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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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麽你們,想賴在這兒敲詐是不是, 我告訴你們趕緊滾開, 快走!”兩個隨從走上前開始趕人, 礙著人多沒有動手, 但說話的口氣卻是粗鄙的很, 神情凶悍, 隨時都像是要打人。
婦人緊緊抱著懷裏的少年, 悲悸不已, 朝著馬車上的人喊道:“陳世子, 你做了什麽你心裏最清楚,我們三郎命苦, 竟招惹上了這種人, 害的他現在丟了性命。”
“胡說八道什麽,是他自己衝出來撞到了馬車,自己不長眼能怪誰去,還敢汙蔑我們世子,他什麽身份我們世子什麽身份,怎麽可能認識他。”隨從拉起婦人的胳膊用力朝旁邊扯去,兩個孩子衝上來錘打他們,嘴裏嚷著放開我娘, 那隨從想都沒想抬起腳用力踹了過去, 小孩直接被踹飛了。
蘇錦繡拋開傘要衝過去接, 有個身影快她一步衝過去接住了小孩, 看著的眾人虛驚一場, 都捏了把汗。
接住孩子的是個護衛打扮的男子,他抱住孩子後送回到了婦人身旁,站在她們身後冷冷看著那兩個隨從,那隨從也是仗勢欺人之輩,仗著自己是陳王府的人,口氣不小:“你是什麽人,膽敢攔我們世子的馬車!”
“不高不低,正好和你們主子是差不多的人。”季璟琛的聲音傳來,蘇錦繡眼眸微縮,他身後還跟著施正霖和南藥。
他們一行人趕著入宮見太子殿下,到了安邑街這兒馬車忽然停滯不前,於是下來看看,卻不想遇上的是陳王世子,同樣是貴族子弟,季璟琛對這個陳王世子全無好感。
原本就煩躁不已的陳王世子,見來的是季璟琛,更煩躁了,對躺在那兒的少年更是厭惡極深:“來人,給他五十兩銀子,快滾!”
“我們不要銀子,我兒子就這麽死了,我隻要討一個公道。”婦人緊緊護著懷裏早就沒氣了的少年,滿是心碎。
“你嫌少是不是,給她一百兩!”
陳王世子急著想解決這件事,一百兩不夠,那兩百兩,他有的是錢,不過是一條人命,難道兩百兩還不夠買這條命。
“人命關天的事,陳王世子也不先問清楚情況就急著賠銀子,這也不妥。”季璟琛轉過身問那婦人,“你為什麽說是陳王世子害你兒子丟的性命。”
“她胡說八道,我們世子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隨從即刻唾聲反駁,“就是這個人,我們馬車走的好好的,他突然衝出來撞上,出了事又賴我們。”
“不是的,我有證據,我兒子認識陳王世子。”
婦人哆嗦著從少年懷裏摸出了一塊玉佩遞給季璟琛,季璟琛看了眼後直接拿給了身後的南藥:“這陳王世子好像也往你那兒送過,你看看是不是一樣的。”
陳王世子好詩詞歌賦,更喜歡結交懂這些的人,他的特別愛好之一就是喜歡送玉佩,季璟琛手裏這樣的玉佩南藥也收到過一塊,成色比這個要好一些,但樣子是差不多的,最顯眼的莫過於中間刻著的一個淵字,那是陳王世子的名字。
見南藥點頭,季璟琛朝馬車上看去:“看來也是陳王世子的入座之賓,要說不認識,未免也太無情了些。”
陳淵臉色一變,剛剛是煩躁急了才沒注意到原來南藥也在。
也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陳王世子的態度一下就變了,看著南藥語氣好的不得了:“原來是北家少爺,上回送去你府上的詩集你可還喜歡,今天的事是個意外,我見他出口成章頗有才識才贈了玉佩,卻不想此人極為貪財,並沒有真才實學,於是就將他趕出了府,誰知他反過來要敲詐於我,敲詐不成又闖出來阻攔馬車,這下雨天的避不開就誤撞了他,畢竟是條人命,該賠的銀子我會賠償,不會抵賴。”
說罷還望向南藥,那神情的意思像是再說,我這麽處理你看好不好?
“不是的,我兒子不是什麽貪財的人,他是為了給我買藥看病,為了照顧他弟弟妹妹才去東市參加那個鬥詩,當日回來的時候他還高興的跟我說,雖然沒有奪魁首,但陳王世子賞了他錢,可以給我買藥。”婦人哭著為兒子喊冤,“之後他就常去陳王府裏,可後來他回來的越來越晚,每次回來都疲憊不堪,又一次我還看到他偷偷給自己上藥,身上全是傷,你們看,你們看。”
婦人顫抖著拉起少年的衣袖,那是已經結痂成疤痕的傷,一道道像是鞭子抽在手臂上,看得人觸目驚心。
“他的身上也都是這樣的傷,我問他他也不肯說,人熬的越來越瘦,人也變得不愛笑。”婦人再也說不下去,小心的為兒子拉下衣袖,險些哭暈過去。
她的兒子不能就這麽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就這麽讓這個陳王世子隨意汙蔑,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蘇錦繡著實被惡心到了,虧的記性好,那婦人懷裏的少年不就是當日她陪劉莞兒去東市時在鬥詩台子上看到的那個。
生的眉清目秀,上了台後鬥不出來卻不肯下台,後來遭大家取笑後引起了陳王世子的興趣,被陳王世子親自派人叫下台到他身邊去。
沒想到這陳王世子還有虐待人的癖好。
季璟琛轉過頭看他們兩個,低聲道:“你們看怎麽辦。”
南藥看向施正霖:“這麽多人看著,是他自己衝出來撞上馬車的,他好賴的很。”
“報官。”施正霖朝蘇錦繡那兒看去,視線頓了頓後繼而道,“他身上有舊傷,府衙裏的人就快到了,讓仵作驗屍,到時候你們告他動用私刑。”
順著視線季璟琛和南藥都看到了撐著傘站在那兒的蘇錦繡,季璟琛輕哎了聲:“子凜,那不是救過你的姑娘麽。”
他話才說完,蘇錦繡轉身走了,季璟琛疑惑的很,上回也是這樣,見了他們猶見了什麽似的:“之前從宮裏出來對你也是愛答不理的,你到底怎麽得罪她了。”
南藥瞥了他一眼:“雨下這麽大,人都散了不該回去?你去攔住陳淵,別讓他溜了。”
府衙的人很快到了,季璟琛攔著馬車,陳淵走不了,心中有怒意,對著季璟琛卻發不出來,都是世子,季璟琛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孫。
“你們想怎麽樣!”
看著府衙的人把地上的人抬走,婦人和兩個孩子走跟著去了,陳淵坐不住,咬牙談條件:“我賠他們銀子還不夠,他自己撞上馬車尋思,難道還是我的錯了。”
說起來他才是倒黴的那個,要是往後誰都往他這兒撞,他豈不是要賠空。
施正霖讓南藥先去府衙,以免那些衙門裏的人動手腳,走到陳王世子跟前道:“那婦人說他身上的傷都是世子造成的,還是請仵作驗過,以免誣賴。”
“她說是就是,我怎麽知道他身上的傷怎麽來的!”陳淵漲紅著臉暴怒,“仵作驗過又能如何,就能證明那些傷是我造成的?你們什麽意思!”
“這不勞世子費心,新傷舊傷,傷了多久仵作能推算出大致的時間,那位公子出入陳王府也有時間,何時去的何時走的,總能找到人問出些線索,未免其中有什麽不清楚的,還是請世子現在就去府衙,省得到時候去陳王府請人。”
還拿陳王府來威脅他,他施正霖算什麽東西。
“施正霖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要不是靠女人救你,現在早沒命了。”
空氣一滯,大雨磅礴下施正霖打著傘的周身空空的,他麵不改色的對季璟琛道:“派個人去陳王府,你留在這兒,我先過去。”
季璟琛點點頭,因為這事已經拖延了一會兒,得趕緊入宮去。
施正霖離開後沒多久,府衙那兒有了初步的判斷,死去的少年除了撞上馬車的致命傷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皆是來自藤鞭之物,魄門有傷。
當仵作來稟報時,公堂之上的人都有些尷尬,意會過來他們所說的傷是什麽後,想到兒子遭的難,婦人直接暈厥了過去,兩個半大的孩子哭成一團,陳淵站在那兒,臉色鐵青。
可這要怎麽判,陳王世子有龍陽之好?那這也不歸衙門管啊;當事人衝出去撞上馬車至死,也不是陳王世子蓄意如此,要判也是賠償銀子,可這婦人哭著喊著是陳王世子害死他兒子,坐在堂上的何大人犯了難。
“何大人,這些可都是他自願的,我陳淵從不強人所難,所賞識之人也皆有才識,今日他先是攔我馬車,後又闖到街上尋死,我念在他死者為大的份上,願意賠償他百兩銀子。”
“若是自願,這手腕上的傷又是怎麽來的,倘若這也叫自願,往後你被人五花大綁,鞭抽五十後再扔出去,可千萬別說是別人強迫的你。”季璟琛涼涼的道出仵作所說的,“若是解剖過後還有內傷,那得再加一條欺淩之罪,大魏朝明律規定,禁用私刑。”
“你!”陳淵陰沉著臉,強忍著沒有發作。
“何大人,死者身上的這些傷,陳世子自己也承認了是他所為。”季璟琛轉過頭看已經汗淋漓的何大人,笑著詢問,“這算不算私刑。”
“這......”何大人拿出帕子摸了一下額頭,這怎麽算,算私刑那就要按著動用私刑來判,要不是私刑該怎麽說,死者又不是陳王府上的仆人,還是個童生,牽扯到讀書人的事就更難辦了,總不能廣而告之說這陳王世子有龍陽之好,還喜歡鞭抽別人。
哪頭他都得罪不起。
“若是私刑,按著律法,陳世子也該受五十鞭,以儆效尤。”季璟琛淡淡的替何大人補充了他不敢說的話,五十鞭而已,比他抽別人的少多了。
“這怎麽算私刑,他那是!”
“淵兒!你怎麽就這麽糊塗!”陳王世子話音未落,外麵匆匆走進來一個華服女子,她看了眼公堂上站著的這些人,隨後目光落到了坐在地上的婦人身上,神情柔和的很,忙叫隨行的丫鬟把衣服拿來給婦人披上,“世子他糊塗,犯了錯傷害了你的兒子是他的不對,你先把衣服披上,這麽冷的天又淋了雨,可千萬別病了。”
好歹養了這麽個兒子,雖然家境貧寒,也不是毫無見識,婦人說了聲謝謝後將兩個孩子摟到懷裏沒有吭聲,既不求也不哭,倒是讓原本準備接受她大哭一場鬧著要說法的陳王妃有些錯愕。
“母妃。”陳淵一看陳王妃來了,頓時有了主心骨,可陳王妃心裏通透的很,一個是曲蟮北家的少爺,一個是皇上的親孫子,來的路上她聽說在場的還有施尚書的兒子,這要鬧開去,陳王府的臉麵怕是要丟完。
“你住口,做了這樣的糊塗事還覺得自己冤是不是,還不快向這位夫人道歉!”陳王妃想快點了解此事,在王爺回來之前把兒子帶回去,將事情的影響減到最小。
可季璟琛哪會如他的願:“陳王妃您來的正好,死者內外傷嚴重,新傷加舊傷,幾個月來數次遭私刑鞭打,若是王妃有不明白的,還可以叫仵作過來問話。”
“季世子,我與你母妃亦是交好。”陳王妃抬手攏了下頭發,笑的得體,“世子他平日裏喜歡交朋友,是鬧的過分了些,將人弄傷了,我們應該道歉,不過說是私刑,怕是嚴重了。”
“不是私刑,那就是他玩的太過了,幾年前城外鎮上出了一樁小案子,一員外府上,幾名十二三歲的隨從被人鞭虐致死,審問時,那員外辯稱是鬧著玩的,今日陳世子的愛好更為特別,喜歡和讀書人鬧著玩。”
季璟琛淡淡咬著讀書人三個字,他說是私刑,陳王妃非說不是,那好,傳出去之後這陳王府是要在上都城中大放光彩了,陳王世子舉賞識之名義褻玩讀書人,這天子腳下,轉眼傳到皇上的耳朵裏,陳王爺的那點功勳還不知道能不能他兒子的世子之位。
陳王妃的眼眸狠狠一縮,那幾個還虎視眈眈盯著她兒子的世子之位,不能傳出去!
半響,陳王妃深吸了一口氣,秉公道:“何大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世子犯了錯,該怎麽判就怎麽判,逝者已逝,陳王府會安頓好這孤兒寡母,不會虧待她們。”
何大人咽了一口水,朝季璟琛和南藥這兒看了眼,啪一下砸了案板:“動用私刑者,按律責五十鞭,罰銀五十兩,即刻執行。”
陳淵瞪大著眼睛看著陳王妃,滿臉的不可置信,被拖出去時還要嚷叫,可惜讓人捂住了嘴,未免他領罰的時候亂喊亂叫,往他嘴裏塞了塊布,押到外頭後逼跪在地,拿起鞭子就開始抽。
那鞭子抽下去多疼啊,第一下陳淵就受不住了,繃直著身子要跳起來,但這些衙役哪裏會容許他亂動,直接把他綁在了凳子上。
陳王妃心疼不已,可再沒有誰比她更想快速結束這一切,外頭還下著雨,五十鞭下去足夠把人打的皮開肉綻,鞭子上淋了雨水後抽下去更疼,從小錦衣玉食的陳淵哪裏受過這些,二十鞭下去後就要疼暈過去。
五十鞭後,已經出氣多進氣少,歪在地上哭的眼淚鼻涕,嗚嗚聲都沒力氣。
陳王妃扔下一百兩銀子後叫人台上世子,匆匆離開了府衙。
南藥將銀子交道婦人手裏,摸了摸那兩個孩子的頭:“你兒子受的欺負雖然不能全部討回來,這也算是對他的安慰,他們重名聲,逼急了對你們也不利,如今這般他們不會再來找你們的麻煩,收好這些銀子,將他好好安葬。”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婦人抱著孩子要給他們磕頭,南藥將她扶起來,差人把她們送回家去。
經此一鬧,兩個人離開府衙時天色都已經黑了,施正霖已經從宮裏回來,在府衙外等著他們。
“我們還準備進宮去找你。”見他這麽快出宮,兩個人都有些疑惑,這才去了多久。
“宋將軍回來了。”太子剛才明著告訴了他,宋老將軍提早幾日回到上都城,已經派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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