民b坐下的同時，一股涼意就隨之竄上心頭。

    萊昂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個坐墊，扔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這兒來。”

    頓了頓，才回答她的問題：“你現在住的那間旅館，附近有魔族。……現在還無法確定他們的來意，很危險。”

    “……所以讓我搬過來？”村民b奇怪地反問道。

    萊昂會知道她住的旅館，她剛聽見也覺得很莫名，不過轉念一想，可能是調查那附近的魔族時順便查到她的——畢竟那旅館中確實有魔族，她還見過一次。

    她聽說有魔法天賦的人類，光從魔法的種類與氣味就能分辨出人類與魔族。他們管魔族使用的魔法為黑魔法，因為他們總是散發著一股不祥的氣息。村民b沒有這種天賦，當然不知道其中的區別，隻能從小花對待那人的態度中看出一些倪端。

    想到那個大概是跟勇者出現在同一個夢裏的人，村民b喉嚨動了動，將突然湧上心頭的不快給咽了回去。

    “我還有一個同伴，現在在旅館裏休息，”她想到旅館裏的小花，拒絕了，“我不能留它一個人。”

    “……”

    萊昂稍微一想，就記起了昨夜被他叫來的那名衛兵口中的小狗。想到那衛兵當時緊張地問自己“是不是那個流浪者做了什麽”，就頗覺好笑，她當時究竟是有多狼狽，才會被人錯認成流浪者的？……也確實，獨自穿越了一個魔域回到了王城，還是沒有絲毫魔法天賦的人類——能辦到這件事的人類，就算在曆史上也屈指可數。

    她估計吃了不少苦頭吧。

    萊昂剛想坐到她對麵去，可原本一直黏在那副熟悉麵容上的視線稍稍下移了些，瞥見了下方白淨的脖子、跟露了一小個頭的……

    疤痕。

    他眉頭一擰，走了過去。

    村民b還在想些什麽，就見走到桌子對麵的萊昂突然又走了過來。他麵對自己的時候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表情，眉間的深度絲毫不見伸展，給跟姑娘一樣漂亮的臉上添了不少嚴肅。見對方走到自己身邊停下，居高臨下的視線令她生了幾分敬畏。

    “……？”

    她剛開口，冰涼的指尖突然落在她脖子上、剛好是衣領遮擋住的部分。異物感讓她縮進了脖子，警惕地後移了一點兒，離開了它的觸碰。

    “幹什麽？”

    萊昂聞言，停在半空中的手一滯，神色自若地收了回來。還不忘挖苦對方一聲：“醜。”

    村民b：“……”

    “這是野獸留下的傷吧，從形狀上能看得出來……”

    萊昂說著說著，手就又抬了起來，些許是不看清那道疤痕的全貌鬧得他不舒坦——可村民b對他人突然探過來的手下意識的抱有警惕的心理，身子後傾，就差沒站起來摔門而去了。

    她的不情願透露給了萊昂，後者哼了一聲，坐回了屬於主人的位置上。

    “說吧，你為什麽要跑回來？”

    開口就是這句不太友好的話。

    盡管明白他的性格差不多就是這樣，可這個話題上，村民b還是比較敏感的。她一隻手緊緊攥著布有疤痕的方向，受傷時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腦海。

    “勇者回來的時候，大概是兩年前吧，那時候沒帶你回來，你就自己跑回來了？”

    “……”

    “少見的勇氣確實值得讚賞，不過用的地方不太對勁。”

    “……”

    “既然那時候勇者……”

    “……夠了！”

    村民b低吼了一聲，聲音壓抑著龐大的負麵情緒。桌子對麵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空氣隨之沉寂。她輕輕地喘著氣，壓下一點點期待，再開口時，語氣就變輕了許多，“我不是來找你說這種事的……”

    “那是來找我說什麽的？勇者的事情？”萊昂一手抵著下巴，隔著一張桌子問道。他的五官很漂亮、也很和諧，更適合他麵對外人時的微笑——就算笑容並非出自真心。現在這完完全全嘲諷的態度裏能覺察出他的一些焦躁，隻是不知從何而來。

    村民b冷靜了一會兒：“……跟勇者沒有關係。”

    這話讓萊昂覺得有點好笑：“沒有關係？你覺得可能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昨天你根本就忘了我吧，滿心滿念都是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像個犯花癡的女人一樣煩死了。雖然我們之間也不是什麽值得記下的回憶，……還是說，對你而言，我也是不值得記下的人？”

    他的話語蘊含著危險的味道，同時略有興致地等著對方的回答。要是她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不介意現在就把對方冷靜護城河裏，用冰涼的水給她清醒一下腦子。

    他在村民b開口的時候手指一擺，心底那小小的期待令魔法慢了那麽一點兒。在魔法學校的實戰訓練裏，這一點兒可能就拉了老長一截分數——

    事實卻是，村民b沒有讓他的期待落空。

    “……我說了，我來找你、跟勇者沒有關係。”

    萊昂單方麵沉默了。村民b趁著他的停頓，繼續說了下去，“況且，我不覺得我執著於勇者有什麽不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至少曾經是。”

    “現在呢？”

    萊昂那股壓抑著的魔法在指尖消散。他反手叩了叩木質的桌麵，盡管村民b小心翼翼的語氣令他不太習慣，可不可否認的是，焦慮正在逐漸消失。

    “……就算現在不是了，我也會守住當年的承諾。”

    村民b冰涼幹燥的雙唇開開合合，萊昂甚至看見了幹裂的痕跡——他想拿個唇膏給她抹抹，最後還是忍下了。

    果然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他嘴角扯起一抹真真正正的嘲笑：

    “承諾？也罷，你們的事情我懶得摻和了。無關勇者，那你來找我做什麽？我不覺得我這裏有其他能夠吸引你的東西——”

    “我隻是來確認一下……”

    “？”

    村民b的低喃進入了他的耳中。他抬了抬眉，示意她說下去。

    村民b神色比較複雜，卻能看得出來，其間還夾雜著一些莫名的希望、希望過後又是沒來由的失落。

    她的失落總是會令萊昂感到不滿。

    “究竟是什麽事、直說吧。”他不耐煩道。

    “……我想問問，你跟公主，”村民b開口，“是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