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屬於你的戰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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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蘇念,日後你便去鐵縣的分家報道。主家還沒有這麽多的資源養多餘的廢物。”

    坐在首座的青年放下茶杯,神情冷漠。

    “嗯。表哥你找我就為這事?”站在大堂央的黑發少年心不在焉地應到,然後納悶問道。

    首座上的蘇升沉默了片刻,扶額歎了口氣道:“我觀此招用於他人身上,屢試不爽。怎的到你這,便是絲毫無用。你蘇念如今就這般不上進了?”

    蘇念學著似模似樣地歎了一口氣,道:“可問題就在於表哥你們真的不擅長演戲,表情不到位,而且太浮誇。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蘇升皺眉,輕斥道:“又胡亂說話。”

    說罷,又是一聲輕歎。

    蘇升眉宇緊鎖,右食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打著桌麵,沉吟道:“此次你恐怕當真要去。二叔那一脈覬覦你父母留下的那套宅院,已經很久了,此次家族會議,父親迫於壓力,怕是要鬆口讓步。”

    “那就去唄。”蘇念聳肩,狀似不在意。

    蘇升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可知,你蘇念也很不會演戲?你當真願舍棄那座宅院?”

    “人都不在,宅院又有何用?我出生至今,卻是連麵都不曾見上一回呢。”

    蘇念低著頭盯著地板,淩亂的黑發遮住了他的眼瞳,讓人無法看到他此刻最真的情感。

    “既然連麵都這般不舍一見,那何必裝的好像很愛我一樣留下一座靈宅?再則,不要說是見麵了,這些年卻是連信件都停了。”

    蘇升一時語塞,他如何聽不出這看似平靜卻暗潮洶湧的話語?

    隻是這十幾年鑄就的深深的怨恨,又豈是自己此刻幾句勸導,所能夠消彌?

    頗為難的揉了揉眉心,蘇升苦笑道:“罷了罷了,你蘇念隻需知他們從未舍棄你就可,至於這十幾年間的秘辛,你以後自然會知道。”

    說完,他又囑咐道:“二叔尋你有事,你等會可直接去他那裏,想來應是對你的一些補償。你也莫要責怪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你靈犀堂弟的體質你也清楚,他也是被逼無奈。”

    “這次如無意外,你應該會被派去鐵縣掌管家族在那裏的資產。你既然無意武道,那麽這樣的安排也未必不是好事。鐵縣的風光還算不錯,你若喜歡,大可每日間遊山玩水,縱情享樂。隻是鐵縣氣溫多變,平日裏莫要忘了多備些衣物,以防凍著,你未修武,體質可還沒但抵禦百病的境界……”

    蘇念摸了摸鼻子,嫌棄地打斷道:“表哥你出去一趟回來後真是越來越囉嗦了,都說平藍城的女人一個就可抵得上一台戲,你都快抵得上個平藍城的女人了。”

    蘇升怒目圓睜,口幹淨利落地吐出一字:

    “滾!”

    蘇念聳了聳肩,從大廳走出,順著門外那條息河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隻是走至一半,便看到前方站著的一位意態疲倦的年人,他白發蒼蒼,臉上仿佛刻滿歲月風雨的滄桑。

    那是他的二叔,蘇北生。

    蘇念停下腳步,望著自家這位鬢發斑白的族叔,突的對那位堂弟心生羨慕。

    年前這位族叔,可是整個滄州都有命的美男子。而如今,卻仿佛蒼老了數十歲,華發已生。

    自己那位堂弟蘇靈犀這些年受體質所困,每日都需消耗靈石續命,為此,自己這族叔這幾年日夜操勞,卻依舊擺脫不了散盡家產,欠債累累的結果。而這次之所以對自己的靈宅出,恐怕也真是到了不得不為之的地步,亦是得到了家族內部的默許。

    “念兒……”蘇北生艱澀開口,眼神晦暗。

    他心有愧,這次自己這一脈謀劃蘇念靈宅,他雖未開口同意,可也沒像往日一般堅決反對,隻是保持沉默。

    隻因每當想到家的孩兒,心便是一痛,難以取舍。

    “二叔怎麽了?”蘇念微笑道,“我正準備回去收拾行李,和白叔一起去鐵縣。白叔這些年早就在我耳邊嘮叨,讓我和他一起到鐵縣隱居了。”

    蘇北生身子一顫,眉宇間的悲苦之色更重了。

    “二叔,你無需這般的。我本來就無望武途,要那靈宅有何用?與其留在我這暴殄天物,還不如給靈犀治病。再則,若我真不願割舍,難不成二叔你以為族裏能強搶嗎?”

    “念兒自幼便承蒙二叔照顧,一直也沒有什麽可報答的。如今這座靈宅,也算念兒的一點心意。”

    他神色平靜,嘴角帶著笑容,寬慰道。

    他是真這般所想,也沒有撒謊。事實上年前,白叔就在催自己隨他前往鐵縣。而對於自家這位二叔,他也是發自真心的敬重。

    隻因昔日,整個族真正待自己如親子,肯陪自己玩耍的,就是自己這位族叔了。

    他相信,若非是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二叔斷然不會打自己靈宅的主意。

    而這些年,無數次的嚐試之後,是無數次的失敗。自己也有些倦了,此時隨白叔前往鐵縣隱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蘇北生顫抖的輕輕放在蘇念的肩上,然後將他摟入懷,眼眸熱淚滾滾滑落。

    “二叔……有愧於你啊!”

    蘇念靜靜仰望著頭頂蔚藍天穹,那深淺不一的雲線在此刻暗潮湧動,流雲宛若深流。

    不,有愧於我的不是二叔,而是他們。

    ……

    ……

    當蘇念婉拒二叔補償的心意後,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此刻,白叔正一如既往的坐在自己的畫板前,勾畫著一幅十年來也未曾完成的畫卷。

    畫卷上是一片蒼茫星空,浩瀚深邃,廣博無比。蘇念每次不過掃視幾眼,就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十年前,白叔不知從何而來,自言是他們的友人,受他們托付前來照顧他。

    而這一照顧,便是十載。

    蘇念最喜歡白叔的地方,便是他那塞滿了幾大書箱的藏書。

    此刻間,他從房內的書櫃抽出上次未看完的書籍,坐到了院落內的躺椅上,愜意的躺下。

    “白叔,我們過幾天就去鐵縣。”

    一直緊緊凝視畫板卻極少下筆的白叔放下畫筆,目光幽深,回頭望向他淡淡道:“決定好了嗎?”

    “嗯,這裏正好留給靈犀治病用,給咱倆浪費了。”蘇念隨口道。

    “那便後天出發吧。”白叔道完這句後,再次執起畫筆。

    話落,院內陷入了沉寂之,隻餘蘇念翻書的沙沙聲。

    黃昏落幕,壯麗的血色殘陽取代了天邊的白雲蒼狗。

    當如水的月華灑下,蘇念合上書籍。

    這是本史書,記載著人族上古末年的曆史,蕩氣回腸。他自幼至今,已過無數次,可每每回憶書記載的悲壯上古史,他心都不免意氣激昂心生無限豪邁之意,可想起自身處境,又不禁黯然神傷,

    五歲那年檢驗武資時,那黯淡無光的天資石仿佛就已注定他的一生。

    八歲那年,自己唯一的驕傲粉碎破滅。

    而對於蘇念來說,最沉痛的,並非這些,而是他一生最黑暗的時刻,他們都不在他的身邊,獨留他一人孤獨麵對。

    “白叔,你說,我要是能修武道該多好……”

    他靜靜躺在那,閃爍的目光投向頭頂正被浩瀚星空覆蓋的天幕,輕聲喃喃,聲音有著藏不住的無限憧憬,和絲毫沒有隱藏的極深的渴望。

    他有無數夢想想要實現,可卻因無寸鐵之力,而隻能將其化為奢望幻想。

    哪怕十年嚐試盡數付之東流,他依舊不肯釋這些古籍。隻因每當翻閱這些古書之時,他心那名為野望的火苗都不免被再次點燃。

    哪怕明知這可能是畢生奢望,永不可能實現,但依舊如溺水之人,竭盡全力的不想放開的任何東西。

    而亦是此時,那奔騰呼嘯了無數紀元,卻從未更改過軌道的時光長河,在這一刻……

    轟然沸騰!

    那極高處的萬千星辰,在此刻脫離了既定的軌道,行向那神秘未知之所!

    端坐於畫板之前的白叔怔然片刻,他輕輕擱下畫筆,仰頭望著那一如過去十年的蒼茫星空,目光黯然,沉默許久。

    久到蘇念心生荒誕之情,茫然抬頭。

    他的目光在這一刻與蘇念的目光交匯,心一顫,隻因他看到了那雙眼的黯然,以及那毫不遮掩的如火般熾熱的渴望。

    白叔沉默半晌,輕聲開口道:“念兒,你可知,你母親是這世上天賦才情最高的命師?”

    蘇念怔然,他從未聽聞過命師這一名稱,亦極少從白叔口聽到有關她的信息。

    “然她此生做過的最後悔的事,便是將你生下。”

    此刻蘇念隻覺天旋地轉,足冰涼至極。

    原來自己在他們眼竟是這般角色?

    難怪……難怪……

    可不待他自嘲開口,白叔再次說道:

    “她注定成為最頂尖的命師,可卻無法扭轉她孩子的命運。她的孩子自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命運遺棄。這是何等諷刺?”

    “這世上有很多人信命,但唯獨你不行。因為命運從未垂青於你。”

    白叔走至蘇念身前,將按在他的頭頂,聲音幽幽,隱有哀意,卻也有藏不住的驕傲!

    “念兒,你生而不凡,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命運流沙便存在於你的靈魂之,為你的生命倒數計時。”

    “我們曾經希望你能作為一個普通人,平凡而無憂的活著,永遠不用踏入那這複雜的世界,麵對殘酷的命運,安然度過此生。為此,你的父母選擇離開你,將所有紛擾帶走,去了另一個很遙遠的世界。但如今看來,是我們想的太過簡單天真了。”

    “我早該想到,你的父母都是英傑,而身為他們的孩子的你,又怎麽可能甘心於平凡?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你的心在躁動,從很久以前開始,從你在那些書了解到這個世界的廣闊之後。”

    白叔將輕輕按在蘇念心口,語氣悵然道:

    “念兒,你的心在告訴我,你渴望行走於這廣袤的星海之,你渴望鯤魚化鵬,潛龍升淵。在你的胸口,藏著令我都為之顫抖生畏的無盡野望。”

    “請原諒我們以往的自以為是,隻是我們真的不願你走進這個名為武道的世界,因為你和別人不同。在你踏入這個世界後,便沒有了回頭路,你隻有不斷地前進,向前奔跑,直至尋到你母親預言的那個地方,或是迎來死亡。”

    “那個地方,名為彼岸。”

    “或許,那並不是一個特定的地方。祂可能是一個人,一件東西……”

    “我白墨塵並不知道接下來所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但我想,你應該有選擇的權力,選擇你命運的權力。因為你已經長大了……”

    “念兒,屬於你的戰爭開始了,你準備好了嗎?”

    “哪怕你的前方是最深沉的永夜,永遠沒有黎明;哪怕你已遍體鱗傷,無力奔跑;哪怕那前方終究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注定一切成空”

    “念兒,你是否還願意走下去?”

    空卷起的狂風呼嘯,將蘇念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仿若少年此刻沸騰炙熱的內心。

    他緩緩直起身子,脊梁如長槍挺直,望向身前氣勢如淵如海般的白叔,直視那雙深邃幽深的眼眸。

    他的心有千言萬語,卻最終隻化為風的一句呢喃。

    這句呢喃湮沒在狂風,卻散發著灼燒了十年之久的熾熱!

    “我一直……都在等待著。”

    我一直都在等待著……這如夢的一刻……

    在這一刻,蘇念仿佛直視真實,看到了那沉浮在自己靈魂深處的沙漏。

    它身周的所有禁錮枷鎖在此刻層層粉碎,化作微塵散落,顯露出它本來的模樣。

    古樸玄奧的沙漏緩緩倒立,那名為命運的流沙開始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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