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歐陽家的時候，譚老夫人正和戚伯在花園裏說話。

    剛才檢查結果一出來，付玉衡就已經向譚老夫人匯報過了。現在進了門，他便立刻將紙質報告遞給譚老夫人過目。

    看了報告，老太太卻還是連正眼也沒瞧一眼徐千千，繼續和戚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徐千千沒辦法，隻好先進了客廳等著。又怕是老太太會馬上進屋，於是一直站著。

    有了檢查結果做支撐，她至少覺得心裏有底氣。自己是幹幹淨淨的女孩子，在這個問題上，老太太也沒什麽刺兒可挑了。

    大約是瞥見了她在客廳裏眼巴巴地候著，老太太就更來了精神，磨磨蹭蹭半天也沒抬腳。

    徐千千有了一種被罰站的感覺。。

    站著站著，她想起自己的奶奶來。小時候的徐千千胖嘟嘟的很是可愛，笑起來特別甜，人也很懂禮貌，所以不論家裏外麵她都很受老一輩人的喜歡。

    徐千千的爸爸徐萬來是獨子。奶奶劉芬身子不好，直到三十多歲才好不容易懷上了兒子徐萬來。而徐萬來也是近三十歲才有了徐千千，於是徐千千記事的時候，奶奶也已經七十歲出頭了，就是差不多譚老夫人現在的年紀。

    印象中的奶奶，總是笑嗬嗬的，偶爾還有些頑皮。她會時不時地會從兜裏掏出各式各樣的糖果，或者小玩意兒遞給徐千千，然後再在一旁，開心地看著這小小的人兒被突如其來的驚喜逗樂的樣子。

    雖然奶奶已經走了十幾年了，但她溫和慈祥的笑臉仍然留存在徐千千的記憶當中。以至於今後再看到其他的老太太，她也總覺得她們是溫和的，慈祥的，就像自己的奶奶一樣。

    但今天，譚老夫人的出現，卻徹底改變了徐千千對於“老太太”這個詞的定義。

    *

    過了大概一刻鍾以後，譚老夫人終於回了屋。

    她今天當然是有備而來。

    在加拿大聽到兒子曜成說了這件事，她當下就反對。再一聽是曹美玲牽的頭，而曜成又是讚成的意思，更是氣得病倒了。

    眼看身子剛好一點，她就立刻飛回了國內。飛機剛一落地，她的電話就已經打到了D市重量級的媒體那邊。目的隻有一個，即刻拿下所有關於徐千千的照片和文字報道。

    這個家真是無法無天了，現在已經沒人把她這個老太婆放在眼裏。那好，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家到底是她曹美玲做得了主，還是她譚孝雲做得了主。

    重新坐回沙發上，譚老夫人先讓其他不相幹的人都退了下去，隻留下付玉衡和戚伯候著。

    接著，她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檢查報告，仔仔細細地審視了一遍。

    老戚，徐小姐住進來多久了？”她問。

    不久，這個月頭住進來的，這才剛大半個月。”戚伯回答。

    戚伯話音剛落，譚老夫人便將檢查報告一摔。

    徐小姐，你以為我們歐陽家是什麽？這大半個月來你身上的吃穿用度，還有你母親在K醫院那邊的花費，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數？”

    隔著鏡片，譚老夫人盯住徐千千。

    徐千千不知老太太的用意，不敢胡亂作答。

    媽媽在醫院的花費肯定是個不小的數字。。但就自己而言，她真的沒有亂用過歐陽家的一分錢。

    一直以來她都很小心翼翼，吃的不多也不挑食，大部分時間進進出出都是自己走路和搭公車。曹夫人帶過來的東西她知道很貴，於是也都還放著。手中最值價的，大概就是那枚“歲月如歌”和為了酒會訂製的禮服。可她也從沒覺得那些東西是屬於自己的，所以用過之後她都小心仔細地收好了。

    見她不敢搭腔，譚老夫人隻當她是知道自己理虧，便冷笑了一聲。

    徐小姐，你應該很清楚。就這些錢，足夠像你這樣的普通人家吃吃喝喝好幾輩子了。可你呢，臉不紅心不跳地花著錢在這家裏住著。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不說身子有了反應，就連碰都還沒讓我孫子碰過！你這招吊著男人胃口撈錢的本事，是在哪兒學的？”

    徐千千漲紅了臉。

    麵對譚老夫人這樣刻薄的話，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本以為通過了檢查，就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老太太也許會高抬貴手放過她。但沒想到，她竟然又指責她的完璧之身也是個錯誤。這橫豎都是個死，看樣子老太太根本就不打算要放過她。

    徐小姐，我可以承認你的身份，但是在其位也要謀其政。既然你是諶司他媽精心挑選出來的優秀基因，那該做的事情你就要按著分寸做好。你之前簽的那份協議，基本等於是瞎胡鬧。成立條件，時間限製什麽都沒有。。”

    譚老夫人頓了頓，直接將身子靠到了沙發背上。

    這樣，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辦法，我隻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從今天起，你馬上帶著你自己的東西搬出去。以後每周進來三天，每天晚上八點前必須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前必須離開。除去你身子特殊的那幾天，每個月也能來個十次左右了。如果三個月之後，你肚子仍然沒有一點反應，這份協議就當是作廢了，而你母親也自然要從K醫院轉出去了。”

    聽到這裏，徐千千已經渾身發抖。在老太太眼裏，她真的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商品，一個生孩子的工具。

    見她分明是害怕了，譚老太太的臉色卻仍舊沒有一絲鬆動。

    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現在的協議是一個月給你二十萬，如果你答應了我的建議，我可以每一次都給你二十萬，並且當天結賬。就這樣，三個月以後哪怕你肚子裏沒消息，手裏也能妥妥地多上六百萬。”

    徐千千抬起頭，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老太太的話已經完完全全地碾碎了她的自尊。按次結賬，每次二十萬。今天她才明白了，原來自己還是個這麽值錢的代孕工具。

    咬著牙，徐千千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老夫人，如果我不願意的話。。”

    不願意？那也沒關係，還有一個辦法。”譚老太太挑眉。

    從今天起，你馬上搬出去，這份協議也立即終止。今後，你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孫子麵前。當然，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所以如果你同意這個方案的話，你母親也不用轉院了，她在K醫院的全部開銷我會負責到底。之前已經付給你的那六十萬，你也不用還了。就這樣，大家兩清。”

    徐千千的眼淚終於吧嗒一聲，滴落在了地上。

    總之不論如何，都是要她立刻搬出去。

    譚老夫人不愧是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痛點。為了母親的病，她才會參加這個項目。如今隻要她消失，老太太就能夠確保她母親的治療條件。。她還有任何理由拒絕嗎？

    自從上次說了那樣的話，歐陽諶司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這也可能就是他的授意，隻是不便親自和她講，於是，借了譚老夫人的手趕她走。

    想到這裏，徐千千慘淡地笑了笑，“那就按照第二個選擇來辦吧。。”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老夫人，謝謝您願意負責我媽媽的醫療費，我真心地替我媽媽感激您。。如果沒有其它的吩咐，我就先上樓去收拾東西了。”

    朝著譚老夫人輕輕鞠了一躬，徐千千轉過身上樓去了。

    沒想到她會這樣反應，譚老夫人眼中略微閃過一絲觸動，但很快又恢複了堅定。

    而戚伯在一旁看著，揪心不已。

    前幾天他是眼看著這兩個年輕人鬧別扭，而少爺確實也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打到公司去，隻有邱秘書接電話。說是少爺忙，這幾天都要住在公司裏，但真實的情況，確實不好說。

    到了今天，又鬧了這一出。

    於是一時半會兒，他也實在辨不清這是老太太的一意孤行呢，還是說這根本就是少爺的安排。

    *

    徐千千關上了臥室門。

    她倚在門上，看著這個空空蕩蕩的大房間，心裏覺得好不淒涼。

    仔細再想想，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既能放自己一條生路，又能讓母親的病得到治療，老天爺也實在是太眷顧她徐千千了。。

    她應該要感到鬆一口氣才對，或者應該要笑出來才對。

    可為什麽眼淚卻反而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在心底裏那一絲隱隱約約的刺痛又是什麽？

    拿出手機，她看著裏麵那個叫做“歐陽先生”的號碼。鬼使神差的，她居然把它撥了出去。。

    而電話竟也立刻被接起來了。。

    徐千千？”男人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徐千千愣住了，她這是在做什麽。。打給他，是質問他，責怪他？還是感謝他，和他告別？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徐千千？說話。。”見她沒有聲音，男人又問。

    嗯，你在哪兒呢？”徐千千胡亂地應了一句。

    對麵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在外麵。你找我有事？”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一如既往的沒有一絲波瀾，讓人完全聽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徐千千這才反應過來。

    譚老夫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協議立即終止，並且要她今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歐陽諶司的麵前。

    如果這些本來就是歐陽諶司的授意，自己還打給他，是想要繼續糾纏嗎？

    眼淚一下子湧得更厲害了。。

    沒事，我就是問問你，你先忙吧！”徐千千趕快掛了電話，接著，又直接關了機。

    她不是一直期盼能夠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嗎？現在，已經有了現成的機會擺在她麵前。而她需要做的，就是踏出這最後一步。

    把這一切忘了吧，徐千千。別掙紮了，忘了吧。

    放下電話，在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之後，徐千千拖著行李箱下了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