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客滿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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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受到刺激的崔頌自覺滾回房間看書,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晚餐是湯餅……也就是古代的麵條,崔頌嚼著,口感有點像刀削麵,味道意外的好。
難怪魏晉流行湯餅宴,西晉某個文學家還特意寫文章讚揚此物,大意是路人見到湯餅,忍不住眼睛看直,或舔嘴,或咽唾沫。
原文是這樣的:“行人垂液於下風,童仆空瞧而邪盼。擎器者舔唇,立侍者幹咽。”←自由感受一下。
如今崔頌吃到滿意的食物,憋了半天的心情終於好了許多。
管他露不露餡。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且走著吧。
想通了的崔頌決定出去放會兒風。因為古代王城有宵禁的製度,崔頌隻得在自家宅子裏逛,提著一盞燈信步而行,不知不覺走到了馬廄那邊。
正在嚼草的白馬停下咀嚼的動作,轉了個角度,將馬屁股對準他。
崔頌抽了抽嘴角,準備拔步離開。
馬廄雖然被打掃得很幹淨,到底還是有些味的,他也不想在這多待。
何況被一匹馬嫌棄了……他總感覺心情複雜。
然而步子還沒有邁出去,崔頌就走不動了。
身後好似被什麽東西拉住,令他無法離開。
崔頌心裏清楚,他身後可沒有鉤子木樁一類的東西,能拉住他衣服的,隻有一樣。
“鬆開你的馬嘴。”他下意識地開口,又覺得這台詞有點蠢,不由撫額,“搦朽,鬆口。”
仿佛聽懂了他的話,身後的拉扯力消失了。
崔頌轉過身,隻見白馬口中銜著一束麥秸,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剛剛還咬著他的衣服,這草是哪裏來的?
心裏想著沒營養的問題,不防白馬突然低下頭,將口中的麥秸硬塞到他的手上。
崔頌茫然了半天,看看草,又看看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似從那雙馬眼睛之間看到了期待與催促?
他努力琢磨了一會兒,心中驀地升起一個荒謬的可能。
“……我不吃草。”
白馬烏溜溜的眼珠子向上傾斜,仿佛在往天上看。
這個動作,如果主體不是一匹馬,而是一個人的話,怎麽看都好像是在……翻白眼?
見他站著不動,白馬用額頭憤怒地撞了他一下,紆尊降貴地垂下頭顱,去咬他手裏的草。
隻咬了一口,白馬又抬起頭,豆眼炯炯地看他。
崔頌這才反應過來,這小家夥不是送草給他,更不是邀他一起享用,而是示意他喂馬。
對此,崔頌表示:不是很懂你們這些古代馬的思維。
放著到口的草不吃,非要繞個彎子,把草送到主人手裏讓他來喂,這行為,怎麽看都像是在“邀寵”?
崔頌語重心長:“自己動手,豐衣足——”
馬又拿頭撞了他一下。
這回撞得有點狠,崔頌嘶的捂住頭,不可思議地後退半步:“你真的是一匹馬?”
這姿態,這架勢,簡直和表舅家那個吃不到糖就哭鬧撒潑的小侄子一毛一樣啊。
這回白馬像是聽不懂他的話,又像是聽而不聞,隻一個勁地拿馬頭撞他。
最終的結果就是……崔頌認命地留下喂馬,這才止住了那瘋狂的馬頭槌。
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他對原主“愛寵”的脾氣有了深層次的認知。
難怪白日裏侍女掩唇笑曰:“許是公子久不來看望,這小家夥在向您表示委屈呢。”
這哪裏是一般的委屈,是泰勒級數式霸道吧?
無怪原主“久不來”,這馬的親熱方式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喂了兩束麥梗子,白馬主動回到馬棚,又移了移身,拿身後那不可言喻的部位對著他。
崔頌啞然失笑,自言自語地說道:“還真是個小祖宗……”
過去拍了拍馬屁,手被馬尾巴抽了一下,也不以為意,“改日再來看你。”
崔頌提著燈準備回屋。
他繞過嶙峋的假山,避開過於黑暗疑似湖水的地方,兜兜轉轉,終於摸回了自己的房間。
大致摸清了宅內的分布,崔頌在心中過了一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吹滅手中的提燈,進入第二間隔間,他想著現在也就七八點的光景,要睡覺還早了點,便打算坐在書案前看一會兒書。
可在走向書案的半途,他突然頓住腳步。
房內一切如常,物品的擺放也保持著先前離開時的模樣,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環視四周,他的目光落在牆上。
那裏投落著桌上筆洗的影子,伴著搖曳的燭光輕輕顫動。
崔頌眯起了眼睛。
筆洗和燭燈的擺放和原來一分不差,可這影子倒映的位置……似乎不對。
他記得自己離開之前,這投影的位置要更靠近東邊一些。
燭光又不是太陽光,豈會隨著時間而更改投影的狀態?
既然燈和筆洗的位置沒變,那麽就是燈芯的方向變了。
可好端端的,燈芯的方向怎麽會變?
崔頌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好似想起自己遺忘了什麽一般,自然地轉身,抬步往外間走。
靠近門的外間,牆上掛著一柄七尺佩劍,是原主的所有物,劍名“履霜”,取自《易》中“履霜而堅冰至”之意。
這句話的意思是:任何細小不對的苗頭,都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可怕災禍。應當自警。
……崔頌覺得這就是個flag,他現在有點方。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除了他以外仿佛沒有別人。
可他莫名感到了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
他深吸了口氣,在“打開門”與“拿劍”之間,毅然選擇了後者。
他將手中滅掉的提燈往身後一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劍。
細弱的風聲從耳後傳來,崔頌握住劍柄,回身一擋。
刺耳的摩擦聲伴著一閃而過的火花,來自劍的方向傳來一陣龐大的壓迫力。
崔頌穩穩舉著劍,來不及為自己的敏銳反應感到意外,就因對方變動劍招,不得不全心格擋。
此刻他的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雖然沒法做到主動出擊,可不管對方的劍招有多麽淩厲迅猛,他都能一招不落地格擋下來。
如同嬰兒吮乳、蜜蜂釀蜜,是無需意誌控製的本能。
幾擊不中,已失去最佳時機,那持劍偷襲的蒙麵人眼露猶豫,似有退意。
崔頌壓力驟減,冷聲道:“為何殺我?”
剛剛的劍招,無一不衝著要害。
至於“爾是何人”,“幕後主使是誰”就不必問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回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刺客冷笑一聲,借著劍鋒交接的反作用力快速後退。窄袖中甩出飛刀,削向角落的柱燈。
那暗器直接切斷燈芯,房內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崔頌暗道不妙,正待後退,連著外廊的門突然被人撞開。
一青色布衣,寬肩蜂腰的男子提燈而入,一個跨步便已擋在崔頌身前。
他橫劍而刺,劍勢凶狠地斫向刺客。
原本差點就能得手的刺客狠狠咬牙,卻也知自己再無轉圜的餘地,飛身而出,借著敞開的大門逃之夭夭。
青衣男子本欲想追,但顧及到身後的崔頌,生生止步。
“主君可曾受傷?”
一切來得太快也變得太快,崔頌此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心皆是汗漬,心髒砰砰直跳。
他強製平定心緒:“未曾。”
青衣男子轉過身,倏然單膝而跪。
“屬下巡護不周,讓主君受驚,還請主君懲罰。”
崔頌被男子這一下弄得有點懵,大腦艱難地轉了半圈,意識到眼前這人約莫是食客、部曲一類的存在。
這一類人依附世家,為主家服務,擁有特殊的本領,同時也有著較大的人身自由,地位比家仆要高出許多。
更通俗點地說,就是權勢之家養的謀士與私兵。
眼前之人,崔頌從未見過,但他根據原主留下的文書,知道這座宅院有一個專門保護自己安全的劍客。
由於崔家的本家不在洛陽,這裏又是臨時住所,因而除卻幾個家丁侍女外,他的身邊僅帶了這一個人。
“徐霽明?”
徐濯,字霽明,潁川長社人士,性忠義,擅使劍,職位:他的貼身保鏢。
男子應了聲是,崔頌收劍入鞘,平心而道:“鞭長莫及,非人力可為,何談怪罪。”
他雖無怪罪之意,徐濯卻不得安心。
崔頌隻得再問:“那刺客用劍的路數,霽明可有看出什麽?”
徐濯回道:“觀之身手,似死士,可……”
哪有那麽怕死的死士?
崔頌心知徐濯的未盡之意,暗道:或許對方就是故意為之,躲在暗處伺機謀劃呢?
在徐濯的強烈要求下,崔頌回內屋休息,他則守在門外,以免刺客去而複返。
崔頌躺在塌上,久久不能入睡。
在此之前,他曾嚐試舞動手中的劍。結果不言而喻,和揮舞柴火棒沒什麽區別,不僅毫無招式,亦找不到對敵時的感覺。
想來這劍術也是被動技,同巴甫洛夫的條件反射論,是根據外界刺激自然而然做出的反應。
再想那個刺客。原主雖小有才名,但追根究底不過是一個不曾出仕、尚未成年(及冠)的學子,整天悶在家裏讀書,就算偶有得罪人,也不至於惹來殺生之禍吧?
……
等等。
崔頌從塌上坐起,驀地想到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