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塵埃落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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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場一片混亂。 www..

    各種雜物東倒西歪, 徐濯右手的整條袖子都被染紅, 喬姬正圍著他打轉, 兩人額頭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另一邊,刺客倒在地上, 兩眼泛白, 口舌犯紫,已毒發身亡多時。

    崔頌顧不上去管變成死屍的刺客, 關心地問道:“霽明怎麽樣了?”

    喬姬有些著急:“止不上血……敷了止血的草藥, 完全沒用。”

    可惜她的金針在上回被楊氏劫掠的時候不慎遺失, 不然還可以試一試刺穴。

    崔頌心中一沉。血流不止, 失血過多,這在現代都是要人命的事, 何況古代。

    見徐濯流出的血是暗紅色, 確認沒有傷到動脈,他毫不猶豫地撕下一段中衣,疊成條帶狀, 在徐濯傷口下方緊緊繞了兩圈,係上結。

    喬姬無暇驚訝他的舉措,見血流不止的情況有所改善,她略鬆了一口氣, 隨即又擔憂起來:“這隻是權宜之計,如果沒辦法止血……”

    崔頌問:“不能用線縫合嗎?”

    喬姬道:“一般的縫針過於粗大,沒辦法縫合傷口。我倒是有一根極細的銀針,但是……”

    郭嘉代她說出未盡之語:“絲線太過脆弱, 便是徐兄能忍受針紮之苦,隻怕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絲線盡裂,傷口又將重新裂開。”

    不說以喬姬的醫術能不能成功,他們總不能找麻繩來縫吧?

    崔頌來回踱步,眼見徐濯的臉越來越白,在緊迫之中,他的腦中飛快地閃過了什麽。

    “縫合……合?”

    他遽然想起前世在電影中看到的一個情節:一個印第安人受傷,抓住行軍蟻的上顎對準傷口,待行軍蟻死死咬住他們的傷口後,斬下它們的身體,而腦袋還死死咬著傷口……

    行軍蟻的口腔擁有強大的咬合力,印第安人便借此縫合傷口。

    可那畢竟是電影裏的情節,能不能在現實中運用……

    郭嘉注意到他麵上的遲疑:“子琮可是想到了辦法?”

    崔頌將行軍蟻的特性與自己的顧慮說了一遍,當然,在敘述的時候,他把電影改成了“某本遊記”。

    喬姬猶豫不決,唯徐濯分外從容,認真地看向崔頌:“就按主君說的辦。”

    “可是……”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不是麽?”徐濯安然道,“若是不行,也隻能說濯命該如此,主君不必掛懷。”

    確實不可能有更壞的情況了,救人如救火,喬姬不再猶豫:“公子說的‘行軍蟻’,此處可有?”

    崔頌說他在營寨後山見過行軍蟻的巢穴,事不宜遲,白榮派了族中強壯的勇士,在崔頌的帶領下前往那處地點,尋找蟻穴。

    “小心些,行軍蟻是食人蟻,牙口極其鋒利,萬不可掉以輕心。”

    要知道這可是二戰中吃過一支軍隊的彪悍生物,即便是亞種,也容不得輕視。

    隨行隊伍中有擅長捕獸的獵人,崔頌與他討論了一番,做了個簡易的捕蟻簍,在苫蓋內側撒了點糖水,放在最合適的位子。在順利引來幾隻行軍蟻後,白族的獵人忙蓋上苫蓋,催促大家趕快離開。

    有了縫合傷口的辦法,在喬姬與三族巫醫的努力下,徐濯的傷勢終於得以穩定。崔頌擔心他的傷口發炎,問了喬姬許多問題。徐濯心中感念,愧疚道:“是濯辦事不力,沒能拿下惡賊。”

    崔頌連著兩回被人刺殺,作為他的護衛,徐濯每次都沒能捉住對方,已是自覺失職。如今好不容易活捉了刺客,還未挖出幕後主謀,刺客卻當著他的麵服毒自盡,而他未及阻止……

    徐濯不由深深自責。

    相較之下,自家主君不但毫無怪罪之意,反而盡心盡力地為他醫治,予以關切,這讓他愈加難安,一開口便是請罪。

    崔頌還未說什麽,喬姬已忍不住替徐濯分辯:“此事並非全然是徐君的錯,他這兩日腸胃不適,對上乍然出逃的刺客,難免力有未逮。”

    崔頌也沒想過要怪徐濯,放跑刺客的又不是他,他能及時發現異常過來阻止已經很盡責了,何況還為此受了重傷。至於刺客服毒自盡……這就更扯不上過錯,管天管地,還能管別人自殘不成?

    所以他十分誠懇地安慰了徐濯幾句,讓他不要多想,好好養傷。

    至於刺客……失去了這個線索雖然可惜,但留著他也不一定能問出什麽。線索斷了也就斷了,人沒事就好。

    到底也是一條人命,再加上中毒而亡,崔頌正想問喬姬需不需要把人火葬以防土地汙染,卻見郭嘉蹲在屍體旁邊,正要撥開他的下頜觀察。

    崔頌忙過去抓住他的手:“你做什麽,這個可是劇/毒。”

    看刺客整張臉都紫得發黑,這毒必然十分霸道,怎麽能隨便碰?

    郭嘉無辜地揚了揚手中的小鉗子與紗絹:“我沒有直接碰。”

    崔頌鬆了手,看著郭嘉動作熟練地檢查了一番。等他檢查完畢,崔頌問:“發現了什麽?”

    郭嘉不答反問:“你知道什麽毒會令人嘴唇發紫?”

    崔頌暗想:我怎麽知道……也就小時候看了幾集柯南,知道□□中毒會嘴唇發紫有苦杏仁味……不過話說回來,古代有□□嗎?

    “嘴唇發紫是因為缺氧……但凡能讓人無法呼吸的毒,都會呈現這種死狀吧。”最終,他隻能這麽籠統地回答。

    眼見郭嘉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崔頌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他明明穿的是三國,怎麽突然就有了一種……走錯了片場的感覺?

    然而他穿的確實不是犯罪現場,郭嘉並沒有如推理小說中那般開始各種分析,相反,他格外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一沉默下來,崔頌直麵死狀慘烈的屍體,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在法治社會長大,第一次見到死人,還是如此猙獰的死狀,不管他的神經有多麽堅韌,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一點衝擊。

    即使他一直對自己強調:天災**千千萬,就是相對和平的現代,每天也有十幾萬人死亡,來到這朝不保夕的古代,他應該及早調整心態,適應這些場麵。如今的漢朝名存實亡,戰亂四起,民生凋敝,此情此景,他以後隻會見得更多。

    可縱然理智上做好了準備,他還是感到後背發冷,胃中有什麽東西在翻湧著,想吐又吐不出來。

    刺客猶睜著眼,仿佛帶著怨恨與詛咒,直勾勾地瞪了過來。

    崔頌想要移開目光,卻發現視線仿佛被黏住一般,怎麽也移開不得……

    “不要看了。”郭嘉忽然抓住他的手,將他拉開數步。

    崔頌仍未反應過來,便感覺肩頭驟然一沉。

    崔頌:“……好重。奉孝你是不是胖了?”

    故意用力按著崔頌肩膀想轉移他注意力的郭嘉嘴角一抽:“別貧,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屋舍的時候不到五更,崔頌倒在榻上,怎麽也睡不著。

    旁邊的郭嘉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腦袋。

    “別折騰了,好好休息。”

    崔頌深感無奈:“我也想睡,不過可能神經亢奮吧,睡不著。”

    “神經……亢奮?”

    想到古代好像沒有神經一說,崔頌隻能一本正經地胡扯:“一種形容罷了……精神經過刺激變得高亢興奮睡不著。”

    郭嘉坐了起來。

    “你要做什麽?”

    “既然睡不著,”郭嘉道,“我們來作賦吧。”

    “zzzz……”

    聽到身邊忽然變得綿長粗重的呼吸聲:“子琮?”

    “zzzz……”

    郭嘉無聲一笑,重新躺了回去。

    “好夢。”

    ……

    最終裝睡變真睡的崔頌,又一次來到久違的現代。

    不同於這邊的天寒地凍,那邊正是炎炎夏日,“崔頌”一個人坐在寢室裏,穿著t恤,咬著綠豆棒冰,脖子上掛著毛巾,顯然剛從籃球場回來。

    “salut(你好)!”“崔頌”問候道。

    被用法語招呼的崔頌:……

    他感覺自己的小心髒又受了一回刺激:“上次是英文,這次連法語都學了?”

    下次見麵,不會精通十六國語言了吧……

    “崔頌”滿不在意:“隻會這一句而已……前幾天有個法國籍的學妹找我問路,順便學會的。”

    見崔頌眉目間帶著倦色,“崔頌”道,“幾天沒見,你怎麽沒精打采的?”

    崔頌把這幾日發生的事告訴他:“就是這樣……線索又斷了。”

    “喬姬跟你說,刺客用來‘自殺’的藥中有一味恤草?”

    崔頌沒在意他特意咬中的兩個字:“是。”

    “崔頌”咬了口冰,緩緩道:“恤草無色無味,不致命……唯有一點特殊,此草,隻在渭橋生長。”

    對漢朝地名全無概念的崔頌:“渭橋?”

    “渭橋臨近長安。”

    崔頌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你的意思是……?”

    “無妨。”“崔頌”丟了冰棒棍子,用毛巾擦去手上的汁液,“不管是不是有意為之,去一趟長安便是。”

    “去長安?”

    “既然對方抹了所有的線索,隻給我們留下這一個線索……那就如他的意。總要他現出形,才好抓住他的尾巴。”一邊說著,“崔頌”又拆了一根冰棍,“總歸是我惹出來的麻煩,肯定是要幫你解決的。”

    崔頌也不跟他客氣:“別的另說,你再教我兩招,這樣我也有點底。”

    “崔頌”用實戰教他被敵人製住的時候該怎麽反擊,大約是動作大了些,隔壁同學過來砸門:

    “525,你們寢室養熊呢?安靜點!”

    “崔頌”應了一聲,往書桌上一坐,抄著雙手:“剛才教你的都會了?”

    “差不多吧。”估量著時間,崔頌覺得自己也該醒了,“我走了。”

    “嗯。”“崔頌”說道,“臨走前……還是再給你個建議比較好。”

    “什麽?”

    “不要輕易地相信人。”

    崔頌不明白另一個自己為何突然這麽說:“你……”

    “記住了。”

    ……

    崔頌仿佛從雲層掉落,驚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郭嘉正在旁邊吃早點,見他醒來,放下手中的陶碗:“餓了吧,快去洗漱,先喝點豆湯墊墊胃。”

    等崔頌坐在食案前,腦中猶在回想另一個自己與他說的那些話。

    郭嘉見他神思不屬,沒動幾下筷子,摘了個蒸糕塞進他的嘴裏:“發什麽呆?”

    崔頌取下蒸糕,脫口而出道:“我要去長安。”

    郭嘉執著的手一頓。

    他放下碗筷,轉頭凝視著崔頌。

    “為何?”

    崔頌總不能說這是另一個自己的意思,也不可能說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般憑白讓人擔心的話來,他隻能故作無事,含糊道:“我去長安尋個人。”

    郭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榻邊,削牘研磨。

    沒過多久,他拿著一卷寫好的竹簡,放進木盒中,扣上鎖扣交給他。

    “這是——”

    “嘉在長安有一舊識,若是子琮有為難之處,可拿著此書前去,他定會全力相助。”

    崔頌接過這分量極重的簡書,正要道謝,被郭嘉製止。

    “嘉倒想與你同去,隻是……”

    他不能丟下需要照顧的長輩與幼侄。

    郭定已然時日無多,而郭奕還小,亦不可能冒著寒冰朔風,長途跋涉。

    因而,縱然心中再是擔憂,他也隻能將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壓下,托遠方的好友多為照顧。

    崔頌也知道這點,本就沒想過和他同行,但見郭嘉對那“好友”似乎十分信任,他不由生出幾分好奇。

    “你這位舊識是……”

    “他姓鍾,”郭嘉道,“單名繇,表字元常。”

    作者有話要說:  順手把自個兒的寢室號拿來用了666……

    50章賀。٩(๑>◡<๑)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