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文曲下凡-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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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十年前的詹家, 那是在東平省赫赫有名, 以絲綢布匹起家,不過三代便成為一方豪富, 且還借著跟齊家等世家的姻親關係得了個儒商的名頭。

    再一代, 與詹家姻親的齊家、張家等紛紛落敗,而詹家卻憑著族中子弟的出息在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有銀兩,又有權勢,連當年的東平省巡撫都是詹家人,可謂是風頭無兩,隻手遮天。

    為了攀附上詹家, 東平境內的大大小小的家族裏頭, 誰都想上前從詹家手裏頭挖點好處,什麽送金銀珠寶的、送綾羅綢緞的、送美人的應有盡有。

    當時老百姓之間還流傳得有一句話:金銀財寶堆滿倉,生兒不如詹家郎。

    說的就是那詹家的繁榮富貴無人能及, 不過這般顯貴的詹家, 嫡係一脈卻子嗣單薄, 隻有一位嫡子繼承家業,且這嫡子被養得目中無人, 驕縱自大,性情暴虐,在東平省做下的罪孽簡直是罄竹難書。

    有那為了榮華富貴的人家,自然也有不愛錢財的人家,為了避免被這詹家的小輩們給禍害, 前些年不少人家都搬離了城裏。

    這中間還有一戶淮南的人家,姓陳,這戶人家原隻是個商戶,但自打那當家的獻上了自己的女兒後,陳家便平步青雲,一躍成了淮南府有名望的人家。

    那陳家的閨女,據聞生得是冰肌玉膚,知書達理,擅書,一手丹青妙不可言,那詹家嫡子為此可沒少被人給阿諛奉承,說他眼光獨到,隻是沒過多久,那詹家嫡子在出門狩獵的時候從馬上摔了下來,當下氣絕身亡。

    詹家幾代人,發奮百年才經營到如今的地位,這一下痛失傳人,當下便把整個東平省給攪得風雲變動,被那詹家嫡子牽連進去的陪葬者更是不少,那時的東平,頭上從來都是一片漆黑,見不到光明,因為那詹家瘋了。

    老者回憶起當初的事兒,渾濁的眼裏清明了幾分,他長歎一聲,接著說了起來。

    那些月裏,東平省風聲鶴唳,平日裏繁華熱鬧的街上空無一人,街道兩旁皆是大門緊閉,城門被封,老百姓們無法逃離,就隻得跟隻老鼠似的東躲西藏,以此避過災禍。

    他就是當年那場事故裏活下來的人,曾親眼見到這滿大街上到處都是士兵和詹家的人,他們肆無忌憚,趁火打劫,不知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也不知有多少閨女被辱輕聲,從此青燈古佛陪葬一生。

    就連那嫁進了詹家的陳家姑娘都沒逃過這場禍事,而一旁有些聽入神的鬱言卻清楚的知道後麵的故事。

    詹家給她的罪名是:克夫。

    為此,陳家迅速的撇清了幹係,甚至舉家搬遷,留下一個柔弱無辜的女子在那地獄裏受著活罪,鬱言想起曾見過她的那幾麵,麵黃肌瘦,雙眼無神,手上、臉上到處都是被劃過的痕跡,她的衣裳破舊不堪,發絲枯萎,就像一朵絕美的水仙,被人生生挖出了根,丟在太陽底下暴曬,踩踏。

    而他,卻無力救援。

    此後數年,鬱言都在一種自責中渡過,都在一種懊惱裏懺悔,每每她出現在他的夢裏,哭著跟他說她痛,就像一道鞭子狠狠的抽在他身上,為此,他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他也曾想要出人頭地,從詹家手中救下她,但他更深知現實為何,就憑他一個罪孽的子弟,如何能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所以,他隻能放逐了自己。

    若非是因為鬱桂舟,此一生,他都不會來到這裏,更闊論來到這個地方。

    “後來啊,那詹家事發,落得個慘烈的下場,那菜市口的血流了好長一地,不過老百姓們卻高興不已,都從耗子洞裏跑了出來,紛紛鼓掌慶祝,直比年節時還要高興呢。”

    老者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那她呢?”鬱言身子一顫,聲音輕得連自己都沒發現。

    老者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還以為是被這段陳年舊事給嚇著了呢,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後生啊,趕緊離開這裏吧,這詹家之地,從被斬首後宅子裏便時常有動靜聲音傳來,大夥都說那是詹家人的魂不肯走,還想作妖呢,這些年,也沒人敢動這個地兒,你也趕緊離開吧。”

    老者說了半會話,這會也累了,再一次拍了拍人,便佝僂著走了。

    鬱言又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腳步正要往前一邁,卻迅速收了回來,他苦笑一人,抬頭見陽光正好,曬得人暖洋洋的,可是在這詹家舊屋之處,他卻隻感受到深深的陰冷,這陰冷仿佛跗骨之蛆,一陣兒一陣兒的想往他身子裏鑽。

    這是一個連陽光都曬不到的地方。而她,也早已不在了。

    鬱言無比清晰的感受到這個事實,心裏卻平靜異常,無波無浪,或許早在他離開東平之時,就心之會有這一日,早在他離開之時,此生此世,就再沒有可能。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傍晚來臨,徹骨的寒意從他的身子裏散發,他定定的看了那青白破舊卻陰暗的大門許久,才帶著一身落寞逐漸走遠。

    金色的打在他的背影上,那出破舊的木門卻咯吱叫了一聲,一個咯噔響了起來,接著被暗淡下來的黑暗籠罩,一切又被黑夜掩蓋。

    這一日,在鬱五叔出了門後,接著白暉也出了門。

    他原乃是峨山書院院首弟子,峨山在渝州至東平省交匯處,此次鄉試,除了白暉這位院首的關門弟子外,還有他其他幾位師兄帶著書院弟子過來應試,白暉早早便得了他們的來信,這回便趕去城中一處客棧裏與他們匯合。

    施越東和鬱桂舟無事,且兩人都是個安寧的性子,也不愛去參與那些詩會等等,便捧著書各自消磨時光,晌午一過,便有人給鬱公子送了信來。

    在省城裏能收到信,鬱桂舟還是頗為驚訝的,他展開信一看,原是一清縣學子,與他乃是同一期府試得中秀才,在清縣縣太爺處還曾見過,後來各奔東西,偶爾也會接到那幾位學子的書信往來。

    這名秀才姓陶,今年也是過來應試,他比鬱桂舟等人早了些天到東平,還聯係到了另外兩名清縣應試學子,請鬱桂舟於酉時在泰安客棧一敘。

    讀完信,鬱桂舟朝施越東發出了邀請:“施兄,今日一個小聚,不如一同前往?”

    施越東把目光從書中移開:“不妨礙嗎?”

    “不妨礙的,”鬱桂舟笑道:“幾位清縣的學子,想必聚在客棧裏,也定然也結識了不少別的學子,應是不止我等的。”

    聽他說完,施越東這才應了下來。

    申時末,鬱桂舟如約帶著施越東前來赴約。

    這泰安客棧處在東平十街的西雀街,這街名在當地還頗有一個神秘的故事,傳說三百年前,天火降下這塊土地,一下劈開了一座山,位於西邊的鳥雀悉數被天火懲治,起因皆是因為它們性毒,專食這土地上的莊稼,成群結隊,驅之不盡,老百姓民不聊生,所以上蒼震怒,而百姓們為了紀念其功德,不忘其大恩,便以西雀街命名,代代相傳了下來。

    泰安客棧的大門,小二們渾身賣力的說著這些風俗,引得外來的人駐足圍觀,順便聽他們又說了一回泰安客棧的白手發家史,在客棧的閣樓上,斯文風度翩翩的學子們手拿折扇,依在窗前,從上望到下,眉目之間盡是優越和高人一等的氣勢,他們張揚的評頭論足,互相說道,在他們身後,隱隱的還有許多學子似是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相談甚歡。

    施越東停在門前,有些遲疑:“鬱兄?”要進嗎?

    鬱桂舟朝他點點頭:“走吧,無礙的。”

    他知道施越東是不習慣這樣的場麵,其實他也不習慣,但來的路上,鬱言作為曾經的應試學子早早就告訴過他,東平省作為上淮以南最大的城,每到鄉試時從四麵八方湧入過來的學子們不知凡幾,若是心裏當做無所謂的,恐怕來晚了連客棧都不住了。

    且,這東平的大小客棧大都被來自同一州郡的學子們給包下,他們抱團成型,尋常人等難以□□去,所以別看不少學子們張揚高調的模樣,其實也是被派出來打頭陣的,若是他們當真安靜如常,隻怕住在不遠處來自其他州郡的學子們還當他們底氣不足,此次難以中舉。

    所以,這也是一次隔著一個個客棧而打響的隔空戰役。

    讀書人的思維鬱桂舟向來是不懂的,他和施越東凸自往裏邊走,一進門便有小二熱情的迎了上來:“兩位客觀裏邊請,請問是住店還是尋人?”

    “天子五號房,姓陶。”

    鬱桂舟話剛落,小二便明悟,帶著他們上了二樓,道:“陶公子和其他幾位公子已在樓上等著了,小的這就帶您二位上去。”

    上了樓,在一眾聚集的學子中,小二帶著他們朝一邊走去,直到走到了最裏邊,進了一間被屏風遮住的屋裏,那屏風在門口一擋,遮住了中間,但扔能淺淺的看到幾片青色的衣擺和低低的耳語之聲。

    小二在一側推開了門,朝裏頭看過來的其中一人道:“陶公子,這兩位公子來找您了,”又朝鬱桂舟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鬱桂舟點點頭,打賞了一塊小碎銀子,得了小二連聲道謝。

    他們剛一踏入門,陶公子已經帶著人迎了上來,滿臉微笑:“鬱兄,鬱兄你可算是來了,小弟我已備了好酒好菜,就差你了,”他看著隨後進來的施越東,有些麵生,不由問道:“這位是?”

    “哦,對了瞧我,”鬱桂舟拍了拍,為幾人引薦起來:“這是在下的好友施兄,”他又指著陶公子等人道:“施兄,這幾位乃是與我們同一期的清縣學子陶學子、文學子、李學子。”

    施越東與他幾位又施了施禮。

    等他們上了桌,那陶公子突然一把拍在了桌上,驚訝的看著麵嫩的施越東:“這位施公子可是那位桓縣的施公子?府試第三名的施公子?”

    施越東被他一驚一乍的嚇了一跳,但還是客氣的回道:“正是在下。”

    陶公子幾人霎時就激動了起來,文學子連說話都顫顫抖抖的:“真是失禮了,竟然沒認出施公子來,施公子莫怪才是。”

    對人情向來吃不透的施越東隻好看向了鬱桂舟。

    鬱桂舟朝他笑了笑,安撫起了激動的陶學子三人:“你們莫激動,施兄在這兒又不會跑,再則,你們莫怪我多帶了人才是?”

    陶公子幾人那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如同施越東這樣鼎鼎大名的人物,便是再多帶幾個也不會嫌多啊?

    等平息了下來後,他們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與他們同樣出自清縣的鬱秀才與施越東確實關係匪淺,且不止與施越東,還與那白家公子和姚家公子四人被渝州人稱之為“四公子”來著。

    鬱桂舟左右看了看,見桌上還留了幾個空位,笑著打趣:“感情這還有幾位公子未到呢?”

    陶公子等正要開口,門口,又是三人進了來,隻得按下了這茬,把人迎了進來與鬱桂舟二人介紹。

    這三位學子約莫二十三四的樣子,麵目上倒是看不出多麽出挑,隻氣度溫和,幾人見禮落座,言語之間倒是相談甚歡,推茶勸酒、輕聲談論起來好不愉快。

    喝到半旬,一眾人更是熱絡起來,鬱桂舟這才知道,原來這三位學子乃是晏州人士,與陶公子等人是在路上結識,覺得性情相投又同住一家客棧,這交情自然走得更近了幾分。

    若說別的州,四公子的大名約莫著還不是人人都認識,但晏州與渝州離得近,尤其上回晏州宣和與他們的比試鬧得人盡皆知,附近幾個州的學子們早就對四公子好奇不已了。

    熟絡了之後,那三人也不客氣,問起了那一場比試的事兒,且對四公子所著的藝術也十分推崇,問著探討著,外頭的夜色就更深了些,原還熱鬧的街道漸漸寂靜了下來,隻餘下客棧裏邊還回響著學子們的聲音。

    夜已深,鬱桂舟和施越東便準備告辭了,其他幾位也是知禮的,不多挽留,還送他二人上了馬車才轉身進了客棧。

    施越東有些不勝酒力,上了馬車後便靠在了車廂上,鬱桂舟正要放下簾子,不遠處,一道黑影跑了過來,等到了跟前,才看清那是個披著黑披風的人,且在跑動間,那披風被掀開了一角,露出裏頭的一張側臉。

    直到那人從他們的馬車旁跑過,片刻,又有幾個大漢氣喘噓噓的追過來,嘴裏還罵道什麽偷雞賊等等,他才回了神,手下意識的鬆開,在黑暗種,他鬆了口氣。

    他看見了一張側臉,那臉肌膚如玉,膚質可謂是上等,但在那如玉的肌膚上縱橫交錯著兩道可怖的疤痕,一直貫穿到她的耳部。

    這無疑,是一名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未來一周,估計都是0點之後更新,這樣你們早上起來就能看見了,哈哈哈,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