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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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正平背手立在町蘭院外,他原想燒了寧澤住的正房也就罷了,卻不想火勢卻控製不住,連帶著死傷了幾個。

    火勢太大,整個町蘭院幾乎被燒沒了,丫鬟婆子圍成一團,嗚嗚咽咽的哭。

    “我可憐的小姐去的那麽早,小小姐又沒了,我老婆子活著還有什麽用。”是魏蘭的陪嫁嬤嬤。

    “哭什麽哭,不想活就自己跳進火裏去。”

    陪嫁嬤嬤被寧正平這麽一吼嚇得禁了聲。

    寧正平收到回信後,不能死心,心裏仍是想要搏上一搏,到底親自去了一趟京城。

    本朝爵位最高的除了幾位閑散的親王,就是擁有封地的三藩,三藩分居平陽,常德,韶州,有獨自的軍隊,在本朝西方形成一線共同壓製西部。

    大家看著是極其尊貴的存在,但在在寧正平看終究難成氣候,不說別的,就說各級衛所的指揮使沒有一個是他們的人。

    本朝開國至今的三公,沈,徐,宋三家那才是真正的富貴,而徐千餘可是徐家的嫡長孫,未來的信國公。

    他見了寧正清,將寧澤和徐呈的事情又講了一遍。寧正清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然後扔給他一封信。他打開一看,字跡是他的,而信上的內容和他寫的大相徑庭。

    他忙道:“大哥,這不是我寫的,明明是徐家小兒壞我女兒名聲,還望大哥能為小女討個公道。”

    寧正清不以為然,看寧正平著急忙慌的樣兒,心裏有些不喜。

    到底是親兄弟,寧正清還是提點了寧正平兩句:“一封信都被半道篡改了,若是真找去了信國公府,二弟以為你我會落得怎樣?”

    寧正平還想再辯,卻聽寧正清道:“二弟,我隻是恰巧趕上了皇上高興才得了個國公,可比不得徐家。”

    他都這樣說了,寧正清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他原想回去把寧澤鎖起來堵住言官的嘴就罷了,卻不想他臨走前,寧正清又拉住他:“聽夫人說前幾天沈二夫人又提起了你的那個四姑娘。二弟,莫要因小失大。”

    寧正平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了魏蘭的音容笑貌,那個淡雅如蘭的女子,一向溫雅的她會不會氣急罵他?但人活著總是要做出許多取舍。

    “寧正平,你個混賬!”他睜開眼,心想是誰替魏蘭罵了出來。

    火光中看到一個黑影,近了才看到來人穿著一身鴉青長袍,五官棱角分明,麵貌上就能看出來是個剛毅的人。

    李暄一腳將寧正平踹翻,沒有停留直朝著大火走去,院子裏到處是忙碌的滅火人,次房的火隻剩了一簇簇火苗,而正房的火依然聲勢滔天。

    “都給我把水潑到正房。”李暄功夫不弱,沉聲一吼,在亂哄哄之中倒是能聽得清楚。

    有不明白情況的人趕緊朝著正房奔過去,明白的拿著水桶茫然失措。

    李暄脫下袍子,浸濕披在身上準備衝進去,卻被榮信擋在了身前。

    “世子,莫衝動,由屬下進去。”說完一頭紮了進去。

    李暄愣了片刻,才扔掉浸濕的長袍,青州初夏的夜還有些涼,湧上來一陣寒意。

    火已經燒了兩盞茶的功夫,房梁已經支撐不住,縱然身負功夫進到這裏麵也難保全身而退。

    李暄沉思的當口,有人竄到他麵前,啪一聲脆響,他被人打了一巴掌。

    李暄怔住了,他自幼習武,武學較量中沒少被打中過,這樣子還是平生第一次。

    不過被人扇巴掌的憤怒一下子也就消失了,隨後湧上來的是後怕,他要求甚高,現在卻因為心緒不寧被人近身。扭過臉,看到一張圓潤的臉蛋,杏眼含著怒氣,冷冷的看著他。

    “寧澤!”他有些難以置信,驚訝的叫了聲。

    寧澤抬起手,想再給眼前這個禍因一巴掌,這次卻被抓住了。

    “寧澤!”李暄語音微沉,警告的喊了她一聲。

    寧澤甩開他的手,徑直朝著大火走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來,希望還來得及,然而眼前張牙舞爪的火浪摧毀了她所有好的期望。

    因為她的行差踏錯,害了人。如果重新來過,是要賠上別人的性命,這樣的機會她不要。

    “世子。”

    榮信周身卷著火,抱出來一句焦屍,有人趕忙朝他身上潑水,他的頭發眉毛都被烤焦了,好在臉上沒燒著。

    他將焦屍放下,跪下低聲說了句:“屬下無能,進去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黑乎乎的屍體躺在地上,仿似一塊焦炭,李暄瞧了一眼道:“寧姑娘沒事。”

    榮信疑惑,抬眼一掃,這才看到寧澤,雖然頭發散亂,釵鐶歪歪扭扭的掛在頭發上,人卻是好好的。然而她正一步一步朝著大火走去。

    他忙起身攔住她,叫了句:“寧姑娘。”

    “滾開!”寧澤吼了聲。

    “寧姑娘,我已查探過裏麵,隻有這一個人”

    他指了指被他放在地上的焦屍。寧澤卻看也不看,繞過榮信繼續朝著火海走去,到底被李暄一把拉了回來。

    “怎麽了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徐呈捂著鼻子走了進來,看到地上黑乎乎的屍體,又幹嘔了兩聲。

    他靠到李暄旁邊,叫了聲:“李二哥。”

    迎接他的是幾道冷眼,他見怪不怪,捂著鼻子附身看了看屍體。

    “你害死了柳葉”寧澤看向他,眼裏帶著灼灼火光,她本來長著一雙溫和的杏眼,此時生生都是銳利。

    寧澤同徐呈隻隔著一個李暄,被她這樣盯著,徐呈生出了些心虛。

    他知道柳葉,寧澤身邊最得寵的丫頭,為了勾引寧澤他可是做了非常細致的調查,喜好習慣過往經曆等等……

    他很想雲淡風輕的說一句:“不就是死了一個丫頭嗎。”

    嘴張開了,終究沒有說出來。他雖然身份尊貴,為人也不太好,害死人卻還是第一次。

    他摸摸鼻子不知道說什麽好,道歉他不會,安慰人他不想對著寧澤做。

    寧澤冷眼瞧了他一會,這人完全沒有負罪感,養在世家大族的人就可以草菅人命嗎?

    她幾步跑過去,抓住徐呈的雙臂,迫使他低頭看著她。

    “有生之年,我定會讓你償命!”

    說完話突然拔下頭簪,朝著徐呈胸口刺去,被陳大嶺一掌揮開。

    頭簪掛在徐呈的袍子上,刺破了點皮肉,看他無動於衷,陳大嶺替他拔了出來。

    想讓他償命?徐呈笑了,一個丫頭值得讓他償命。

    看著跌坐在地的寧澤,他突然有些煩躁。火光和晨曦之下的寧澤眼中燃燒著莫名的東西,刺的他心頭一痛。

    他想起他才來青州時,還是冬天,有天下了大雪,紅梅立在雪中。

    如此好景,他覺得是勾引良機,約了寧澤出來,寧澤長得嬌俏靈動,膚色白皙瑩潤,人立在白雪紅梅中,眼波流轉別有一番韻致,他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卻有一條煞風景的狗竄進梅林中,隻追著他咬。

    他繞了好幾圈好不容易擺脫了惡狗,在梅林裏找到寧澤,抱怨道:“不公平,為什麽隻咬我。”

    寧澤笑言:“狗咬惡人啊,因為你壞唄。”

    他曾經也曾對她生出些心思的,想到這裏他竟然生出來點委屈,他瞪著寧澤想說他沒想到會弄成這種局麵,可是寧澤看向他的眼神隻有無情的恨意還帶著些藐視,就是沒有一點期望,仿似在看跳梁小醜一般。

    話到嘴邊就成了“就憑你,想讓爺償命?你也掂掂自己的斤兩。”

    徐呈說完這話扭頭便走,還能怎麽樣呢,寧澤閉上眼睛,這是一個隻有權貴沒有律法的朝代。她有些明白老天爺為什麽讓她重新走一遭了。前世秦夫人要害她,她默默的接受了,人命可貴,老天爺這是在懲罰她,要告訴她隻要活著總還有希望。

    榮信蹲下查看了下屍體,肉都燒焦了,味道極其難聞。

    他查看了一遍,道:“她手裏攥著東西。”

    “掰開看看”李暄吩咐。

    榮信依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東西拽了出來,老人都講死人勁大,果不其然。

    掰開的手掌倒還有些肉色,榮信抽出來的東西也隻染上了一點黑灰。

    是一條燒掉了一角的手帕,上麵繡著黃色的小花。

    寧澤突然動作,甩開抓著她的李暄 ,一把抓過手帕,摁在胸口,朝著大門走去,依舊沒敢看屍體一眼。

    “孽障,你要到哪裏去?攔住她。”

    是寧正平發現了她。晨曦中的破壁殘桓裏,寧正平穿著靛藍的常服,氣的胡子不住抖動。

    寧澤還要走,護院一個個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容信得李暄示意,和護院們拔劍相向。

    寧正平道:“李世子請自重,這是寧某的家事不勞世子費心。世子莫要仗勢欺人。”

    李暄抓著配劍,沒回答,也沒進一步動作。

    寧澤冷笑了下,李暄這人心裏太多盤算,絕不會為了她大動幹戈。但是她必須要走出寧府,她要活著。

    寧澤跪在寧正平麵前,言道:“是女兒不孝,做出這種事來,敗壞門風,理應受到懲處。還望父親看在先母的麵上,饒女兒不死,女兒願出家為尼,永生侍奉佛祖。”

    她剛說完這話,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是柳葉的母親。

    昨天劉氏住的院子按照劉氏的吩咐,寧正平一出門就落了鎖,柳姑姑心驚膽戰了一整夜,一進來就看到寧澤被擋在園內,好在人沒什麽事,她就鬆了口氣。

    卻見木荷在一旁抽泣,她掃了一圈沒看到柳葉,忙問木荷:“柳葉呢?”

    木荷一把抱住了她,哭的更厲害了,人卻嗚嗚咽咽話也說不完整。

    柳姑姑瞬間如墜冰窖,又顫巍巍的追問:“柳葉呢?”

    木荷哽咽著指了指地上的焦屍……

    寧澤頭磕在地上,聽著劉姑姑的哭聲,淚順著眼角一滴滴滴進滿園的灰塵中。

    “女兒縱有錯,還望父親看在十幾年的父女情分上饒女兒一命。”

    寧正平官運一直不順,昔年求娶魏蘭時就被嶽丈瞧不上,無奈魏蘭心儀他,老嶽丈氣的差點同魏蘭斷了父女關係,之後他被調至青州托魏蘭寫過幾封信給魏家,希望能調回京城,但都沒什麽消息。

    十幾年來,他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前幾年寧正清被賜封為國公,他以為時機到了,到底沒成事。

    近來族裏又有後起之秀,他本就遠離京城,族裏漸漸沒了他說話的地方,寧澤這件事不妥善處理了,少不得又得私下短了他的東西。

    他要養一大家子,靠著微薄的官俸哪能讓一家人過得好,稍一不慎,丟了官職,全家如何生存?

    他歎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到底不忍心,扶起寧澤:“澤兒,不是為父狠心,你不明白為父的苦處。你做出這種事來可有替為父想過,可有為你下麵的弟弟妹妹想過?他們為了你做的事可要忍受多少流言蜚語。你出家也好,寺裏雖然清苦,到底清淨。”

    這是同意了寧澤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