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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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先放上來。

    村民b在宅子外麵停了下來。

    她身上已經沾滿了灰,自然不必在意滿地的灰塵。在離開了後廳後又從後院繞到了前門, 她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下, 有些疲倦的靠著旁邊的柱子,輕聲歎了口氣。

    她手上是方才那道剪影交給自己的幾張紙——紙上宛若扭動中的蚯蚓般的文字, 乍看之下是絕對看不懂的。當然,就算她仔細看了,也還是會因為其中寫下的幾個問題而看不明白。

    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尼克斯。果然是個麻煩的家夥。

    村民b在心裏念叨了一句。

    她有個猜想——也許當時把自己從格倫魔王的地下監牢中帶出來的,不是大魔王格爾斯諾,……而是這位魔王。

    尼克斯對自己多有關照,早在人類王城的時候便看出來了。也許這位魔王那時還在回味當時吃下自己的滋味,將自己當成食物看待、或者說, 他其實是想補償當年發生的事情。

    畢竟在回憶中, 對方下口前那充滿愧疚與歉意的眼神還在村民b眼前徘徊不定。

    ……隻不過, 無論是哪件事情都抹消不了他是個吃人的魔族的事實。

    而且清醒一點, 他之前還想吃掉自己呢。

    村民b翻著手上的那疊文件, 暗中警告了自己一句。隨後她無奈地將這疊紙用力地疊了起來,塞進了身側的腰包中。身上的黑色鬥篷早已沾滿了灰, 無論她怎麽拍都拍不幹淨, 心底煩躁的村民b便將它解了開來,腦海中徘徊著最後一張文件上寫著的那個地點。

    她與身旁的線看了一眼, 腳下倉促的離開了這片地區。

    剪影告訴她的地址,是位於魔王城附近的監獄。

    雖然魔族民風開放,可相應的法律隻多不少。魔王城附近的監獄關押的犯人眾多,雖然村民b沒有機會親眼去見一見, 可她知道當年在格倫魔王的地下室中,被抓起來的幾個魔族如今還關押其中。

    而且是無期徒刑。

    想起當年的事情,村民b手指一僵,心底的怒火剛剛燒起來,便被她更深一層的無奈給按了下去。

    村民b感覺除了找到小花以外,現在已經沒有什麽目標了。

    畢竟不會死的神——在這個大條件之下,所有有限的目標都因為無限放長的時間而變得輕鬆起來,也連帶著讓人起不了分毫爭取的心思。

    “話說回來,”村民b決定從城外繞進去,畢竟監獄位於的方向與都市相隔甚遠。她走進了旁邊的森林,視線瞄向了在自己身側徘徊往複的那根線,心底突然生了幾分好奇,“……其實你也是能寫字的吧。”

    就像那道剪影一樣。

    漂浮不定的線一僵,旋即擺了擺,像是在否認她的猜想。

    “這樣啊,那還真可惜。”村民b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地說,“小花至少還能發出點聲音,可是你連最基本的交流都辦不到。對比一下還是小花比較有用。”

    魔域的野外就是一片陰沉可怕的黑暗的森林,永遠不知道會從哪裏鑽出一隻野獸。村民b曾經在裏麵呆了兩年的時間,若不是看著小花成天沒事幹嚼咬樹根,她怕是堅持不到王城的。雖然回來的時候自覺心裏強大了一些,可線不能說話,著實是有些寂寞。

    一旁被拿來與小狗做對比的線,很不滿對方的這句話。它在地上轉了兩圈,猛的想起了什麽一般,又無奈的攀上了天空,恢複了本來的動作。

    看出了它原本也是想寫幾個字——卻不知為何停下了,村民b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如果你是不會寫的話,那我之後找時間再教你吧。跟小花一起學,指不定誰學得比較快。”

    線又拍了下她的手表示把自己跟那隻傻狗相提並論的不滿。

    村民b也不管它,徑自向前走去。她好歹是上過學的,雖然她寫的字不及勇者那麽漂亮。

    ……話說回來,尼克斯先生現在寫的字,應該不像剪影那樣扭曲吧。

    大概跟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沒有那麽磅礴大氣,會像個女孩子寫的文字一樣簡約清秀。……而且在感覺不到對方的黑魔法的情況下,完全不會叫人將這位魔王與吃人的魔族擺在一起。

    沒有交流的對象,旅途顯得無聊了起來,村民b便習慣性的在腦海中翻來覆去的想些奇怪的問題。有些問題想明白了,有些問題卻永遠明白不了。

    從宅子離開後,村民b的腳步變慢了許多,像是在散步一般,天邊的血色隨著時間的推進而逐漸落下。她走在森林的邊緣,望著遠處山脈上被黑色吞噬的黃昏,身上沒有了鬥篷的遮擋,讓她有些不適應,可也並非什麽難以忍受的事情。

    大不了再去搶一件回來。

    魔族的監獄搭建在地上的部分不多,大都是埋在地下。與人類的王城相似,它的四周遍布著高高的圍牆,圍牆以特殊的材質製成,表麵平整光滑,上方偶爾會有巡邏的魔族士兵。村民b在周圍轉了一圈,甚至找不到一絲縫隙能夠供人攀爬而上。

    她完全想不通尼克斯好好的魔王當著當著跑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不過尼克斯的行為舉止一向都很奇怪,這個問題就在腦海中飄過一瞬,旋即被塞回了肚子裏。

    ……話說回來,她為什麽要特地找到這裏來?

    好像是小孩似的剪影要自己幫它給尼克斯說說情?

    ……對了。尼克斯他跑到這種地方——聽先前那隻魔獸所言,他似乎也失蹤了很長時間。監獄裏有什麽事情值得讓他停留這麽久?

    一種可能性突然在村民b心中浮現出來。

    ……被抓了?

    “……這都是什麽事啊。”她暗罵一聲,斂起心中那些不爽,拍了拍衣角潛進了監獄周遭的小樹林中。

    -

    雖然監獄的周圍密不透風,但它高聳的圍牆主要還是防止內部的罪人逃脫,對外人反而沒有投以多少關注。村民b在門口轉了兩圈,甚至沒看見有衛兵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

    監獄遠離城市中心,甚至大半部分麵臨著野外。可仍然有小部分與魔王城接壤,而魔王城的另一邊,便是現在不知在服從誰的魔族軍隊的營地。

    照理來說,格倫魔王與那位魔獸的王都擁有自己的私人軍隊。因此,魔王城大部分的士兵在大魔王逝世後服從的對象,應當是在大魔王身前最為信賴的尼克斯了。可魔族的心思,村民b從來都沒有琢磨清楚過。這些軍隊現在是否已經被蘭斯洛克納入麾下,也——

    不對,看樣子確實是了。

    監獄的那道木門突然被推開,裏麵走出了兩三名像是高官的人。身上穿著精致的軍裝,給他們粗獷而年長的樣貌憑空加了不少分。他們身後還隨著幾名年輕的魔族士兵,從監獄內離開,沿著大道往城內走去。

    村民b早已從一旁的森林繞進了城鎮,此時佯作喝醉酒的魔族在小巷口坐了下來,身側的垃圾臭味刺激著她的大腦,同樣的讓經過自己的那幾個魔族的交談,更輕鬆的進入了中:

    “……蘭斯洛克大人……”

    “……那件事……還有我們……”

    交流聲斷斷續續,聽的並不是很清楚,可是對村民b而言,隻要從他們口中知道一件事情就足夠。

    蘭斯洛克來了。

    這些魔族正是要去見他的,看他們行走的方向正好是城中心的位置。

    就是不知道,……小花有沒有被帶過來。

    村民b指尖微動,心中浮現出先前尼克斯通過剪影對自己的承諾。因此她直到最後還是沒有起身跟上去,反而是那幾個魔族在路過的時候隨意地瞥了眼她。

    好在其中並沒有能一眼認出人類的老貴族——隻是在監獄門口不遠處就躺倒的酒鬼,實在是有礙市容。其中之一遣了一名衛兵上前將躺倒在路邊的村民b趕走。

    交流的聲音越走越遠,留下的一人腳步逐漸靠近了村民b。最後停在了她的麵前,罵罵咧咧地吼道:

    “哪裏來的野狗,給老子滾到裏麵去死賴著,到時候管你死了也不關老子的事,……”

    村民b聞言動了動手指,稍微睜開了一點眼。視線中那幾個身穿軍服的人已經順著大路繼續走了下去,唯有眼前的衛兵——

    村民b腳下一動,將對方絆倒在地。同時伸出右手接住了對方摔下的身體,避免敲擊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一旁的線聞聲纏上了他的後頸,些許是用了點力氣,眼前魔族原本滿載著不爽的那對眼睛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村民b坐著的位置本就在小巷口偏內的地方,衛兵為了叫她,更是從大路上走了進來。此時掩飾得好,前麵已經離開的魔族竟然根本沒有發現分毫不對。

    村民b將衛兵拖到了小巷深處。

    現在是去找蘭斯洛克,還是潛入這個監獄?

    一個選擇落在了她的眼前,按照村民b原本的打算,肯定是會選擇前者的。可轉眸之間,那道剪影在告訴自己尼克斯的下落後寫下的不安文字又浮現在了她的眼前,為對方可能的處境添上了更深的一層危機。

    ——“說起來,從剛剛開始跟他的聯係就有點薄弱。他可能踩到了什麽陷阱裏,很擔心啊。”

    “……麻煩。”

    按照村民b一直以來的性子,不會去管尼克斯的狀況。

    可萊昂曾經說過的那番話又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有的時候做點錯事,沒什麽壞處。

    ……反正她現在似乎擁有了無窮的生命,將一件件事情的錯誤做法都嚐試一遍,似乎也沒什麽損失。

    村民b蹲下身子,將眼前的魔族士兵的隨身物品都一件件地扒了出來,能夠與那兩位高官隨行的士兵至少也是個小隊隊長。他身側放著一大串的鑰匙,還有一塊不知有何用處的令牌。

    這塊令牌與她身上的那塊不同,中間以普通的木頭雕刻,周圍鑲了一圈不知名的金屬。令牌的用處主要在於它中間雕刻下來的紋路,可村民b不是魔族,認不出上麵的圖案代表的意義。

    既然是從監獄中走出來的士兵,……

    村民b瞄了一眼身旁正漂浮的線,將那塊令牌收了起來。鑰匙則是被線串起來掛在空中,發出了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音。還在搜索其它東西的村民b抬手阻止了亂動的線,避免將附近四處遊蕩的魔族吸引過來。

    就算魔族的都市中心,像村民b那樣隨手殺人都不是什麽大事,更別提這種偏僻的地方,更是犯罪頻發區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村民b並不喜歡的這種生活方式,似乎是最適合她的生存方式。

    衛兵身上除了這些以外,隻找到了幾個鋼鏰兒。村民b無奈之下,隻得把他的外套扒了下來,披在身上。看著眼前已經昏迷的魔族士兵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下殺人滅口。

    其他魔族肆意殺人是為了食物,可她沒有這個必要。

    “……就試試看吧。”

    村民b站了起來,從旁邊的小巷子往回走去。

    要是之後發現尼克斯隻是沒事在監獄裏散步,那她回頭一定要把那道故作不安的剪影打得連尼克斯都不認識。

    她在心底暗暗地下了決定。

    小巷子往回走,毫無疑問又回到了高牆周圍的真空地段。村民b握緊了手中的牌子,將麵上的神色放鬆了些,旋即靠近了那邊的幾名魔族衛兵。

    “……方才離開的大人有東西落下了,因為沒有機會抽身,才請了我回來幫他帶過去。”

    村民b將手中的令牌交給了守門的魔族衛兵,後者不甚在意的掃了兩眼,便將她放了進去。

    對於進入人的檢查沒有村民b想象中的那麽嚴密。

    也對,這裏本就是囚禁囚犯的地方,外人想要進去,還得先想想看該怎麽離開。

    村民b瞄了一眼身旁的線,在看守衛兵的允許下默默地走了進去。

    —

    “……蘭斯洛克大人?”

    相較於供旅行者居住的旅館,這裏的檔次明顯要更為奢華一些。畢竟曾經還招待過大魔王親自下榻——可這兒的服務員們,麵上的不是方才顯露出來的那熱情洋溢的微笑,而是深深的恐懼。

    在麵對這位即將成為大魔王的魔王麵前,她們隻感到了壓抑的氣氛,而無法體會到分毫方麵容上的溫和微笑帶來的舒暢感。

    事實上在蘭斯洛克剛剛抵達的時候,服務員還對這位新上任不久的魔王抱有與以往一樣的好印象。可是與對方會麵的那幾名官員剛剛抵達,這位魔王身邊的氣息便在他們眼中驀地壓下了一層。

    抵達的官員們也發現了這個變化——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由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叫了對方一聲。

    “……”

    被特地提了出來,蘭斯洛克也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他往旁邊望了一眼,對那些感到害怕而退後了幾步的服務員微微一笑,胸口的銀穗子發出了輕巧的聲音,而他那對含著雜質的紅眸,看上去比老貴族的紅寶石還要深沉,令人沉醉其中。

    “先過來吧。”

    蘭斯洛克在心底稍微念叨了一句,旋即轉身將幾位來客帶入了房間內。

    這裏不愧是魔域首都最為高檔的旅館,走進其中,便令常年呆在陰森黑暗的監牢下方的官員感到了一陣舒暢。地麵上柔軟的地毯以少見的以紅色為主色調,以黑色的色彩繪出了一幅鳥類的圖紋。旁邊的牆紙下方也繡著雍容華貴的花紋,而與它的雍容華貴所不符的,是它那過分黑暗的顏色。

    蘭斯洛克方才猛地變化的態度令官員們忐忑不安了起來。他們低聲交流了幾句,突然其中之一瞥見方才被遣走的士兵沒有跟上來,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了疑惑的光芒。

    “你們剛剛直接從城郊過來的?”蘭斯洛克剛剛推開房門,便開口問道。

    “……是的,請問發生了什麽嗎?蘭斯洛克大人?”

    “你們在路上有沒有碰見過什麽人?……舉止異常或者行動可疑,是一位女性……黑色的頭發,並不算高,但也不能算矮……”

    蘭斯洛克的描述,從一開始的疑問到後來單純的在描述著某個人的樣貌一般。官員們麵麵相覷了一會兒,他們沿著最熱鬧的街道走下來,與這位大人口中的描述接近的家夥倒也不是沒有,……甚至因為數量太多而不知應該從何提起。

    畢竟他的描述趨向於大眾化了些。

    蘭斯洛克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幾個描述後便閉口不談,旋即輕輕的越過了這個話題。他調整好方才因驚訝而有些動蕩的心態後,將麵前的幾人邀請坐下,三兩句開始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可麵前的幾位魔族身上沾染到的那一丁點兒氣味,卻從始至終的縈繞在他的鼻尖周圍。

    這股進不來又離不開的感覺,著實令人煩躁。

    他也沒想到會在魔域聞到這股氣味。——最近王城的騷動他有所耳聞,那股傳言已經傳到了四大城區。王子赫德森先前在許多年前便開始一個個銷毀外麵的村莊與小城鎮,迫使人類聚集在了王城之中,照理來說,她應當是沒有去處的——

    沒想到會來到魔域?

    ……是覺得魔域就很安全嗎。

    不對,魔域就算了,還特地湊到了魔域的首都來。最近時間段比較敏感,她不可能不知道大魔王的選拔正在繼續,自己也會來到首都——

    或者說她根本就對自己的下落一點兒都不在意。

    “蘭斯洛克大人?”

    目前官員再一次的提醒聲音,將蘭斯洛克的思緒給拉回了眼前的這場會議上。被提醒的人佯作無事的回過神來朝對方看了一眼,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那還有之前提到的,關於尼克斯魔王……”

    蘭斯洛克手下一頓。

    對了,他怎麽把這事給忘了。尼克斯先前不是正好被觀測到在監獄內活動嗎?

    那麵前的幾位監獄官員身上會留下她的氣味,原因大概是……

    “……找到了嗎?”

    “並沒有。大魔王格爾斯諾大人曾經在那下麵埋下了極其強大的黑魔法,因此所有的搜尋魔法在裏麵都沒有任何用處。而就算讓所有的看守員去搜尋……可供隱藏的範圍,數量也太多了。我們現在都沒有發現與尼克斯魔王類似的存在出現。”

    監獄的官員忐忑地回答道,眼前的蘭斯洛克今天不知為何心神不定,周遭的氛圍也起起沉沉。因為不知道原因而造成他們甚至不敢大聲的說話,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就把他們也順便關了進去。

    況且這件事也確實是他們辦事不力。

    尼克斯魔王的失蹤大概是兩個月前傳來的消息,而上個月蘭斯洛克就已經告訴了他們,在監獄內有探尋到一丁點兒這位魔王的黑魔法存在——期間也被催促了幾次,可至今他們都沒有任何收獲。

    沉悶的氣氛在說話的室內放開,麵前的桌子不是普通的旅館會配置的物件——約莫是蘭斯洛克特地讓服務員搬上來的吧,麵前的幾位官員端正的坐著,身後的衛兵被他們請到了門口去看門,蘭斯洛克指間在木製的桌麵上摩挲了一陣,兀自陷入了思索。

    當時觀測到的黑魔法其實也不是特別確定,一個月下來都沒有收獲,他本來已經打算放棄了,可是如今在那附近又出現了村民b的氣息,……她與魔族的關係其實並不緊密,格爾斯諾已經死亡,當年格羅魔王手下的那些與她有關係的人,也確實都被抓到了監獄,……

    那麽她究竟是去尋找那些當年沒有被判處死刑的魔族還是去找尼克斯的?

    蘭斯洛克突然輕笑了一聲,嚇得麵前的幾位官員精神一振,額角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傾聽麵前魔王所言。

    “……尼克斯的水準確實不是你們能應付得了的。既然這樣,我最近也沒什麽事,”

    蘭斯洛克唇邊漾著溫和的笑意,同他平時下決定時的表情一模一樣。眼前的幾位官員有幾個麵色有所和緩,可也有幾個神色越發凝重了起來。

    畢竟麵前的這位魔王,無論好壞都是這樣一副表情。

    “帶我去你們工作的地方逛一逛吧。”

    -

    村民b背脊一涼。

    “……”

    這股仿佛被什麽人暗中算計的感覺,令她不由得四處看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後,才堪堪將背脊上的陰涼感壓下。

    她不適應地碰了碰手臂,看了眼麵前掛著的幾套看守服,在其中挑挑揀揀了好一會,最後才挑了一套比較合身的換上。

    剛才守門的那些衛兵對她的身份沒有顯出絲毫懷疑,輕鬆地便將她放了進來。內裏的看守數量倒是比外麵多了許多,看著在大路上站著的一臉茫然的村民b,有個熱心的家夥湊上來給她帶了個路。

    “你是幫看守長過來拿東西的?”

    他看了村民b手中的令牌後,頗為熱切地問道,“沒有見過你啊。難道你也是在路上被看守長大人不小心抓到,結果被他令跑腿的?”

    聽眼前的看守語氣,方才那個被村民b擊暈的那位魔族平時也沒少幹這種事,村民b沉默著點了點頭,旋即得到了對方一陣苦笑:“那還真是辛苦你了,你應該也不是我們這裏的編製吧。外麵的編製衛兵對我們一向都很不友好,能碰到像你這樣的同僚還真是令人意外啊。”

    能碰到像這位看守一樣的魔族,也確實少見了。

    這位看守隨後跟村民b三三兩兩地聊了幾句,見對方沒有多大興致回答自己,便沒有過多詢問了。他將村民b帶到了現在這個地方,還有什麽事一般匆忙離開。如今村民b換上那身看守服、小心推開房門後沒有看到對方,便將隨身的一些東西收好,神色自若的走了出去。

    雖然方才那位看守的熱情態度令她有些介意,不過現在更重要的,大概是找到在監獄內的尼克斯吧。

    這處監獄在地麵上的設施大多都是看守們的住所,偶爾背後會有一片菜田或是一片勞改區。至於真正的犯人、他們被關押的地方似乎都在地下。這兒的格局跟村民b以往見到的都不一樣,據說是格爾斯諾大魔王一手搭建起來的——嶄新的生活方式,令原先隻是有所耳聞的村民邊走邊打量著。

    村民b從眼前這間似乎是休息室的地方走出,看著那根線又在指引些什麽,便順著漆黑的內部走廊走了一會兒,七拐八拐地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在沒有窗戶的盡頭看到了一條十分隱蔽的向下通道。

    些許是有東西指引了她,村民b一路上——甚至到了這裏,四周都沒有見到哪怕一位看守。些許是因為這兒是格爾斯諾建起來的緣故吧,眼前的線比起以往,活動的更加流暢了些。

    村民b想起曾經大魔王向自己誇耀過他建造起來的法律與配套的監獄。據說這裏一旦進入,絕對沒有辦法擅自逃出——想到格爾斯諾當時那信誓旦旦的表情,村民b正欲向下走的步子一頓,停留在了眼前那黑漆漆的黑洞之上。

    絕對沒有辦法逃離啊……

    在些許猶豫之後,她還是肆無忌憚一般,向下慢慢走去。

    空氣瞬間變得陰森起來。原本上方壓抑的魔域的氛圍突然變成了地下特有的潮濕。耳邊偶爾能聽見由上方滲入地麵的水滴,在石塊上凝聚後落下的聲音,爬蟲類在暗淡的光線下來來回回,細密的音效隨著它們難以計清的足數一起,在村民b的腦海中留下了一個大致的模子。

    這段地下階梯很有古堡的特征,與上方那平坦的石路不同,在每隔十幾米才有一個的火把照耀下,必須得非常小心的前進。

    村民b走了幾步,突然間眯起了眼睛朝地下望去。

    原本飄在她身邊的線,突然從原本的漆黑變為了在黑暗中才會擁有的白。

    不算很幹淨的白色,因為光線的昏暗程度而摻雜了不同層次的灰。此時覆在地上,就像是一副畫得潦草的素描草圖。

    這場麵先前村民b也有見過,就在蘭斯洛克布下的那片巨大的黑魔法中——線將周圍的一切裹成了素描畫一般的景象。令村民b雖然手邊沒有火把,卻仍舊能夠將一切看得清楚。線的存在對村民b而言本身就是一個疑問,已經見過它很多奇怪的方麵了,就算再多幾個特質,她想自己也不會感到有什麽驚訝產生。

    不過——

    “……尼克斯真的在這下麵?”走到一半時,她突然問道。

    通向下麵的階梯仿佛走不到盡頭,村民b走了一會兒後,已經因為擔心滑倒而扶上了手邊滿是青苔的牆。她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樣狹小的通道,不像衛兵們關押犯人時走過的路。

    加上方才在周圍見不到一位看守,甚至於這條通道隱蔽的位置——

    這裏到底是去哪裏的?

    村民b低聲嘀咕了一聲。

    周遭寂靜,她的聲音怎麽說也蓋過了周圍的爬蟲,往下方飄去。許久都得不到的回音,讓她對下方究竟有多深感到了疑惑。

    可既然都走了這麽久,她現在也失去了回頭的念頭,隻能一步步小心的向下走去。周遭的空氣非但沒有變得稀薄而壓抑,反而越加開敞清新起來。終於在不知多久以後,不斷向下蔓延、並且間隔極大的火把不再連成了一條斜線,而是往前推進,遠處更加龐大的光線來源也隨之出現在了村民b的眼前。

    以及似乎是人類——在魔域應該是魔族——的動靜。

    “……”

    村民b沒有掩飾她的腳步聲,一下下地將周圍的寂靜給完全。而對麵的那人似乎是聽到了村民b的動靜,也一點點的走了過來。對方的腳也同樣謹慎,直到村民b即將抵達地麵的時候,才小聲的發出了聲音:

    “……還不到換班的時間吧?”

    “……”

    從階梯走到前方的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村民b的視野豁然開朗了起來,下方是一出望不見頂的空洞,四處散落著火堆,竟然微妙的將這片平坦的空間完全照亮了。

    聽見下方人的問話,村民b腳下步子一頓。

    下方的魔族大概是監獄的看守——

    村民b剛想上前擒住對方,可低頭又看見身上方才換上的一套看守服。她手腳停滯了一會兒,旋即整理了一下警惕的心情,腳步輕鬆地走了下去。

    “……哎,沒有見過你啊?”

    在昏暗的燈光下,下方的魔族抬了抬帽子,疑惑的看了一眼走下來的村民b。明明還未等到對方的回答,他就又擺了擺手,不甚在意的說道,“算了,提早換班也好,這種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下去了。你是新人嗎?那這些我帶來的樂子我就不帶回去了。無聊的時候自己玩一玩,千萬不要因為這壓抑的氛圍而被擊潰了呀。”

    麵前的魔族似乎對追究村民b究竟是誰沒有任何興趣。他按下手邊的帽子,便腳步有些虛浮的從她身邊快速擦過,沿著樓梯慢慢的走了上去。村民b敏銳地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飄忽不定,那因為封閉空間而被刺激的恍惚麵色也在她心中徘徊了一陣子。她在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後,往周圍望去,倒也能理解對方這幅狀態的原因了。

    也不知道他們多少天換一次班,若是在這個封閉空間裏待了太久,精神上確實會出現很大的問題。

    就是朝周圍瞥了一眼——明明在魔域大漆黑的森林中呆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村民b仍舊感覺到心底傳來的一絲顫抖。

    這裏看上去完全不像像監獄應有的樣子。一大片空地,每個火堆駐紮的地方旁邊都畫有奇怪的黑色紋路。村民b耳邊的線此時恢複了原本的黑色,有些好奇的湊了上去,學著土壤間滲入的紋路走向,緊緊地貼在了上方。

    村民b沒有理會它的奇怪舉動,而是在附近走了一會兒,到方才的看守指著的方向轉了轉,沒什麽發現後,又貼著紋路的邊緣,慢慢地往它對麵繞去。

    這片空地上方看不見頂,可一眼就能眺望到對麵的岩壁。它周圍被一圈類似於監獄外圍高聳的牆壁圍住,村民b摸了摸它的材質,瞥了眼方才路過的下方的一個小小的黑洞,陷入了沉默。

    “……總覺得……”

    她往內部看了眼,旋即又向前走去。灰白色的岩壁上方此時出現了高低的起伏,起伏的下方,又是與方才相似的被挖出來的小洞。

    一直隨著她的線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貼在地上的黑紋上,不知在幹些什麽。村民b心底隱約浮現了一個猜想,見自己已經走到下來的入口對麵後,在原地停頓了一下,便朝內走去、靠近了黑紋——

    雖然不太明確,但是滲入泥濘的黑色紋路,些許是地麵上凸出來的建築輪廓。

    特別是順著小小的黑洞延伸過去的那段路程、是進入時走過的大道吧。

    這片空地是這整個監獄的縮影。

    “……”

    有了這個認知後,地麵上的紋路就一條條地變得鮮明了起來。拐角處是屋子的角落,圓點是尖錐的頂端。兩條直線是內部的走道,橫七豎八貫穿其中。

    村民b還在細細打量這片監獄的縮影圖——突然間,覆在黑紋上的線將整片監獄的畫麵立體地表現了出來。堆疊在一起的絲線仿佛先前在蘭斯洛克一片黑暗的魔法中見到的那般,眼前的一切變成了一副立體的素描圖畫——高低起伏的建築、庭院中高聳的樹木,甚至……

    ……其中行走著的人!

    還有位於監獄地下的畫麵,也十分清晰地透過了土壤,呈現在了村民b的眼前!

    村民b被這副突然出現的畫麵嚇了一跳。她往後踉蹌了一步,撞在了覆在岩壁表麵的圍牆上。麵前的線逐漸變為了灰白,它的一端仿佛從地麵上的紋路汲取到了黑魔法的根源一般,連接的地方,似乎就是土地最下方,村民b現在所處的這片空地!

    村民b記起這道線原本似乎就是在大魔王的黑魔法之下產生的——它在進入後的活動確實變得悠哉了許多。

    這麽說來……

    村民b穩住了步子。

    這裏,也許是大魔王當初建起監獄時,一時興起製造的簡易模型?

    那位大魔王一時興起製造的東西數不勝數,村民b先前還被對方帶去參觀了在他糟糕審美下誕生的作品室——不得不說監獄這中間簡約風已經是他作品中令人感官較好的一處了。無論哪一個人類,去看了在他手下改建的魔王城,都不會願意在其中待哪怕一刻。

    村民b冷靜了一點後,上前幾步。她的視線緊緊貼著自己現在所處的那片地下空地——這兒就像是監獄的心髒一般,位於所有地下監牢的下方。

    而上方……

    她抬頭向上看去。

    黑壓壓的一片,完全看不見上方究竟通往何處——至少這片黑暗已經告訴了村民b,它並未連接到地麵之上。而從絲線構築出來的這副畫麵來看,倘若一直向上走去,大抵是能通到關押犯人的那些地下監牢的。

    考慮著之後的出處,村民b在視線觸及了地麵上方成群結隊的看守後,又不由得一愣。

    說起來,她在這裏逗留了這麽久——那位被自己騙上去的看守也是時候抵達地麵之上了。畢竟還沒到換班時間,他卻已經出現在了上麵,……有入侵者的消息,大抵已經被放了出去吧。

    一群火柴人在村民b的眼中沿著做工精細的漫長階梯一點點地向下趕來。感覺到這片火柴人八成是線自顧自的做法,村民b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她迅速地往其他部位望了幾眼,實在沒法從那些個行走的火柴人身上看出多少特征,隻得記下了幾個有點可疑的地方,旋即便打算離開。

    四下望去唯一的出口隻有她下來時經過的那處——隻能先將自己隱藏起來,再找機會跑上去了吧。

    村民b剛準備往邊上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藏起來,麵前已經泛白的線突然探出了一端、少見地不是隨便地蹭了蹭村民b的身體,而是迅速地纏在了她的身體之上。

    “??”

    村民b被這意外的情況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掙紮了一會兒,可線纏繞的力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大些。旋即便感覺到一陣失重感——

    意識到自己被直接扔了上去,村民b的眼角不由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