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的——”

    弗蘭克幾乎是低吼了出來，屬於少年那還未發育完全的聲線被刻意壓低，竟然一時之間聽不出他的年紀，“病木素是……”

    “我當然知道這是很危險的東西，”索菲婭打斷他。她雙手抱臂，冷冷地挑著眉毛，因為他的身份而對其友好的態度在此時完全消失不見了，“弗蘭克少爺，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麽強烈的好奇心。我會小心使用的。”

    病木素被包裹在玻璃製品內，是經過特殊手段從一種木材中提取出的香味素。弗蘭克在此行之前還隻把它當普通的香味素來看待，直到——

    弗蘭克雪白著一張臉，想辯解些什麽：“我是……”

    話到口邊，他深知解釋不了什麽，就緊緊抿起了唇。

    他的事情隻消在山中小屋打聽一下，就算不能全方麵了解，也能知個七七八八了。這個七八中含著多少片麵性，自小被流言蜚語攻擊得體無完膚的他當然最為清楚。索菲婭從小道消息中還原了一件怎樣的事情，他也能猜得到。

    大概就是“弗蘭克少爺因為好奇玩耍著病木素然後不小心弄破了撒了一身”——這樣吧。他也懶得去辯解些什麽了，以他一人之力，也對付不了那麽多張嘴。

    他現在必須得全神貫注於救回自己的妹妹。

    “病木素？”

    弗蘭克身邊突然傳來了村民b的聲音。他被嚇得回頭一看，對方不知何時從草坪的另一片盡頭走了過來，身上的樹葉也被摘落，黑色的瞳孔直視著被交到中年男子手上的小玻璃瓶。

    這位一直都很沉默，對外交流的大任從方才開始就都被交到了弗蘭克手上。至今還不明白原因的他見對方開口，便也問道：“閣下有什麽問題嗎？”

    “……”村民b抿唇看了它好一會兒，淡淡地否認道，“沒什麽。”

    隻是人類的一些東西，跟魔族的相比，形式上確實有很大的不同。病木素在魔族隻是一塊裹著糖衣的壓縮糖果，深受魔族的喜愛。她還吃過一塊，味道不錯。

    “那我們要去做準備了。你們不要到處亂走動，待在這片區域內的話，不出意外那些魔獸都不會靠近。”

    索菲婭見她沒有其他更多的話了，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中年男子在途中還多看了這兩人幾眼，在離開時調笑著扭頭與索菲婭說了些什麽。

    不遠處還堆放著他們的行李，被一塊黑色的鬥篷遮蓋著，聲音卻越來越遠，周遭混跡著兩位數的魔獸喘息低吼，弗蘭克沒有聽出他們的對話。隻是在離開後不久，便扭頭詢問道：

    “閣下為何不與伊夫先生一同離開？索菲婭小姐對待您的態度那麽糟糕……”

    如此明顯，她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被詢問的人此時正打量著不遠處成群結隊的魔獸群，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回答簡略：“理由就是剛剛那個。”

    “？”

    弗蘭克不解地看著她在這片區域內來來回回。一下摸著樹幹抬頭看著上方，一下又撿起一根樹枝挑了挑灌木叢內，仿佛在尋找著什麽。發覺弗蘭克跟著自己轉悠了很久，她又看了對方一眼，眼中的寂靜摻著疑問：“伊夫先生單獨行動會比較方便，你跟不上他的動作，很危險。”

    “……”

    弗蘭克感覺得到了一個令人傷心的回答——問題是這個回答由村民b說出，他竟然會覺得沒什麽奇怪。他麵色複雜地探究了一下這等心理，見麵前的人用樹枝挖了地上的一捧土，從泥地裏撿起了什麽。

    “閣下，這是？”他問道。

    “魔獸的角。”村民b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角的重量，“這才是魔獸的角。”

    “……”

    弗蘭克下意識地從口袋中摸出了村民b之前交給他的角，將兩者放在一起對比了一下。他手上的那對小巧而白淨，有些血跡沾染過的印記，卻被細細擦拭過而見不到血的顏色。村民b手上的則是通體漆黑、些許是剛剛從土裏挖出來的緣故，顯得髒兮兮的。

    “很古老的角了，應該是很久以前的。”

    村民b沒有給他也掂量掂量，便又蹲下身將其埋了起來。她將地麵踩平，最後視線又越過了弗蘭克，落在不遠處那塊危險的空地之上。

    沉默後開口詢問：“……索菲婭小姐、態度很糟糕嗎？”

    弗蘭克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她的敵意幾乎是明擺著的好嗎？！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將感情流露表達得如此明晰的人了！

    想到自己身邊的那些人，他有些無奈地點頭確認了。旋即就見即將成為他的偶像的村民b疑惑地皺緊了眉：“為什麽？”

    “……”弗蘭克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倒是村民b繼續開口，少見地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話題：

    “我跟人類來往不多，他們的想法我不是很懂。……不過也沒差吧，對我友好的人我還是知道的。”她頓了頓，補充兩句，“不友好的人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反正我……”

    已經沒有什麽讓別人想奪走的東西了。

    “不對、閣下！”

    弗蘭克焦急地說道，手忙腳亂的態度容易令聽的人也慌亂起來，“您一定要小心防範！特別是在現在這種不安全的地方！他們隨時都可能對您行不利之事，……請務必小心！”

    弗蘭克想起了自己並不算美好的回憶——他麵色一黑，被各種各樣的人算計陷害的回憶都浮現在了眼前。他所處的貴族始終是大多數人的眼中釘、作為家中吊車尾的他當然是其中最好下手的部分！

    “請不要輕信他人的無害！”他一再強調道。

    “你呢？”

    村民b冷不丁地冒出了這樣一句，把弗蘭克的話卡了一下。可他仍舊從容地回答道：“閣下將我從魔獸群中救了出來，就算閣下並不完全信任我也沒有關係、隻要我沒有其他心思，總有一天會讓令信任我的！”

    堅定的語氣搭上堅定的麵容，令村民b多看了他幾眼。黑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示意著她有聽見並在思考這番話——弗蘭克心中一喜，還想開口繼續勸對方抬起警惕心，天空上突然的幾道閃光令他不適地眯起了眼。

    “……？”

    光線一閃而過，隱約透著七彩的光線。他仔細望去，發現那是幾個小小的玻璃珠子在空中滾動著、其中褐色的粉塵出現了虛影，給整個內壁染上了色彩。

    弗蘭克在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麽、腳下驀地僵硬在原地。他宛若成為了一尊雕塑，流動的時間都變得極其緩慢！

    他之前也不過是被撒下了其中一顆的量，就被魔獸群追到了山脈的另一頭！——這裏一、二……有四顆了！

    他的思路持續運轉著，腳下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爆炸的聲響從遠處傳來，接連得仿佛像是在放煙火。黑暗的天空下方被點亮了那麽一瞬又馬上消失，其餘證明著爆炸曾經存在過的，大概就隻有依次從麵前兩個方向壓麵而來的爆風了。

    它夾雜著不知何處的焰火氣味、與破碎零散的魔法！弗蘭克緊張地看著一道體型較大的魔法堪堪劃過自己臉頰，生冷的風吹得他心底一涼、視野中那輕盈的病木素，也被爆風吹至他們所在的草坪上方！

    隨著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音轟然炸裂！

    已然在他心中留下無法抹去的陰影——屬於病木素的香味在周圍炸開！病木素的保存極其困難，因為它幾乎不受外力影響——隻會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像煙花似的散開、旋即慢慢灑落！

    “……！！”

    趕緊跑——

    趕緊跑！

    弗蘭克想要趕緊離開這裏，然而僵硬的腳令他無法動彈分毫。他灰色偏黑的眼中倒映著在空中破碎的玻璃碎片。它們反射著不知多遠遞過來的閃光，灑在天上宛若繁星。

    逃走！趕緊逃走！

    大腦中的警告讓他再一次稍微驅動了一下僵硬的下肢，可還是無法邁開腳步。眼見天上的香味在下降、就快要落到他身上了——

    漫天的繁星突然被黑色籠罩，旋即是一片黑暗降臨在了他的麵前！一道力握住了他的肩膀，隻這稍稍一壓、那僵硬至極的下肢便驀地跪在了地上！

    “——你會解開那個魔法節點嗎？”

    保持著仰起腦袋動作的弗蘭克，看見了另一片窩藏於一對黑眸中的繁星。

    繁星駐留在那張令人微妙地能冷靜下來的麵容上。

    她單膝跪在了弗蘭克麵前，雙手握著他的肩膀，將那塊掩在他身上的布更裹緊了他一些：“等等我去引開那些魔獸，你去破壞魔法節點。記得，完全破壞。”

    “——等等、不對——閣下！！”

    這個大膽的說法讓弗蘭克瞬間回過神來。引開魔獸？她要怎麽做？

    弗蘭克瞪大的雙眼緊緊盯著麵前人的麵容。病木素的香味已經降落在了周圍，氣息濃厚，與方才淡淡的味道不同——它們已經落在地麵上了！

    “……不對、不行！閣下，您不能——”

    同伴死去的慘狀在他眼前與村民b的麵貌重合了——狼狽與猙獰並存的屍體被印上了她的外貌，汩汩鮮血向外流淌。魔獸一腳踩在她的胸前、啃噬著她瘦弱的肩膀。白花花的骨頭與肌肉混合暴露在空氣下、散發著噩夢的氣味！

    不能——絕對不能再讓她死亡了！！

    弗蘭克死死抓著她的手腕。力度甚至比方才更甚。村民b皺著眉頭甩開了武力不精的他的動作，順手一扯原本蓋在他身上的破布，另一隻手拎起他的領口，往遠處直接一甩——

    弗蘭克被甩到了後方的灌木叢中！

    村民b抖了抖那塊破布，發現卻是一件鬥篷——些許是那位中年男子的東西吧。考慮到留著它反而可能會分散魔獸的注意，她便將其套在了自己身上。

    周圍隱約已經有魔獸聚集在了她的麵前。

    她眼底印著那些麵目不善的恐怖異族、它們散發著紅光的雙眼，經過數量的疊加，竟然成為了此時她眼底的星空。

    滿片猩紅的星星，可謂不吉。

    她從腰側摸出陪伴自己許多年的小短刀：

    “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後期有點神展開，全訂請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