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文曲下凡—紅塵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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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 你沒醉, 你還能一戰方休,”白暉完全順著他的話說道, 就跟哄著小孩一般, 敷衍得鬱桂舟不得不再次加重語氣為自己正名:“你們要相信我,我現在清醒得很呢!”

    白暉百忙中抽空打量了他,見他確實端端正正的站著,眼眸看著也清醒,隻除了眸子越來越亮以外,看著就跟尋常沒甚區別:“那行,我信你。”

    話落, 他朝施越東示意, 讓他去攙扶鬱公子一下。

    鬱桂舟:“......”這人間還有沒有愛了,怎麽說真話老是沒人理呢?

    施越東被白暉指派來,猶猶豫豫, 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鬱桂舟跟前兒, 小心的看著他:“鬱兄, 你沒事吧?”

    “你覺得呢?”鬱桂舟斜眼看他。

    施兄啊,你這般快便忘了在成親前那一晚在你身上留下的深刻印象了嗎?

    施越東頓時訕訕的笑了起來:“其實我也覺得, 鬱兄如此深藏不露,難得一見的海量之人喝這點“小酒”自然是不成問題的,小弟也是佩服得很呢?”

    “不用,”鬱桂舟難得麵上露出了兩分驕傲:“施兄過獎了,不過是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與名罷了,尋常人學不來的。”

    “嗬嗬,”施越東委實覺得酒這個東西吧,確實能對人產生不小的影響,有那市井裏,整日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也有世家裏專門拿來取樂弄得一身酒味兒的公子哥,也有像姚未一般喝醉了就喜歡說胡話的人,從前他一直認為鬱兄是他們幾人裏最為通透之人,他脾性好,性子好,難得的是比旁人多了一副心肝,腦子裏更是聰慧異常,像白公子那般,也是難得的聰慧之人,隻是他出身世家,身段高,想事情就遠不如鬱兄這般透徹,放得下。

    一直以來都是溫和示人的鬱兄向來是謙虛的、謹慎的,像今日這樣自誇更是從未有過,且還有著一股狂妄的勁頭。所以酒這個東西其實也有好處的,千杯不醉如鬱兄也會在喝了酒後不自覺的展露出了另一麵。

    在施越東看來,這樣帶著幾分狂勁、又儒雅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鬱桂舟,或許是他平日裏太過穩重,都讓人忽視了他到今年為止才不過弱冠而已。

    而從前,還隻是一個少年郎罷了。

    他身姿挺拔、身體強健、看著讓人安心並不就代表,他就需要在風華正茂之時一板一眼的忘了這個年齡該肆無忌憚的歡笑。

    這些不過在施越東的腦子裏盤旋了一瞬,他看了看前麵已經走遠的白暉和姚未二人,不由笑道:“鬱兄的胸襟自然是旁人難以企及的,今日看來是喝不了了,夜已深,不如咱們回去歇息吧?”

    “歇息,好啊,”鬱桂舟滿口應了下來。

    而後,便果真如他所說,兩人一前一後的朝後院走去,三月的天,夜涼如水,尤其是風吹過,冰涼的氣兒還是冷得人瑟瑟發抖,鬱桂舟被迎頭而來的風給打得正著,身子一顫,有些迷糊的神誌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澆下,打了個噸,一下清醒了過來。

    高大的樹影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陰影,微弱的燭火也快被涼風吹得熄滅,打在那屋簷下的燈籠上,還帶著幾點聲響,把他們走著的影子也拉得很長很長。

    直到看人進了屋,施越東才繼續朝前頭的院子走去,心裏對鬱桂舟這不醉的酒量、安穩如山的步伐欽佩不已。

    果然是人小心大、喝酒當水的鬱兄!

    豎日,姚未的院子傳來一聲又一聲呈波浪形狀的尖銳叫聲,沒一會,整個宅子裏的人都過來了,這所有人也隻有府學四人組外加兩個廚娘罷了。

    而其中一名廚娘手裏還端著水盆,站在姚未的床榻前,滿臉尷尬。

    作為當事人,姚公子的表現就出人意料了,他雙手緊緊的扯著自己的裏衣,縮在床上,滿臉的驚恐,就跟被揉捏過的黃花閨女一般,看得人忍俊不禁的。

    “你又搞什麽鬼?”白暉隻披了件外套,一頭長發飄散還來不及打理。

    本來他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兒呢,一下從床上翻身下來,隨手披了件外衣便走,等見到好好的姚公子,臉色就沉了下來,揮手讓兩個廚娘下去,才一屁股坐在床沿抱怨:“還以為你怎的了呢?”

    這不活蹦亂跳的嗎?

    “你懂什麽!”姚未突然一下激動起來,揪著被子朝前撲,一臉悲憤:“要不是我恰好醒來,本公子險些就要被人給摸光了!”

    他加重了語氣在最後的幾個字上。本來嗎,若是換了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他也就可恥的從了,隻是那廚娘都一大把年紀了,滿臉皺褶的,他又沒有別的癖好,怎麽可能下得去嘴?

    其他人也挑了位置坐下,聽了他這話,都笑了起來。

    鬱五叔朝前走了幾步,打量了他:“我看你這完好無損的,也沒別的損失不是,連點印記都沒有,吃不了虧的,你還賺了。”

    “五叔!”姚未趕緊喊了一聲。五叔啊,你可是個長輩!

    鬱言憋著笑,擺擺手:“得,五叔不說了,不說了。”

    姚未剛鬆了口氣兒,一貫跟他不合的白暉就冷冷的接了話:“五叔又沒說錯,你大清早的吼什麽吼,人楊嬸是我昨兒跟她說的,讓她清早給你熬了醒酒湯送來,你這不識好人心,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錯!”

    白暉語氣極快的交代了前因後果,臉色有些發青。昨晚他扶著姚未進屋休息,誰知這人不僅酒量奇差,就連酒品都可怕,一進了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整個人蹦來蹦去,鬧個不停,耍了半夜的酒瘋,好不容易才睡下,白暉生生被他給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險些擰著人扔出去任他自生自滅了。

    這好不容易才安生了兩個時辰,又要作妖!

    人楊嬸眼神再差,也不會對一個渾身酒氣的人耍橫吧?

    許是白公子難得的疾言厲色,一向囂張的姚公子不禁縮了縮脖子,在鬱桂舟等人要笑不笑的視線裏,拉了拉手中的被子,把腦袋埋了進去,小聲說道:“那,那我又不知道她是來送醒酒湯的,我,我醒來就見她在我身上,扯著我的領口,臉還離我那般近,這不,被嚇到了嗎?”

    “噗嗤”

    “噗嗤”

    幾道笑聲應聲響起,鬱桂舟、施越東、鬱五叔實在是忍不住了。瞧瞧,姚公子一介男子,平日裏嘴上總是說著自己有多受歡迎,什麽上至八十歲的老太太,下到五歲的小姑娘,誰不是被他迷得五魂三道的,如今不過是一嬸子,就被嚇得風度全無,驚魂未定的,實在是有辱姚公子的鼎鼎大名。

    且鬱桂舟還指出了一個事實:“姚兄,那嬸子手裏還端著水盆呢?”

    意思就是人家不過是做好事順便給他擦擦身罷了,並非見色心起!

    姚未默然,縮在被子裏生無可戀,皺巴巴著一張臉,嘴裏還咬著一小塊被角,看模樣都快哭了,心裏更是亂麻一片,怎,怎就成這樣了呢?

    他姚公子的一世英名,他姚公子的無邊魅力,就毀了!

    “別理他了,”白暉起身,看了看那被子裏露出來的黑色腦袋,朝鬱桂舟關切的問道:“鬱兄可有不適,不如我讓嬸子們給你備一碗醒酒湯?”

    鬱桂舟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白兄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白暉看了他兩眼,點了點頭,笑道:“鬱兄果然是酒中豪傑,千杯不醉,這份雅興倒是讓我驚歎不已,不像某些人吹噓誇大、自封什麽酒中大俠,這幸好隻有咱們,不然這“酒中大俠”到了外頭可才真真是丟臉了,走吧,咱們去前廳裏用膳。”

    某些人被好一頓夾槍帶棒的嘲諷,雖然怒氣衝頂,一副要幹架的姿勢,但還是不敢冒出頭,隻在心裏頭暗自嘀咕:什麽自封,明明就是他在酒池裏身經百戰才換來的好嗎?

    等屋裏的人稀稀拉拉的走了,姚未還豎著耳朵好生聽了一會,發現確實沒了動靜,才小心翼翼的從被子裏冒出了頭,長籲短歎的喘著氣兒。

    過了會,他又愁起來了。

    今兒丟了這麽大個臉,還讓那嬸子誤會他以為她要非禮他,這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每日裏還要吃著人家做的飯菜,姚公子就覺得難堪,實在是太難堪了!

    正經深思了片刻,最後,他一溜煙從床上跳了起來,翻出了來時的包裹,把東西給收了進去,最後跟做賊一般開了門,四處看了看,又一溜煙朝著馬房跑去。

    白暉等人接到另一個幫忙的嬸子白嬸說馬圈那邊少了一輛馬車已是片刻後的事兒了,白嬸還急得很,以為是自己沒看管好馬圈,又隻有喂食的時候才過去,這才給了外頭的賊子可趁之機。

    “......”那正駕著馬車出城的賊子揉了揉發癢的鼻頭,翹著腿在車前,一手拿著一隻燒雞,喜滋滋的咬下,一手還給自己添了壺茶水,任由馬匹慢踏踏的走著,嘴裏還時不時的哼著幾句不成文的調子。

    白府中,白暉說了不是她的錯,便白嬸先下去了,其後麵色如常的繼續用著早飯,鬱桂舟等人也遵循了食不言寢不語的最高規則。而離開的白嬸憂心忡忡的找到了楊嬸,小聲的咬著耳朵:“他嬸子,你說這主家是不是真的財大氣粗的,馬圈裏丟了一匹馬車,我方才去找主家的,還說讓我別在意,這可是一匹馬車啊?”

    雖說這房子是大,地段也是好,但整個屋裏尋常連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也不像是那有錢有勢的老爺們的做派,白嬸都被弄糊塗了。

    楊嬸道:“你管他有錢沒錢,那主家都不心疼咱們也別多嘴了,這兒工錢高,安安分分做事就行。”

    像她那樣,早些時候多了事兒,這不,弄得她一把年紀了險些還背了個鍋!

    “也是哦,”白嬸點點頭,把這茬給放在腦後:“那你忙啊,我去掃掃院子去,唉,這裏裏外外屋也太大了,每日裏光灑掃都得廢上半日的功夫......”

    白嬸絮絮叨叨的走了,楊嬸一聲“噯”字剛剛出口,就隻瞧得見她風風火火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

    前廳,用完膳,鬱桂舟擦了擦手,一邊隨口問道:“那馬車是姚兄弄走的?”雖是詢問,但話裏話外都是肯定無疑。

    “可不,”白暉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眼神,嘴角一扯:“回去也好,府試也快開始了,他要是再不努怒力,我看啊,這輩子都隻能做童生了。”

    叫一輩子姚童生,再想想姚未那憋屈的臉,白暉覺得其實他考不上也是不錯的。

    鬱言聽他們說了幾句,這才插了空過來:“我要出去一趟,晌午就不回來了,你們別等我了。”

    鬱桂舟下意識點頭,以為他是出去尋景先生等人聚一聚,正要說是否太急了些,那景先生等人想必也是才安頓不久,貿貿然上門,讓人沒準備,實是不妥,隻是鬱五叔已經大步垮出了房門,鬱桂舟到嘴的話便頓住了。

    “五叔今日要見的人定然很重要,這穿戴打扮都煥然一新,”施越東不經意說了這麽一句,引得鬱桂舟微微側目。

    東平省素有十街十橋的雅稱,白家就位於那其中一處橋上巷子中,而東平十橋又有世家之地的別稱,是名副其實的世家貴族們的地盤,鬱言的身影穿行在大街小巷,似乎是漫無目的的走著,與熱鬧的人群穿行而過,耳邊聽著各個學子們或誇大其詞、或高聲闊論的爭辯,直到他走到了尾橋的那一棟青白的宅子前才停下了腳步。

    那宅子奇怪得很,大門上沒有匾額,門口也沒有守衛的人,連接的牆上還有一塊一塊脫落的皮,牆角處更是鮮台叢生,一副破敗不堪的樣子。

    鬱言定定的看著這棟宅子,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裏翻騰著各種情緒,直到一雙枯燥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才回過神。

    那雙枯燥的手是一位路過的老者,他雖然臉皮都已經皺起了,雙眼也渾濁不堪,但還是駝著背勸道:“後生,你是打哪兒來的,這裏是不祥之地,趕緊離開吧,啊。”

    鬱言有些怔住:“不祥之地?”

    “是啊,”老者聽到了他的話,解釋起來:“這裏雖也屬東平省十橋,但這裏極少有人會來,皆因這裏是詹家的棄地。”

    鬱言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廢地?”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記得,他明明記得這裏......

    老者捶了捶腰,凸自在一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這才慢悠悠的回憶起來:“這尾橋曾也熱鬧過一時的,老頭子還記得這兒車水馬龍,時不時便有各家的管事主事們捧著禮擠破頭似的想擠進這詹家裏頭。”

    可惜,好景不長......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廚娘一秒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