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唐蘭隻上了半天班, 下午要舉行表彰大會, 好幾個工廠一起舉辦。

    唐蘭他們先被召集在一起, 每人發了一件短袖，所有人都穿統一的衣服, 楊春來說道：“散會還得把衣服還回去，我這件衣服太大了，你看看，肩線都到哪了？”

    唐蘭中午在食堂簡單吃了飯, 地點是在化肥廠, 化肥廠裏有一大片空地, 那裏已經搭好了台子。

    步行到那裏已經是下午一點，夏天天氣熱, 明晃晃的陽光直照下來，唐蘭臉上全是汗珠。

    服裝廠的優秀員工被安排在了第五排第六排，大家隨意坐, 隻要集中在一起就行, 帶隊的是廠委的小領導，年紀不大, 愛說愛笑。

    這次參加的廠子不少, 像化肥廠、服裝廠、鞋廠、麵粉廠、y印刷廠、食品廠，程歡歡所在的絲織二廠也來。

    唐蘭沒料到會遇到程歡歡！

    “歡歡, 你也選上優秀員工了？”

    “我哪有這麽好的機會呀, 我這次過來是幫忙的, 你也是, 評上優秀這麽好的事也不和我說一聲。”

    唐蘭抱歉的笑笑：“其實也沒什麽，如果刻意提，好像我炫耀似的。”

    “你知道誰帶我們來的嗎？我們廠長！一路上我都不敢說話。”

    “你們廠長有那麽可怕嗎？”

    “他話是不多，但你想想……他上來之後，又是整頓又是出新的政策，年紀輕輕的，下手真狠。”周圍都是人，程歡歡聲音壓得很小，她看有人喊她：“我得去忙了，有時間聊。”

    每個廠的優秀員工都要上台領獎，這次隻發一個獎狀，是市裏發的，含金量自然不同。

    唐蘭手裏的搪瓷杯裏飄著幾片茶葉，台上的講話結束，茶水也放涼了。

    服裝廠的員工和絲織二廠、鞋廠一起上了台，頒發獎狀的是各個廠的領導，唐蘭低著頭，看見一雙黑皮鞋站在自己的麵前：“繼續努力。”男音低沉。

    唐蘭一抬頭，手裏的獎狀都差點沒接住：給她發獎狀的，竟然是顧茂暉！

    顧家的櫃子上擺著顧家兩兄弟的照片，唐蘭每天都見得到，那張照片是顧茂暉在大學拍的，滿臉少年人的青澀，可相貌輪廓和眼前這個男人一樣，唐蘭說話有些發顫：“顧茂暉？你不是死了嗎？”

    顧茂暉神色微怔，他小聲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等下去我找你。”顧茂暉麵不改色的發完了接下來的獎狀。

    唐蘭心頭猶如翻起了一陣驚濤駭浪，本應該去世的掛名丈夫回來了，還當上了絲織二廠的廠長？！

    顧茂暉剛才的反應太過於平淡，就算他不喜歡妻子，可到底是相處多年，久別重逢怎麽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是他掩飾的太好，還是唐蘭沒看清楚？

    唐蘭腦子裏滿是問號，直到楊春來喊她：“唐蘭，想什麽呢？趕緊下台了。”

    唐蘭每一步走的都很虛浮，顧茂暉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她要如何自處？

    唐蘭心裏有無數的疑問，他既然無事，為什麽不和家裏報個平安？

    顧茂暉在遠處的樹下站著，挺拔的身形拉出長長的影子，唐蘭和楊春來說：“我有點私事，要先走一會兒。”

    “你去吧，有人問我幫你答。”

    顧茂暉率先開口：“唐蘭？”

    唐蘭略有不悅，眼前這個可是他娶了去年的妻子，陌生的打量眼神，生疏的招呼方式，兩個人的感情差到這個地步？

    “嗯。”唐蘭冷冷的回道。

    顧茂暉指指前麵：“邊走邊聊吧。”

    “不用了，安安還在家裏等我。安安，你女兒，她每天都念叨你。”

    顧茂暉臉上浮出一絲愧色：“安安……”

    唐蘭開門見山問：“在幼兒園徘徊的人是你吧？上次我和安安遇到的男人也是你？”

    “我去看看安安。”

    唐蘭索性拋出了自己所有的疑問：“看看安安？你消失的這段日子，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大隊連撫恤金都送來了！安安總是找爸爸，你既然平安無事，為什麽幾個月不回家？南坪村有你的父母和你的妻兒！”

    “對不起，我有苦衷。”

    “苦衷？”唐蘭嗬嗬冷笑：“既然有苦衷，既然不想見家裏人，為什麽又出現在大會的現場？”

    像顧茂暉這種廠長級別的人，在大會前會收到一個名單，上麵寫著所有參與人員的名單，包括他需要頒獎的員工，或許即便他見到了唐蘭兩個字，也沒放在心上吧，畢竟在他的眼裏，唐蘭隻是一個膚淺的人，又怎麽會有了工作，還評上優秀呢？

    顧茂暉解釋道：“之前我是有苦衷，但是現在……”

    唐蘭也不想聽顧茂暉的理由，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和我解釋。”

    顧茂暉問唐蘭：“一起去接安安吧。”

    唐蘭本來想拒絕，但她轉念一想，顧茂暉說到底也是安安的爸爸，她沒有阻攔的理由。

    顧茂暉一路都皺著眉，像是有心事，唐蘭無心去窺探這個掛名丈夫的心理，唐蘭在琢磨，怎麽樣才能順順利利的離婚。

    安安……

    顧茂暉是安安的親生爸爸，而自己隻是冒牌媽媽，孩子跟顧茂暉才是最好的選擇。

    幼兒園裏安安下午受到表揚，她正打算向媽媽求表揚，沒想到在門口見到了爸爸，安安風一樣的跑過去，後背的小書包隨著她的身體一起擺動：“爸爸，真的是爸爸！媽媽，爸爸回來了。”

    安安驕傲的拉著顧茂暉向她的小夥伴介紹：“我有爸爸哦，這個就是我爸爸，之前他工作太忙啦，沒時間來看我。”

    安安左手牽著唐蘭，右手牽著顧茂暉：“爸爸媽媽，我們回家吧。”

    所謂的回家，自然是回唐蘭的新家。

    顧茂暉站在新房子的門口沒動，唐蘭說道：“還愣著幹什麽？這裏還是你買的呢，前兩個月我和安安搬了出來，蓋了新房。”

    顧茂暉應了一聲，安安一路上興高采烈的拉著顧茂暉說話，到了家裏還是喋喋不休：“爸爸，洗手。”

    在唐蘭的教導下，安安從外麵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洗幹淨，她下意識的也讓顧茂暉洗。

    顧茂暉斟酌後說道：“一會兒我回去看看爸他們。”

    “應該的，不過我和安安就不去了。”去了也是不歡而散，唐蘭懶得往上湊。

    安安也說：“我不去爺爺奶奶家，牛牛欺負我。”

    顧茂暉抱起安安：“誰敢欺負安安，爸爸替你揍他。”

    真是孩子氣，唐蘭忍不住想。

    顧茂暉許久沒回家，連路都覺得生疏了。

    路上他碰到了桂花嬸子，桂花嬸子眼尖認出了他：“這不是茂暉嗎？我……我不會見鬼了吧，哎呀媽，當家的！”

    顧茂暉歎口氣：“桂花嬸子，我不是鬼，你看，我還有影子呢。”

    桂花嬸子鼓鼓勇氣，抬頭看了一眼，可不是嗎？眼前的顧茂暉有影子，鬼可是沒影子的！桂花嬸子放下心來：“我們大家還以為你……算了不提了，這是剛回家？”

    “嗯，我剛回來。”

    “快點家去吧，你爸媽看見你一定高興。”

    桂花嬸子是村裏有名的長舌頭，顧茂暉今天見到她，最晚明天清晨，恐怕全村人都知道顧家的老大回來了。

    顧茂暉一路自言自語，顧家是柵欄門，削尖的木條把院子圍起來，中間有一道木門。

    顧茂暉把木門往裏推，可奇怪的是推不動，牛牛從柴火垛裏出來：“門往外麵拉，改了好久啦，笨笨笨！”

    牛牛隻見到顧茂暉的背影，他走進一看，嚇得扔下手裏的樹枝：“媽，救命，鬼啊！我大伯回來了！”

    牛牛拚命的往屋裏跑，他一頭紮進李香鳳的懷裏：“媽，我大伯回來了。”他又拚命搖頭：“不對，是鬼，鬼來了。”牛牛的瘋言瘋語聽得全家人一頭霧水，趙玉珍想再問一句，就瞧見了進屋的顧茂暉。

    趙玉珍磕磕巴巴指著他：“茂……茂暉？”

    顧民成激動的從座位上起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茂暉？茂暉回來了？”顧民成帶著哭腔：“回來就好啊。”

    一家人哭哭啼啼，李香鳳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擠出幾滴淚：“大哥你回來可就太好了，你不知道，這段時間家裏發生了太多的事……”

    李香鳳看顧茂暉沒反應，又說道：“大嫂都要把爸媽欺負死了，非要自己出去單過，她和安安的地給了外人，蓋了新房，都不請我們過去……”

    顧茂暉打斷了李香鳳的話：“我剛從新房回來。”

    李香鳳心一沉，自己這番話白說了。

    趙玉珍嗅到了顧茂暉話裏的意思：“你和唐蘭一起回來的？”

    “有什麽問題嗎？”

    趙玉珍一愣，帕子使勁揉揉眼：“你媳婦我一句重話都不敢說，現在你回來了，你可得好好管管。”

    顧家人你一言我一語打聽情況，這時候顧茂暉念起了唐蘭的好:她可沒這麽多問題。

    顧茂暉簡單說了自己的情況，原來他在工作期間發生了意外，同行的人僥幸逃出來，以為他死了，就和單位打了報告，後來單位找不到他的屍體，現場一片狼藉，就聯係顧茂暉的家裏報了喪。

    顧茂祥問：“大哥，我還是聽不懂，你到底是啥工作？還有生命危險。”

    顧茂暉隻有短短的兩個字：“保密。”

    顧茂祥討了一個沒趣，他這個大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具體是做什麽的，高工資，一問就是保密，上次他去單位找大哥，覺得是很普通的一個地方，真是令人費解。

    趙玉珍問：“唐蘭呢？唐蘭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