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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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一排古樹下矗立著一座翹角飛簷的小樓, 莊嬤嬤邊上樓邊道:“這幾日已經將莊子裏的下人都清點了一遍, 遣走了一批,又交代了幾個大丫頭說姑娘要靜養, 讓她們看嚴實了, 現在能進來遠香亭的剛剛十人。大小姐看可還有什麽地方不妥當, 我再去處置。”

    魏萱點頭,讚她:“你已是做的很好了, 世子有這般想法我也隻能依從,所謂富貴險中求, 這事本就疏漏,盡力填補就是了。”

    又問:“沼沼這個丫頭我已有五六年不曾見過,你昨日見她覺得如何?”

    兩人這時已行至遠香亭三樓, 魏萱坐在窗前玫瑰式椅上,指了另一邊於莊嬤嬤坐,莊嬤嬤自小服侍魏萱,在她麵前並不十分拘禮, 落座後才道:“見是見了, 隻是並未能說上話。樣子看上去同我們姑娘還是像的,隻是已不如小時候那般難以辨認。”

    去年世子韓雪鬆從江寧調任回京時,中途曾至青州府,言及寧澤與韓儀清還是長得相像,卻比韓儀清圓潤活潑, 言談中不無遺憾。

    那時魏萱隻以為他是心疼女兒嬌弱, 見別的女孩兒比自家女兒康健心裏覺得難過, 如今回想起來魏萱不由得冷笑。

    近日經信國公家那位嫡長孫和陳候的兒子一鬧,韓雪鬆知道了寧澤正在來順天府的路上,欲言又止好幾次終於和魏萱提了要讓寧澤代替韓儀清的事。

    當時魏萱就氣的直冒火,她的女兒好好的,憑什麽要讓別人來頂替她!她自是不同意,韓雪鬆卻還是堅持不懈的勸她,最後被她潑了一臉茶水才著了惱走了。

    隻是次日婆母和妯娌又冷嘲熱諷他們大房是繡花枕頭,說他們空占了爵位卻是朝之蠹蟲。話自然沒說的這般明白,隻是這幾年話裏話外全是這個意思,她為了韓雪鬆伏低做小,這幾年也忍得一身氣,一直想著韓雪鬆再進一步,奈何韓雪鬆能力有限,年近不惑卻還是個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

    作為母親怎會念著女兒不好,她一直盼著女兒好起來,也相信她能好起來,隻是又兩天韓儀清身邊的大丫頭采蘋拿給她一條染血的手帕……想到這裏魏萱心下刺痛,對寧澤都生出些惡感來。

    莊嬤嬤又道:“表小姐倒是個心大的姑娘,有些像年輕時的蘭小姐,昨日夜半過來時竟然在轎中睡著了,一個小姑娘經曆這種變故還能這般泰然倒也難得。”

    魏萱不由得哼氣,有些不是滋味,說道:“她小時候也是個沒心沒肺的,蘭兒去的時候也沒見她多傷心,如今還學人夜奔,哪裏是個好姑娘能做出來的事,又哪裏難得?”

    莊嬤嬤聽了她這懟聲懟氣的話,卻也明白她心裏那份不痛快,隻道:“小姐且等等,我去喚表小姐出來。”

    寧澤昨夜靠在馬車中睡的正熟,夢裏似乎回到了平涼,她正在孟家後罩房種花,美的讓人生厭的秦夫人在她的花叢中走過來,手裏還拿著把剪刀一路走一路哢嚓,把她的花兒全給鉸碎了。

    這次她真是怒到了,不願意再逆來順受,一巴掌揮過去正好捶在了欲要叫醒她的莊嬤嬤心口上。

    睜開眼才知道早不在上一世中,迷糊中辨認出眼前的胖嬤嬤是上午在寧宅見過的那位,忙跟著她進樓安置,睡下時已隱約聽到雞鳴。

    也不知是不是她上輩子過的太動蕩,對於變動習以為常,剛從祖宅逃生又將要跳進火海,她卻還能睡的安穩,匆匆梳洗後出來見到魏萱端坐在窗前,也不知等了多久,她不由得生出些赧然。

    這一害羞臉上帶了些紅,又因飽睡一覺眼睛濕潤潤,她此時隻有十三歲臉頰稚氣又圓潤,是一副十分惹人喜愛的長相。

    魏萱見她這幅樣貌也生出來點親近,覺得她到底是魏蘭的骨血,與她有著血脈聯係,轉眼卻看到女兒的大丫頭采蘋跟在寧澤後麵,這份親近瞬間消失殆盡。

    寧澤規矩的行禮,因著同魏萱相見次數寥寥,她內裏也不是真正十三歲的小姑娘,雖知今後要依靠姨母生存,心裏卻不惶恐,所以隻叫了聲“姨母”,並未多言。

    她這般不親不疏的表現倒是合了魏萱別扭的心思,魏萱讓她坐了,又讓人給她準備了些點心,才細細同她說道:“你與清兒現在並不是十分相像,瞞過外人倒是不難,隻二房那些人都不是善茬,要騙過她們可不容易。我已同清兒說過,明兒起你就與清兒同吃同睡,我也不指望你能把清兒的言行舉止學個十成十,總要有幾分像才能蒙住別人。好在你個頭兒倒與清兒差不多,隻是略微胖了些,這段時日務必要少吃些。”

    寧澤手裏正拿著塊蓮花餡餅小口吃著,聞言頓了頓又塞進了嘴裏,魏萱見她這樣倒也覺得可愛,笑道:“昨日想你嚇得不輕,這次便吃吧,隻是明日起可就要認真跟著清兒學習,你需知道我們做的這事雖然看著荒唐,卻不是兒戲,可不是隨便就能糊弄過去的,你以後那套壞習慣可要徹底戒掉。”

    這是在委婉提醒她不要再做出出格的事。

    寧澤卻想到了別處,她最擔心的可不是韓家這些人,而是他們算計的那個人——沈霑。

    寧澤被衛風帶走那半年,有幸見過沈霑幾次,那個人豈止不好糊弄,簡直是把人的心思揣摹透了,有次她用葫蘆插了株梨花興匆匆抱去給衛風,還不等她說話,衛風瞅了眼那朵獨枝,罵她:“別人插花要麽莊嚴富麗要麽意態天然,你這倒好,隻落得個樸實!”

    她一聽這話頓時興趣索然,生著氣轉身便走,卻聽到身後一人說:“葫蘆一分為二是為瓢,昔日弱水三千有人隻取一瓢,今日花有百樣有人隻取梨花一枝。你在梨園這麽些年怎麽還是這般不通風情。”

    她聽見這話腳步便頓住了,回頭看見一人眼角微垂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看著她,這是她第一次見沈霑,那時她並不知道這是隻差一步便要問鼎的沈霑。

    一則因為這人看著太年輕,二則這人看上去更像是折露沾袖的清貴公子。在她想象中沈霑應該是同李暄一般孔武而不是如此這般文弱。

    及至後麵聽衛風道了他的身份,她才恍然,想他久病自然不如李暄驍勇,不幾日她又見了沈霑一回,許是對她葫蘆插花的事印象深刻,頓步在她身邊說了幾句話。

    他說:“前幾日見你插花喻己,以為你知道進取了,不想你還是守成不變。別人可還一直在進攻呢,沒有什麽是無堅不摧的,等有些事已成摧枯拉朽,你再進可就晚了。”

    當時她尚懵懂,並未被點透,隻覺得他原來不似她想象中那麽冷淡,直到魏時棱替衛風擋了一箭她想起沈霑這番話,才覺為時已晚。

    一守一進,她輸給了魏時棱。

    莊嬤嬤看她手拿糕點,眼睛垂著,直勾勾看著地磚,以為她嚇到了,寬慰道:“其實胖點未必不成,病好了,可不久要一天天變化麽。”

    魏萱也有幾分於心不忍,道:“沼沼,我是你姨母,自然望著你好,你無需過多憂心。”

    寧澤乍然聽到沼沼這個名字,覺得熟悉又陌生的厲害,她乳名喚做沼沼,自魏蘭去世後家中便沒有人這般稱呼她。她抬眼看向魏萱,晨光照在她身上帶出些不真實,寧澤似乎看到生母從她時時捧著的那幅畫中走出來,正笑看著她,有些溫暖。

    然則她閉眼深吸氣,別院多樹,風中送來草木香,很快平撫人的心緒,她道:“我自當盡心竭力模仿表姐,姨母放心。”

    兩廂又閑聊幾句,魏萱最關心莫過於她同徐呈之間的牽扯,寧澤一一答了。不多時有個弱柳扶風的美人在一個小丫頭的攙扶下嫋嫋婷婷的走進樓中。

    眼眸漆黑一團,睫毛纖長濃密,迎光灑在臉上成了一截陰影,櫻唇微啟,語聲嬌弱可親,先是給魏萱行了禮,又看向她說:“這是寧澤妹妹吧?”

    有些人長得的真是天生占盡便宜,寧澤作為一個姑娘家見了韓儀清都不自覺多出些憐惜,站起來同她敘了禮。

    先時她聽莊嬤嬤說兩人有六七分像,此時見了方覺雖則長相肖似,氣質神態卻是完全不同。

    魏萱本就要兩人互相熟悉,見韓儀清來了便帶著莊嬤嬤下樓去了,獨留寧澤、韓儀清和兩個丫鬟。

    兩個丫鬟都是韓儀清身邊的一等丫鬟,從昨晚就跟著寧澤的那個叫采蘋,容長臉兒,十三四的年紀,長相上就帶著一股靈巧;另一個丫頭叫菱花,和采蘋一般年歲,圓圓的臉兒長得十分喜慶。

    寧、韓兩人都知道寧澤來此的目的,都略有幾分不自在,對坐著幹幹對笑了幾回,一時無話。

    她願想著韓儀清是正德十年春去了的,這在她心裏本就成了定局,此時見了活色生香的真人卻突然意識到不妥來。

    寧澤覺得自己像一隻大灰狼似的,蹲守著小白兔,等搶了她的蘿卜再吃掉它。

    想她好歹是因為與男子私相授受才被火燒,而韓儀清什麽也沒做錯,隻因為生的嬌弱就被父母放棄。人還好好活著呢,父母就已經在為她死後做準備,又不是活到七老八十置辦喜喪,思及此她心裏泛上一股怒氣。

    更不同的是她好歹多活了一世,雖然心智上不見得比韓儀清高,卻好歹經的事多,自信再搓磨也能活得下去。

    而韓儀清是久病之人,本就心思鬱結,這無異於雪上加霜。

    她原以為發生的事是既定的,無可更改,其實錯了。

    從她活過來到現在除了寧正平那一把火之外沒有任何相同!這中間柳葉死了,而她來了順天府。

    事情已經發生了轉變,上世與這世可能如鏡花對水月本就是兩個世界,隻她出了岔子進了兩個世界罷了。

    而對麵的姑娘也未必隻有一年的壽命。

    思及此,寧澤覺得心中鬆快許多,這才開口道:“儀清表姐,你那夫君可是真正的人中龍鳳,你也舍得讓給我?”

    陳嗣冉忙行禮,心裏大約明白陳候在此的原因,言道:“父親來此,想是已經知道我在青州的遭遇,這件事是那徐呈做事太欠考慮,平白害了一個好姑娘,我必要去徐公麵前挑明此事。”

    語氣十分義正嚴辭,一點不容得別人反駁,有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陳候皺眉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麽做於事無補,不過多樹敵人罷了。”

    陳嗣冉道:“若不成,那我再尋別的法子,總要讓他受到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