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椏翁殿下，東邊的紅龍巢穴傳來了上次火山爆發的相關報告。”

    “放著。”

    “椏翁殿下, 紅龍大人說希望與……”

    “讓那老家夥自己解決。”

    “椏翁殿下, ……這位是……？”

    一位男性魔獸看了眼周圍的同伴們麵上的疑惑神色，終於走了上來, 開口問道。

    “……”

    村民b在空地上碰見身後長出了一對翅膀的男性魔獸後，便被對方帶到了似乎是種群聚居點的地方。

    如此龐大數量的魔獸——而且還是已經成年了的魔獸——聚集在一起的畫麵，看上去著實壯觀。些許是因為身處族群之中，它們的樣貌隻是稍加掩飾，具有野獸特色的部分完全暴露在外，像麵前這位沒收起翅膀的鳥類魔獸的存在隨處可見，乍看之下, 它們比魔族還要來得像人類的敵人。

    長著翅膀的男性魔獸帶村民b七拐八拐地到了這裏, 又在一片方塊連綿相接的巨大建築前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走了進去。

    魔獸些許跟普通的野獸一樣, 擁有超出常人的直覺。明明對人類的氣味不及老貴族那麽敏感, 可一路上村民b還是被不少擦肩而過的魔獸注意到了，寥寥幾句公事之間還不忘抬頭打量她幾眼——終於在不知道第幾個魔獸時, 被麵前的男性問了出來。

    “人類。”領著村民b的魔獸冷淡地回答道。

    “……為什麽人類會在這裏？”

    很意外的, 這位下屬並沒有對村民b表現出多大的敵意，可該有的警惕一點都沒有變少。仿佛村民b不是在魔域很少見到的人類, 而是一位對他們抱有危險的敵人。

    被稱為椏翁的魔族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將他之後的追問都堵了回去，他掃了眼身後的村民b，交代道：“跟上來。”

    沒有過多的解釋, 令他的下屬感到了幾分不滿，可礙於這位大人暴躁的性格，所以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更多地掃了兩眼村民b，想要將她的麵貌完全記住。

    村民b的麵容又被戴起的兜帽遮擋了大半，看上去著實刻意。她在椏翁的交代下繼續沿著曲折的走廊向前走去，終於在一間房的門口停了下來。

    “進來吧。”椏翁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的裝潢隻有魔族的特色，特別是魔獸的特征，所有的家具皆由原木製成，沒有過多的修飾。村民b抬手碰了碰桌麵，產生了一種被木頭的倒刺劃傷的不適感覺。

    “我是椏翁。如你所見，魔獸的統領。”

    椏翁在村民b對麵的木頭上坐了下來，大大咧咧的手腳顯示出了他不拘小節的個性。他抬手示意對方坐在自己對麵，口中也毫不拐彎，話題直接帶出了他的目的，“那塊令牌為什麽會在你身上，還有尼克斯的下落，老實交代吧。”

    “……”

    隻是命令的語氣讓人更不舒服了。

    村民b瞄了一眼旁邊做工粗糙的木椅，沒有坐上去的打算，她又從腰包裏掏出了那塊令牌，疑惑地在對方麵前擺了擺，“這個不是通行證嗎？”

    “有差別？”椏翁眉頭一擰。

    “……這是大魔王交給我的，”村民b想了想，對方怎麽說也是在魔域首都有權有勢之人，況且這也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問題，“它跟尼克斯有什麽關係？說起來，你為什麽突然問起尼克斯？”

    椏翁冷笑一聲：“就算不知道有什麽關係，看樣子你也是認識尼克斯的。”

    這位魔獸對名為尼克斯的魔王一點兒都不客氣的態度，終於讓村民b記起了他的名字為什麽會讓自己感到耳熟。先前大魔王經常向自己抱怨他的下屬，特別是經常起了紛爭的兩位魔王。

    其中之一的格倫魔王是村民b熟悉的那位，而另一位，則是率領魔獸、在大魔王的口氣中總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椏翁魔王。

    這位魔王似乎經常惹是生非，讓大魔王給他掃了不少的尾巴。所以他經常被派遣到外地去工作，因此村民b在魔域時一次都沒有見過對方。……倒是聽說了不少他幹的事情。

    村民b兀自陷入了沉默。她思索的麵色落在對方眼中，讓這位任性妄為的魔獸難免皺起了眉頭。他不知想了些什麽，揚了揚下巴，在沉默之間突然開口問了跟方才的話題毫無關係的問題：

    “你明明是個人類，特地趕到魔域來是為了什麽？”

    “說不上有什麽事吧。”村民b淡淡的應道，“我有一隻寵物，不小心被一個叫蘭斯洛克的魔王抓走了。那隻寵物對我來說很重要——”

    “如果你告訴我們尼克斯的下落，那我可以幫你找回你的寵物。”

    “……我想你是找不回來的。”

    村民b不以為然，小花的身份，她有聽尼克斯提起過，那幾乎是蘭斯洛克坐上大魔王位置的必備條件，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就被麵前的另一位魔王帶走。

    “而且，我隻在人類王城見過尼克斯幾麵，沒法給你太大的線索。”

    ……不過，從剛剛看來，麵前的魔獸口中三句不離尼克斯，似乎對知曉他的下落異常急迫。魔獸是魔族數量最為龐大的群體，連他都不知道對方的下落，……尼克斯現在，失蹤了？

    她低聲疑惑地喃喃了兩句，抬眼卻見麵前的椏翁露出了不滿的神色：“沒有什麽是找不回來的，況且尼克斯……隻要你將你手中的令牌交給我們，我們就能借著上方的黑魔法找到他。”

    “黑魔法？”村民b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令牌。

    黑魔法的蹤跡，她是沒有什麽感覺。但細細琢磨了椏翁的話，她算是明白這位魔獸的目的了——原來是想要這塊牌子。

    要牌子去找尼克斯。

    見她不著痕跡的後退了一點，逐漸露出了警惕的姿態，椏翁煩躁地揉了揉他那過肩的雜亂頭發，一點兒都不介意自己這副不得體的儀容。

    “那塊令牌上有尼克斯的黑魔法。雖然現在隻能遠遠的看幾眼，但是我剛剛確實是被他的黑魔法給吸引過來的，……他在保護你。”

    “……”

    仍在警惕對方的村民b一怔。

    遠處椏翁的神色看上去不像在說謊，而村民b先前確實也對當時的畫麵感到了疑惑——線已經闡明了不是它所作所為，那麽理應不存在其他的魔族，會那麽好心的順手路過救下自己。

    而且那裏的魔族數量，不是普通的魔族能夠應付得了的。

    ——可是就算對方告訴自己，這是尼克斯救下了她……

    ……

    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置信。畢竟那位魔王，先前就對自己表現過極大的善意。

    村民b又抬起手中的令牌放到麵前，仔細打量了黑色的木塊上大魔王留下的紋路，期間暗潮湧動的黑魔法，她是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不過在眼角瞥見令牌角落的時候，又不由得愣了一瞬。

    “還有，這真的是格爾斯諾大人交給你的？”

    椏翁這才提出了更令他介意的一個問題，“這塊令牌，當時是那位大人一時興起隨手製造的，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送給了他身邊的幾位朋友。上一任的家父也擁有一塊，不過在他死後就被那該死的老頭子給藏了起來。……應該已經沒有剩下了。”

    “……確實是大魔王送給我的。”

    村民b的指肚摩挲著令牌的表麵，雖然口中這麽說，實際上已經有點兒不敢相信了。它被打磨得光滑，與旁邊原木製成的粗糙家具截然不同。上麵的黑色不像是塗了一層噴漆或是其他的覆蓋物，而是它原本就有的顏色——這是以稀有的材料製成，村民b以前也曾聽說過。

    令牌由大魔王送給了自己，這件事在村民b記憶中留有清晰的記憶。可這是她第一次這麽仔細的打量令牌——特別是在瞄見令牌角落中那刻著的名字時，難免又陷入了沉默、

    以及對自己記憶的懷疑。

    “看樣子……不對，原來你一直都沒發現？”椏翁看她的表情，知道她看見令牌角落雕的那個名字了，“當時的三位魔王每人都擁有一塊。家父因為上任的時候年事已高，不久之後便消亡了。格倫魔王至今也換了一代，隻有不老不死的尼克斯至今還活著，甚至沒人知道他究竟會不會死。”

    “……”

    “按照現在的趨勢，如果讓蘭斯洛克上任，我們魔獸的處境將會極其艱難。因此，我們希望能把尼克斯推上去，……況且就他的實力而言，遠遠比那位年輕的蘭斯洛克要強上不知幾許。”

    椏翁將他的目的全盤托出了。他見村民b仍舊無法釋懷的表情，明白他大概還是不清楚很多事情，可那塊令牌……他們必須得拿到手。

    椏翁盯著那塊令牌後方凝固的龐大數量的黑魔法，令他感到了一絲確實的恐懼。若是強搶過來，自己毫無疑問會像之前的那些魔族一樣，被那肆無忌憚的黑魔法吞噬，……況且，這個人類周遭始終壓下的沉悶氣息，著實令他在意。

    隻能逼迫她交給自己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椏翁見門口出現了方才在走廊上碰見的下屬，便從木椅上站了起來，在路過村民b身邊的時候，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待會兒會讓人給你安排房間。如果你想好了，就把令牌交給我們吧。……這不是什麽威脅，隻是單純的合作。”

    門口的站著兩位下屬一男一女，女性看上去比較冷靜，將手中的一疊文件交給了走出的椏翁。那位男性正是方才在走廊上追問村民b身份的魔獸，此時聽了椏翁留下的這句話，看向村民b的視線中除了警惕外，還多了幾分疑惑與探尋。

    “……”

    村民b隻是在意了一瞬那兩位魔獸，便將視線移回令牌一角的那個名字上。無論怎麽看，那幾個字都拚不成格爾斯諾的發音。這塊令牌確實是尼克斯的東西——或者說至少曾經是。

    她不覺得尼克斯有那種興致，會特地偽裝成大魔王將令牌交給自己，那麽或者是這塊令牌被大魔王回收後又轉手送了出去，或者是……

    尼克斯委托大魔王，將它交給了自己。

    似乎後麵的可能性會比較高？

    村民b又開始頭痛了。尼克斯這人看上去安安靜靜的，但是總是能給她帶來不少的麻煩。

    方才那位看上去較為冷靜的女性被椏翁留在了房間的門口，似乎在提防著村民b的逃脫。她見村民b一會兒後就從屋內走了出來，立刻側身擋在了對方的麵前：

    “椏翁殿下交代過，之後會給您安排房間、準備適合人類的食物，希望您不要到處行走。”

    “……不，我是希望你幫我帶一句話給那位魔獸。”

    村民b淡淡的答道。她看著視野中那根黑色的線攀上了麵前女性魔獸的脖頸，便在空中輕輕一扯它的尾巴，示意它不要幹的太過火。

    “……帶話？”

    “請幫我告訴他，……在我印象中，尼克斯先生他對那個位置毫無興趣。……請恕我拒絕合作。”

    -

    要應付一隻魔獸並不困難，至少就算沒有了線的幫助，村民b也能獨自擊倒對方，隻是手段可能比現在要激烈一點。

    村民b卻沒有激怒他們的想法。現在這種情況那樣做隻會吃力不討好。

    話說回來，其實她大可將令牌交給對方。畢竟椏翁魔王看上去也不像是言而無信之人，村民b相信隻要自己提出，對方就會為自己找機會與蘭斯洛克見上一麵、為她創造出奪回小花的機會。

    要不是尼克斯曾經明確對自己表示了自己並不想當魔王的事實——

    不對，她為什麽要袒護那種家夥。

    這個問題在村民b腦海中僅出現了一瞬，便被天空中飛過的魔獸給塞了回去。她小心地藏在大樓雨棚的陰影下，見天空中飛過的魔獸沒有回頭的意向，才迅速從陰影中蹦了出來，漫無目的卻腳步匆忙地朝其他方向跑去。

    椏翁提起過，新一任的大魔王會在近期上任。

    目前最有希望得到這個位置的，是老貴族一派的蘭斯洛克。……所以，至少他在近期肯定會來到首都。

    村民b喃喃了兩句什麽，忽然見麵前的線穿過了她手中緊緊握著的令牌，隨後便在她麵前劃過，貼在了地麵之上。肮髒不堪的石塊仿佛跟它處在同一個平麵當中，村民b腳下的步子一頓，看著對方為自己指引出的一個方向，又瞄了眼手上的令牌，猶豫稍許後，還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雖然線不會說話，可是至今以來它做的每一個舉動，在村民b看來都是具有意義的。

    除了經常恬不知恥的貼著自己以外。

    逃出了一定範圍，魔獸的搜尋明顯變得鬆散許多。原本快要失去的方向感突然又在村民b腦海中變得明晰起來，線指引的幾乎都是沒有魔獸行走的小巷子，偶爾能見到一兩個醉漢癱倒在路邊。他們見到村民b後，眼中劃過一道貪婪的目光，卻因為身體被酒精麻醉，而隻能調動眼球散發出令人難堪的視線。

    村民b忽視了這些魔族，腳步迅速前進著。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個方向究竟是往哪裏去的。憑她對魔族淺薄的記憶來看，現在正在往城外離開。魔域的首都，越往內走人類就越來越寸步難行。而往外走，幾乎不會受到什麽限製——因為老貴族們幾乎都不會到這種荒涼的地方。

    普通的魔獸，怕是很難認出村民b人類的身份。

    ……不對，不算人類。

    村民b一愣，又多此一舉的否認了自己的身份。

    從魔域回到人類的王城，村民b曾經用了兩年的時間。而先前從人類的地域回到魔域的首都，卻隻用了原本時間的一半還少。若是說這是因為她已經熟悉了來回的道路，也著實可笑了點。

    腦海中隨意地想著毫無幹係的問題，村民b終於循著線的指引，從小巷中走了出來。

    魔域的首都不像人類的王城那樣四麵被城牆環繞，它是開放性的，隻要跨過那道象征進的門，便能離開首都的範圍。首都的外圈幾乎沒有魔族會遊蕩，寥寥開著的店家也都是因為受不了內部的競爭而被排擠到了邊緣。

    見到難得又行人從城內離開，他們的眼中紛紛露出了期待的光芒，可在村民b與他們擦身而過時，那麽光芒又變為了失望。

    今天又是毫無收入的一天——

    “喂、等等！”

    一間不知道賣著什麽的店鋪老板見村民b前進的方向，心下一怔，本著日行一善說不定就能賣出東西的想法，叫住了對方：“……不要再往那個方向走下去了！你知道那裏是哪兒嗎？”

    “……？”

    “再往前走就是尼克斯魔王的住處了！那位魔王有在這附近布下陷阱的習慣，一旦有外人靠近，你知道下場有多可怕嗎？！”

    店老板誇張的向村民b展示了自己店內用於裝飾的那些骨骸。這些東西村民b在魔域的野外見得多了，並沒有什麽不適的感覺，反而對店老板口中尼克斯魔王的宅子感到了幾分好奇。

    “尼克斯……魔王的？”她堪堪加上了一個稱呼，為了撇清關係。

    “沒錯。尼克斯魔王不像另外兩位魔王那樣，他當年為了讓大魔王放心，甚至連一個家仆都沒有雇傭，……我記得老貴族那邊還派了不少人來刺殺他，可是一去都沒有回來過……你最好不要太靠近那邊，……畢竟尼克斯魔王的黑魔法，一直都不長眼啊。”

    店老板煞有其事地撫了撫胡子。村民b抬眼朝他指著的方向望了過去——從她方才前進的方向走下去，確實進入了一小片樹林，樹林中隱約能見到一幢不大不小的宅子。盡管店老板說的那麽可怕，可她仍然很微妙地覺得那幢宅子有點眼熟。

    似乎在哪裏見過？

    村民b心下嘀咕的兩句。對身旁正打算把自己拉到店門口看貨品的老板道了聲謝，腳下卻繼續朝那個方向走去。身後的店老板又製止了她一句，見後者沒有任何回頭的想法，隻得無奈地撓了撓頭發，又歎息一聲，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店內，繼續看守著冷清的生意。

    而命名被警告了好幾句的村民b，卻並未感覺到任何恐懼感。……倒不如說，還有點兒新鮮。

    尼克斯魔王的家。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她攏了攏有些脫落的鬥篷，踏入這片區域。

    尼克斯給她留存的印象，一開始與費文口中的敘述是差不多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麽”。或者說他心裏其實一直都有個明確的目標，隻是從來都不告訴村民b或是其他人。而他這種避而不談的態度，往往令村民b感到暴躁。

    無可否認，他救過村民b幾次，也幫過她好幾次。

    但是一切的感激都被那段記憶給打散了。

    特別是……在尼克斯之前曾經襲擊過自己的情況下。

    其實先前襲擊村民b的除了痛覺以外、其他的所有記憶在她腦海中都不甚清晰，可唯有有關尼克斯的那段場景，連那時候的呆滯情緒都像是出自她自身一般，沒有任何的模糊感。就連現在想起來，她的四肢還是會有被蟻蟲啃噬的密麻感。——村民b早就接受了魔族的進食習慣不假，但不代表她會接受他們。

    剛剛拒絕了椏翁魔王的要求，就當是幫了尼克斯一把吧。

    村民b呼出一口氣，踏上已經許久都沒人修剪過的草坪。

    草坪上不見被旁人踏出的路，一旁灌木叢更是淩亂地遮擋了前進的方向，讓外人難以前進。盡管想到店老板提醒的陷阱時她的腳步有所停頓，可抱著對眼前的線的信任，村民b還是繼續走了過去。在撥開擋住麵前的灌木叢、頗為艱辛的鑽出去後，麵前的一片突然間豁然開朗了起來。

    眼前的房子不像魔域的城市中四處可見的那般、被壓抑的暗色所覆蓋。反而看上去更像人類王城顏色亮麗的宅子。屋頂蓋著褐色的瓦片，素色的牆壁上偶爾能看見幾塊顏色突兀卻不顯異常的磚塊鑲嵌其中。大門也不似方才村民b見過的粗製濫造，而是認真地在紅木上抹了一層防腐漆——周遭的空氣一下子從魔域的壓抑蹦到了人類的輕鬆之上，令剛剛踏出遮掩的灌木叢的村民b愣在了原地。

    她仿佛想起了什麽，嘟囔幾句後，腳步快了起來。

    行走之間將無人打理的草地上的灰塵揚起了許多——後者卻不甚在意地將它們揮散了。她將大門用力地退了開來，被灰塵嗆得咳嗽了兩聲，可印象之中的畫麵卻催促著她快點兒進去、

    這裏分明就是她之前住過的地方！

    從格倫魔王的地下室中被帶出來後，她出現了短暫性的失明——等她的視力稍微恢複了一點，看見的就是這幢房子中的景色！

    在魔域中幾乎不可能會見到人類的房子，她當時還疑惑了一陣子。之後就被帶到了魔王城中，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嘖。”

    這兒已經不知道多久沒人踏足過了，村民b倉促的步子剛剛踏上樓梯，就踩在厚厚的一層灰上差點滑倒。樓梯靠窗，玻璃格子中透著外界的血色的天空，看得人心情沉悶。可村民b現在腦海中完全被當年的畫麵籠罩——腳步方向明確地向上走去。

    就在二樓最裏麵、能看見房子背麵庭院的房間！

    二樓的走道布在正堂通高部分的周圍，另一側則是幾間客房。村民b看見了盡頭處的一扇窗戶，又在窗戶旁看見了緊閉的那扇房門——很奇怪的，隻有這扇門的坑窪處沒有積上一層厚厚的灰。

    一路下來，村民b身上的黑色鬥篷早就沾滿了灰色。深深淺淺交錯著，從遠處看大抵還不會讓人覺得肮髒。她看見幹幹淨淨的門把手後一愣，旋即略帶猶豫地轉動後推開了門。

    嘎嘰一聲過後，房內的景象落在她的眼中。

    “……”

    第一眼的印象，讓她知道了就在最近這裏有人來打掃過。

    而後是——

    “……尼克斯魔王的住處……”村民b喃喃道。

    家具的擺放方式、顏色風格，都微妙地跟先前在尼克斯於人類王城的躲藏處的風格有些許神似——確實在那個時候，她就感覺到了一點眼熟。

    那時候的確有猜測過是不是她在魔域時的住處、隻是到現在都沒想過，這裏會是尼克斯的家。

    村民b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卻沒有進去。她現在身上一身灰，看裏麵被打掃得這麽幹淨，……實在是有些踏不出步子。

    線的末端就到這個房間的門口，在她抵達的時候便從地麵上浮了出來。它在陷入沉默的村民b身旁又歡快地繞了好幾圈，最後看著這位主人麵上的思索逐漸變成了明了——她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許久之前的一些事情，僅僅踏入房間兩步的步子又被她拖了出來，旋即往回走去。

    “……對了……”

    她匆忙地從樓上走下，鑽進了前廳後的一條走廊——旋即繼續往裏走了一段距離，來到了後廳。

    後廳旁有三兩扇門。村民b腳步一滯，腦海中的印象變得模糊了起來——她一咬牙，從手邊開始一扇扇地將門推了開來，很不巧地，她所希望看見的畫麵在最後一扇門之後才出現在眼前。

    “……”

    這是一間暗房間。

    完全封閉的書房，無疑是最糟糕的設計。外麵的天空本就暗淡無關，透過後廳的玻璃後，更是被直接砍掉了一層亮度。村民b推開這扇門後被裏麵的黑暗給晃了下眼，旋即見到了已經堆積到門口、她腳邊的一摞書籍。

    這裏的書從來都沒有整齊擺放過——或者說，已經沒有空位去擺放了。

    書房內唯一的光源來自於她推開的房門，輕飄飄地落在裏麵，卻沒有為裏麵的亮度抬高分毫。村民b眯起眼睛適應了一下房內的昏暗，隱約發現了有什麽東西正在書房內活動。

    “？”

    她還在想著取光的法子，可若是從外麵取火又太麻煩了，而且在魔族裏找火源，……也有點困難吧。

    她的視線瞄到了身旁好奇地探了一端過來的線，後者慌亂地擺動身子，生怕對方把自己當易燃品給燒了。

    “……”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想法的不可取，村民b又將思路放在了該怎麽尋找火源的問題上——誰知道突然之間，暖褐色的光在眼前亮起，刺激得已經有點兒適應黑暗的她頗為難受地眯起了眼。

    “……”

    屋內還是一片亂七八糟的沒人整理的模樣。不光是壘在一起的厚重的古書，不遠處那疊上下不對齊的文件、這麽久來似乎都沒人動過。混亂之間倒是透著股古書屋的感覺，特別是隨地散落的古老書籍，任一本拿到外麵去，都能賣個好價錢。

    村民b曾經來過這裏一趟、然後很快就被大魔王給帶了出來。原先她還不知道原因，但是現在——

    坐在堆得老高的書籍之前、手上正翻著一本書的小孩模樣的黑影，進入了她的視野當中。

    黑影確實是黑影、它就像是將平麵上的影子拉入了現實一般。這道剪影看著有點眼熟，村民b平靜地與對方對視了一會兒，才發現……

    能讓人想起這幢宅子的主人尼克斯。

    但是它確實是小孩的體型，才剛剛到村民b腰部的高度。看上去異常瘦弱，在角落中點亮的暖褐色的燈光照耀下，看得要更為清晰了。

    從眼前的線到這片剪影——村民b感覺她的世界似乎正在往平麵的方向發展。

    燈光些許是剪影點亮的、它在村民b打量的視線下坐了許久，最後平靜地從地麵上攀了起來。偶爾影子交疊的部分也看不見絲毫重疊的痕跡，相比曾經費文製造出方便行事的黑影下仆，這位的邊緣要來得更為清晰一些。

    它踉蹌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小跑著來到了村民b的麵前。

    它沒有臉，村民b卻不知為何能從它頭部的位置腦補出尼克斯曾經幼稚的麵孔——她想到這兒的時候咂了咂嘴，又將注意力努力地拉了回來，全盤投在麵前的小孩身上。

    總覺得沒有危險。

    小孩似乎手忙腳亂地說了些什麽，可是跟縈繞著村民b許久的線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是什麽人？”

    “……”

    發現了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遞給村民b後，它放棄了一般垂頭喪氣了一會兒。突然瞥見身旁的線從遠處的文件中抽了幾張出來——它便回頭拿出了一支筆，開始在文件的背麵寫著字。

    ——他讓我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字跡看上去很有小孩的特點。村民b擰著眉毛看了半天，還是看懂了。她翻過這張文件，看著正麵寫的大標題“有關西部森林的開發提議”跟下麵的一係列細則，少見地陷入了沉默。

    “他”指的，應該是尼克斯吧？

    “你是誰？”

    村民b不去在意文件正麵的內容，又打量了一遍坑坑窪窪的字跡，問道。

    剪影筆下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它抬頭看了眼村民b，從旁邊抓了另一張紙過來。

    這次寫下的東西就比較多了——村民b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已經想到了待會兒讀起來的痛苦程度。

    ——我是被尼克斯剝離出來的童年記憶。也就是小尼克斯啦！

    “……”

    ——因為塑成人格的我被剝離的緣故，所以他之後就老是一副與世無爭清心寡欲的樣子，雖然身體的年紀上看也差不多到這個時候了啦。你別介意啊，雖然身體的年紀確實很大了，但是他的時間已經停在了吃掉你的時候，而且永遠都不會再長大了哦！

    自稱為小尼克斯的剪影，擁有與尼克斯截然不同的話癆性格，看它趴在地上寫字時偶爾還晃來晃去的腳就知道了。村民b勉強看懂了它寫下的字麵意思，可實際上的意義卻完全不明——她還想再多問幾句，另一張新的紙就被交到了她的麵前：

    ——被罵了。他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來找我的寵物。”村民b隨口答了一句，“被剝離的記憶是怎麽回事？”

    ——他不讓我說。不過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一點！不過你要答應我，聽了之後要對他好一點啊。

    “……”

    村民b沒有回答。好在麵前的剪影完全不管她有沒有回答，仿佛很多年都沒有跟外人交流過了一般，繼續在紙上寫下了一串串坑坑窪窪的文字：

    ——魔族曾經對人類的神展開了研究，其中有一點，關於被剝離了靈魂的身體，還能不能繼續存活下去。我是在那時候被剝離出來的靈魂，然後留下了他一副空殼。空殼確實在成長，但是完全沒有記憶力。他記不住任何東西，所有印象都會在瞬間消失，所以根本沒法再塑成另外的人格，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行屍走肉。

    “……”

    ——不過大概是吃了你之後的效用吧。你沒發現嗎，你在他體內重新安上了靈魂呢。

    ——完蛋，他生氣了。告訴了你這麽多你要好好幫我求情啊！

    剪影又開始慌亂起來——村民b卻沒注意到他的慌張。她手上拿著方才這一疊疊的對話，一時之間還有些接受不能。

    一部分是因為對方寫的文字實在難懂。另一方麵，……確實是沒想到能在這裏知道這麽些事情。

    ——他說一個叫小花的東西？會幫你找回來，所以最近不要踏入首都了。我大概知道為什麽啦，最近在選大魔王，蘭斯洛克那個壞家夥來到首都了。要是你們兩個撞上肯定會出事啊。

    “……”

    村民b剛想順著這個話題往下問去，誰知剪影寫字的速度越發快了起來。她剛剛看懂前一張的內容，下一張就被對方遞到了麵前。她腦海中還在思考著其他的問題，手上隻能木然地接下另外一張紙，掃了兩眼後，方才的內容又被眼前的幾行字給頂了回去：

    ——話說回來，你身上有格爾斯諾大人的氣息，你也認識他嗎？他最近不是退休了嗎，怎麽都不來找我玩了。明明以前還會給我帶點小零食過來的。

    村民b思緒一頓。她抬眼看著麵前的剪影已經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單單期待地看著自己。

    方才的那些話，她隱約能感覺到對方跟尼克斯的聯係其實並不深，至少沒到思想想通的程度——可沒想到，大魔王去世的消息，尼克斯還沒告訴對方。

    村民b支吾了幾句話，沒有正麵回答對方。托這個話題所賜，方才還想順勢問出的問題都找不到機會再問出來了。她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隻得拉著還在室內晃悠的線的中間，手中捏著那一疊背麵寫滿了文字的文件，揣著還未整理過來的複雜心情，往後走了幾步。

    在門口又停了下來——

    她抱著能問一點是一點的態度，最後問了個比較重要的問題：

    “尼克斯現在在哪裏？”

    ——他不讓我說。不過你要找他的話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他驚訝的表情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