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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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仲春,天氣回暖,大街上熙熙攘攘。
大街兩側一字排開,攤位一個接一個,賣的東西各式各樣,一眼望過去讓人眼花撩亂。寧澤飛奔進城門的兩隻腳一下子頓住。
十幾年後,三方爭霸,戰亂頻發,讓她都忘記了現在的盛世景象。
旁邊有人叫了聲,“姑娘,要不要算上一卦?”
她回給人家一個笑臉。笑的算命先生莫名其妙的撓頭摸臉,以為自己臉上開出了朵花。
“接著。”
算命先生手忙腳亂的接住拋過來的東西,一看,忍不住直掐大腿,他手中是一支金燦燦的赤金牡丹頭簪。
掐的疼了,回過神去找,散財童女已經一步三跳的消失在市集中。
眼前的景象讓寧澤止不住的喜悅,入眼的隻是斤斤計較少有惶惶不安,這些讓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現今的處境。
包袱裏的東西被她散了大半時,一聲呼喚把她拉了回來。
“姑娘”
柳葉站在街口,急的都要哭出來。寧澤嘴角彎彎望過去,看到一位濃眉大眼的姑娘。她迷惑了好一會兒後才認出這是打小就跟著她的大丫鬟柳葉。
“父親還沒有回來吧?”她剛發問,一雙嫩手抓住她扯著她往寧府方向走。
寧澤頓知不妙,她的留書若是被父親看到,恐怕還是難以逃脫上輩子的命運。
“姑娘,有人登門拜訪,老爺一回來就去會客了,現在書房沒人。”
寧澤帶了些驚訝看了眼柳葉,知道她要去的是書房,她活回來才看清原來身邊還有這樣的聰明人,竟是連她留書都知道了。
剛走進抄手遊廊,就見對麵寧正平正引著一位客人走過垂花門。
柳葉推了她一把,將她藏在拐角處,咬咬牙走了過去。
“老爺,我方才見夫人身邊的春草在問門房,似乎是在打聽您什麽時候回府,夫人那邊許是有急事在尋您。”
寧正平猶疑了一下還是一揮手:“知道了,你去告訴夫人,稍晚過去。”
被藏在拐角處的寧澤有些紅了眼眶,被人護在身後的感覺,真是好久不曾有過。
雖說柳葉是她的丫鬟和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也讓她覺得很是難得了。
她回憶了一番,扔下包袱從拐角處跑出來佯作著急道:“爹,你快去看看吧,幼弟落水了。”
這件事她記得清楚,上輩子,她爹拿著她的留書準備整治她的時候就是被這件事打斷的。
寧正平年過四十才得來的兒子,一向寶貝的緊,他聽到這個手不停的抖,果然是慌了。
“這,這,……”
“寧大人莫急,我隨寧大人一道過去。”他身後的客人說著話攙扶著寧正平往後院走。
走過寧澤身邊時微微頷首致禮。
寧澤苦笑,那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平陽王世子,李暄。
年輕許多的李暄,若不是眉目間少年特有的疏朗掩不掉,整個人散發出來的都是冷酷無情。再來一世,還沒兜轉就又遇到了,不詳的預感爬滿寧澤的心頭。
柳葉以為寧澤是被這一場虛驚嚇到了,忍在嘴邊許久的話終於說出兩句。
“姑娘,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幸虧您回來了,不然夫人在天有靈定不會原諒您。”
寧澤拍拍她的手,不由得心裏感歎這真是一個好姑娘。
“柳葉你今年多大了?”
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讓本來就覺得自己逾矩的柳葉有些不安。
“回姑娘,才過了十六歲。”
“才將將十六歲,怎麽就學著說教了?你放心,今後必不會了。”
寧澤有驚無險的銷毀了罪證,心裏卻怎麽也踏實不起來。接連幾天夢裏不是大火中掙紮的自己就是在大雨裏掛著的李暄 。
又一夜睡的不好,寧澤倦怠的趴在窗前。窗外天氣明媚,雲朵穿行在樹間,寧溱拿著風箏跳進町蘭院。人站到寧澤麵前了,也不見她反應。
寧溱是寧正平的繼室所出。他因了前幾日落水,被困著靜養了幾日,今日才被他母親放出來活動。
“三姐姐,你要不要陪著我去放風箏?”
他故意大聲叫寧澤,見寧澤被他這一叫嚇得一下子坐的繃直,小手捂著嘴嗬嗬的笑。
眼前是個五六歲大的小毛頭,唇紅齒白,眼睛亮閃閃。她楞楞地看了他一會,從他的稱呼中認出這是寧溱。
那日寧溱落水,她因被往事牽扯著心神,隻匆匆瞧了他一眼。前生町蘭院著火後她就再也沒能回過寧家,這樣大的寧溱對她而言甚為陌生。
“好。”她答應著,從屋裏走出來,接過寧溱手裏的風箏。
一隻小手抓住她的手指,溫熱柔嫩。
她低頭就能看到他毛絨絨的頭頂,想到前世見到的寧溱一副冷麵小將的樣子,不覺恍然隔世。
寧澤苦笑搖頭,可不就是隔世了麽。
“落水的又不是三姐姐,怎麽三姐姐好像腦子進水了一般。一會愣神,一會傻笑,一會搖頭,這症狀我聽四姐姐說過”
說到這裏寧溱故意賣關子,停頓住不忘下說了。
寧澤捏了捏他的小手,順著他問:“你四姐說的是什麽。”
寧溱將手抽出來,跳遠了幾步,笑嗬嗬的道:“思春。四姐姐說三姐姐這種是得了相思病啦。”
似是怕寧澤因了他的話打他,邊說邊倒退,再退兩步就要撞到樹上。
“小心。”
伴隨著寧澤的聲音,一隻大手托住了寧溱的頭。
寧溱看了看身後,又仰頭看了眼救了他的人,小大人般行了個禮。
“多謝李大哥救我。”
李暄穿著銀灰色長袍,腰束玉帶,背光而立,陽光傾灑在他身上,也沒讓他看上去溫暖半分。
“我有話同你姐姐講。”他低頭對寧溱道。
小毛頭寧溱統共見過他兩三次,但這人不愛笑,說話聲音都是冷冷清清,他本能的有些怕他,聽了他的話,趕忙說道:“三姐姐,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去玩吧。”
說完扭頭就跑,見他如此慌亂,寧澤突然有些來氣,大聲道:“你跑什麽,你這風箏,我看上麵可是畫滿了五福,你不拿走放出去可不就要辜負了為你做風箏的人。”
寧溱隻好回轉拿了風箏,又快速溜走了,幾個丫鬟追了上去。
李暄眉頭微皺。
寧澤認識李暄十幾年,多少對這人有些了解,在他心裏女子合該溫柔貞靜,像她這樣大吼大叫,最不招他喜歡,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我們解除婚約吧。”沒等李暄開口,寧澤突然道。
回來了幾天,寧澤想了許多,這輩子她及時收回了留書,如果不再出現其他意外,她沒準能嫁給李暄為妻,可是想起秦夫人……
寧澤又道:“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解除婚約對你最好。我這邊已經央求了父親幾次,可是他不允,隻能你來。”
李暄是有些吃驚的,他是知道了徐千餘為了撮合他和鳶鳶做了些荒唐事,準備替他向寧澤認個錯。琢磨著怎樣開這個口,卻不想寧澤竟然說出來這個。
和寧澤的這段婚約,李暄是不滿意。不過這婚約是他母親同寧澤母親的約定,他也沒想著要違背。他走近了寧澤些許,直接道:“我知道了千餘做的荒唐事,他為了讓你我之間的婚約作廢故意欺騙你……如果你是為了他想同我解除婚約,大可不必。”
像是被一把榔頭狠敲了一下,敲得寧澤有些發懵,她從未想過“徐千餘”這個化名會從李暄嘴裏說出來。
她覺得真是高估了自己,本來覺得死了一回,什麽都能看淡了,結果現在卻是被氣的七竅生煙。
上輩子她一直沒弄明白徐千餘為何毫無緣由的招惹她,原來一切隻是要毀掉她的名聲!
寧澤仰頭望天,眼淚不受控製簌簌落下,她一時覺得荒唐一時又覺得氣氛,內心糾糾纏纏許久也隻能自認上輩子活得太過糊塗。
她隻好轉個身背對李暄 ,過了好一會拭了淚才回過身道:“你要說的我已知曉,若無他事,世子請回吧。”
看到眼前寧澤通紅的眼眶,以及剛剛過來時聽到寧溱說的話,李暄以為寧澤是被徐千餘氣的。
隻是道:“千餘年少,衝動犯錯,望你原諒。”
原諒,好簡單的兩個字。
為了毀掉她的婚約竟然做出這種事來,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招惹上這種人。
寧澤覺得有些難過,為了上輩子遭受的一場無妄之災。
她還想問李暄為什麽上輩子沒有告訴過她這件事,可是眼前的李暄又是誰?
寧澤道:“如果你要講的是這些,那我知道了,世子請回吧,希望下次你來的時候和我再無瓜葛,我們男婚女嫁自此後各不相幹。”
這是鐵了心要和他悔婚了,這個結果還真是出乎了李暄的意料。
見他沉默不語,寧澤笑了笑,又道:“或者我也不介意和徐呈鬧個魚死網破!”
聽到寧澤叫出徐呈這個名字,李暄難得啞然,沒想到徐呈竟然在一個小姑娘麵前暴露了身份。想了想事情再無轉圜之地,他是注定要被罵偽君子了,便也不再解釋,答應了擇日上門退親。
隔了幾日,為了躲避寧澤逃之夭夭的徐呈終於露麵。
李暄一上茶樓,看到徐呈那張拉長了的苦瓜臉,難得的笑了笑。
李暄嘲他:“誰讓你自作主張演這一出,我前幾日可是見到了寧姑娘,她一聽說你騙她,在我麵前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一聽此話,徐呈哀音連連,好一會兒抱怨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和小姨!要怎麽辦?怎麽辦?”
他越想越坐不住,急的連連打轉,最後抱住李暄 ,佯哭道:“她不會真的懶上我吧?李二哥你要幫我呀,我可都是為了你們才辦下這糊塗事的啊。”
李暄慣不喜歡同人接觸,推開他,才道:“寧姑娘長得不錯,等長大一些大概不會比鳶鳶差,你不吃虧。”
聽他這樣調侃自己,徐呈便知道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糟糕,問道:“她到底同二哥說了什麽?”
李暄抿了口茶,淡淡的說道:“她要我同她解除婚約!”
“什麽!?”徐呈瞪大了眼睛,笑道:“可是真的?這麽說我也沒白忙活,至少結果是好的。”
李暄敲了他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樣,寧姑娘不會主動退婚的,寧正平可舍不得我們李家,她要讓我主動提出。”
徐呈聽了這話,一甩手,不滿道:“那我豈不還是白忙活一場,你要是能退婚早就退了,還用得著我演這一出,你不知道我那幾封書信寫的自己都掉雞皮疙瘩。為了你們我可真是操碎了心了。”
李暄不以為然,對他的這樁婚事最堅持的是他母親,王妃孟汝珍。
如果是寧澤不樂意同他一起,母親必然會有所鬆動。他堅持這樁婚事也是為了不讓母親傷心,並不是看重李家的聲譽和名望。
他心裏想了一番,也沒準備講給徐呈聽。
臨走對徐呈說道:“這件事情就到這裏了,我會同寧姑娘解除婚約。你莫要再出現,趕緊回京城去,若是被你祖父知曉了這件事,你不想娶也得娶。”
徐呈嘴上應是,心裏卻不大認同李暄 。李暄這人冷酷是冷酷卻也很講情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他是不會用的,還得他來。
徐呈在心裏默默盤算了一番,抿了口茶,笑嗬嗬下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