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洛陽文會[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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禰衡的這句話有兩種理解,一是“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你跟他們有什麽可談的”;二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嘰嘰喳喳的在說什麽呢”。
不得不說,文言文博大精深,一個字可以掰成好幾種意思,再加上主謂語的省略,鬧出歧義那是分分鍾的事。
崔頌認為禰衡應該是第一種意思。
畢竟以他的觀察,禰衡狂雖狂,性子卻有些孤,看不順眼了或許會嘲你幾句,但要說是主動湊過來隻為了地圖炮一下,他大概還沒這麽閑。
曆史上對禰衡的評價是“恃才傲逸,臧否過差,見不如己者不與語,人皆以是憎之。”
也就是說,禰衡不但性子高傲,對他人的評價不盡不實,還很不屑和別人說話。
隻要是比不上他的,他連理都懶得理,更不用說特地找別人茬了。
現在禰衡特地走過來,嘲了他們一句……崔頌怎麽看怎麽覺得他這是想和自己組隊的意思?
這些庸俗的人有什麽好聊的,你和我聊啊。
……
崔頌腦補了一下潛台詞,頓時覺得自己的胳膊涼颼颼的。
要是禰衡真是第一種意思,那仇恨可就拉大了。而他作為少有的能被禰衡當做“普通人”(不過爾爾),而不是“庸夫俗子”的士子,甚至還讓禰衡“勉強”折節下交,紆尊降貴地過來攀談……這妥妥的是仇恨連鎖的節奏啊。
“那個討厭至極還看不起我的混帳竟然對此人另眼相看?很好,兩個都拉黑了。”
崔頌在心裏補全了一場戲,隻覺得禰衡拋出的這個“橄欖枝”是個帶荊棘刺兒的,接了刺手,不接麽保不準直接被當場抽死。
崔頌惆悵了半天,隻得折中道:“三人行,則必有我師。頌雖駑鈍,亦有搦朽之心,讓君見笑。”——大家在一起可以互相學習,我雖然愚笨平庸,卻也有勵誌上進的想法,讓你見笑了。
崔頌直接把禰衡那句話的主語默認成了自己,生生扛下這“庸夫俗子”之名。
這也是禰衡那句話的第三種理解——庸夫俗子僅僅指代崔頌,而非其他人。然而這種解釋比較牽強,畢竟誰都知道禰衡是什麽樣的人,目中無人到怎樣的程度。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崔頌認下這名,乃是為諸多士子解圍,故意曲解禰衡之意。
而他的那句“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更是讓憋屈的不行的無名士子宛若喝了一口熱湯,發自體內的熱乎。
孔子都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名士怎麽了?名士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說不定剛好被我們指導了呢?我們雖然沒什麽名氣,但也不至於不配與名士交談吧?
“崔君敦睦豁達,雅量高致,非常人所及。”
“想我原以年歲小而輕忽於他,實在愧甚。”
……
在士子們看來,崔頌的行為非常難得。因為古代士子極看重名聲,自謙是一回事,可謙虛不是謙卑,某些話要是由別人出口,那就是侮辱了。
有的人為了維護名聲,甚至甘願以死明誌,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些士子潛意識裏認定,崔頌應當和他們一樣,是惜名的。剛剛說的那番話,實乃不得已而為之,是為了維護他們這些士子的名聲與尊嚴。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生生受了禰衡的鄙薄。
不得不說這又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解圍是真,但崔頌心中所想,完全沒有這些士子所理解的那般高大上。
事實上,崔頌的觀念與他們截然不同。
因為現代教育與性格使然,美名、臉皮什麽的在他看來全是虛的,自黑一下又掉不了肉,別瞎拉仇恨才最實在。
說白了,他隻是不想得罪人。至於什麽受辱,什麽委屈,半點沒往這方麵想。
所以當周圍人連聲讚歎,禰衡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對向他的時候,他還沒明白過來這是什麽狀況。
在人群外沿,靠近西園的地方,兩名麵容俊逸、氣質高卓的士子抄手而立,靜靜聽著前方傳來的議論聲。
二人仿佛對這一情景早有預料,臉上未見訝異與驚歎,倒是有一絲歎息之色。
這二人,崔頌都曾見過。
較為年輕的一人道:“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果如公達所言,崔郎赤子之心,純善溫敦……隻這般仁篤,恐為他人所乘。”
另一人眉宇微緊,深以為然:“到底尚未及冠,不知世事險惡,又無長輩在旁教導。君子慎獨,誠無垢,思無辱,然則小人難纏。崔郎如此,實叫人放心不下。”
他朝從父一拜,轉身往湖畔的方向行去。
那一處人跡最少,地域稍偏,唯有一條曲饒的小徑,可蜿蜒抵達亭榭之所在。
亭榭附近,禰衡上上下下怪異地打量了崔頌幾眼,拂袖冷笑:“罷罷罷,終究不過是被腐儒教壞的木頭疙瘩,衡又何必在這自討沒趣。你既喜歡,便與他們繼續聊吧。”
……等等。
崔頌不由一怔。
禰衡的意思是……他原打算帶自己脫離這被包圍的窘境,隔絕諸多士子的糾纏?
崔頌在內心爾康手。
眼見禰衡扭頭就走,崔頌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袖。
禰衡怒而轉頭:“作甚?”
崔頌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還未感謝禰兄弟先前的仗義執言……”
“很不必。”禰衡甩了甩袖子,沒甩開,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著無恥扯著他袖子的某人,卻隻換來後者無辜的回視,“清河崔頌,你這是何意?”
“頌曾聽家師提及禰兄弟,言辭間多有激賞。聽聞禰兄弟敏於文,善作賦,頌心甚慕,今日一見,當促膝長談,以全拳拳之心。”
——大哥,帶我走啊。
崔頌眼巴巴地看著禰衡,麵帶微笑,內心卻一點也不淡定。
至於原主的老師是否提過禰衡?這不重要,反正都是山東人,圈子就那麽大,禰衡的才名就算沒傳到中央,在山東名士那一圈子裏肯定是聽過的,不怕穿幫。
禰衡再次甩了甩袖子,還是沒甩開。
明明是崔頌拉著他不放,可因為漢衣的袖子太過寬廣,再加上視角的因素,在外人看來,崔頌隻是懇切地握住禰衡的手,而禰衡停在原地,顯然是有所意動。
袖擺因而甩手而細微震動,倒像是禰衡因為被名士搭訕而心旌神搖,激動地回握住對方的手。
想到禰衡三番兩次找崔頌說話,雖然言辭很不客氣,卻實打實地幫他解了圍,一部分人恍然大悟:
原來高調出場,一臉狂妄,還打扮得這麽另類,是為了引起名士的注意啊。
這套路深的,竟然還成功了?
一些拜讀過崔頌大作,欽慕其文才的年輕學子看向禰衡的目光登時變得無比複雜。
禰衡:……
禰衡一點也不相信崔頌是想和他比賦論經,甚至久慕其名。
他雖然自傲自負,堅信自己的才學無人可及。可他向來不是掩耳盜鈴之人,自己的名氣是一是十,他心知肚明。
以他的資曆和名氣,不及崔頌十一,崔頌或許聽過,但絕不會“心甚慕之”。
禰衡不知道崔頌在打什麽算盤,隻覺得他滿口鬼話,推翻了剛剛迂腐死節的觀感。
而這人硬扯著他的袖子還言辭懇懇,臉色淡定一點也不像強硬留人的行為,簡直……
禰衡找不到形容的詞,如果他來自現代人,倒是能找到一句話描述自己此刻的想法: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崔頌可不管禰衡在想什麽。剛剛一群文人圍著他辯經論道,討論學問,他差點沒撐住。更離譜的是,竟然還有人求他指點詩賦……再在這待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就要陣亡了。
所以哪怕是看出了禰衡的嫌棄,他也仍舊揪著對方不放手。
節操算什麽,這說不準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鬆手才怪。
暗暗僵持的局麵並未持續多久。
當崔頌定做模具送來的時候,他心中一鬆,忙不迭地鬆開禰衡的衣袖,指示太學院的仆役照他所說的擺放。
一直被死拉著現在又被.幹脆利落放開的禰衡:……
作者有話要說: 禰衡[lv.99][坦克大t]:到底組不組隊,你說。【亮出衝擊炮】
[係統提示,崔頌拒絕了您的組隊申請]
[係統提示,崔頌同意了您的組隊申請]
[係統提示,崔頌已離開您的隊伍]
禰衡:……
。
。
短小君在廁所瑟瑟發抖
你們就當這章是上一章的另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