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封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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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抱著太刀走了進來。堅硬冰冷的刀被捧在柔軟的雙臂上,拴著紫珠的穗子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搖晃,少女跪坐在地,沒有發覺氛圍變得更僵硬,伴音小姐欲言又止的望著她。
a回以懵懂的笑容:“這是一期一振。”
光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什麽啊。夜鬥凝視著它片刻後,幹脆伸出手,也就是那一瞬間,混亂而又鋒利的氣迸射,堅決地阻止了他的觸碰。
但對於審神者而言,這隻是清風拂過,她訝然的碰了碰太刀:“咦?之前明明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握著劍柄,將刀身一點點抽出,明淨的刃麵映出她琥珀色的雙眼,她將太刀橫放膝頭,手指溫柔的拂過。
感知。呼喚。她仿佛得到了莫名的指引,靈力源源不斷的匯入鋼鐵之中。
長久以來的隔膜在這一刻被打破。她看到了空蕩蕩的庭院。落葉被掃堆到一起,一筐紅薯放在一旁,手邊是茶具,懷裏……
是永遠不會再有回應的刀。
“主公大人,不要著急。”
有些發涼的手指遮住了她的眼睛,少年寬慰的聲音更像是歎息。他不容拒絕的將一期一振從審神者手裏拿走。a不知為何忽然有些慌張,她的手指勾著太刀,感覺到它被一點點抽離。
她的唇齒之間漏出喃語:“還給我呀。還給我……”
還給我……什麽呢?
她忽然清醒過來,怔怔的看著那把太刀,眼神流露出自己也不了解的渴望與憂鬱。那究竟是刀的回憶還是自己的呢?一期一振到來的時候,她似乎也看過這樣的場景。
物吉貞宗於是又把一期一振交還給她,她下意識的抱住,不可思議,懷中的鋼鐵仿佛是活物,傳遞來了仿佛安撫一般的細微感覺。
夜鬥抱起胳膊:“那——現在是解決了?”
他什麽都還沒做啊……但是五元是絕對不會還給這把刀的!
結果物吉貞宗根本沒看他,少年全神貫注的凝視著他的主公,目光盈滿了愛憐之意,他鼓勵的說道:“主公大人,你看,這就等到了呀!”
是、是這樣嗎?a茫然的看向神明大人。為了對得起五元的夜鬥深沉的咳了一聲,用自己最真誠的口吻說道:“不要急,慢慢來,你不是說這把刀是你的新同伴嗎?也許召喚需要醞釀感情之類的?”
“哎?”
“沒錯,一定是這樣,刷滿了好感度後就是cg獲取……不,召喚成功的!”
“那麽,你的請求我完成了。”
神明大人一語雙關。毫不知情的審神者呼出一口氣,恭恭敬敬的奉上五元。
“麻煩您了夜鬥大人,耽誤了您的時間……”因之前夜鬥趕場子的舉動,她誤以為神明大人真的業務很忙,想了想又從櫃子裏拿兩份布丁,“沒能留您和伴音小姐共進晚餐,真的很遺憾,這姑且算是我的小小心意吧,請拿去當宵夜。”
夜鬥開始覺得她或許真的是審神者了——無論是對神明的態度還是舉動,都簡直熱忱的讓神明都感動啊!
“晚餐的話,什麽時候都可以邀請我的。這種請願我也是願意接受的。”居無定所的神明一點都不矜持的自薦著。一手接過布丁,一手將硬幣拋了一下又接住,發出了清越的聲響。
“算是贈禮吧,審神者小姐,建議你多關注下身邊的人,或許能得到答案。”
他迎著付喪神平靜的視線挑釁般勾起唇角,與伴音一同消失在房間裏。
“那是什麽意思?”
審神者困惑地向信賴的同伴詢問。脅差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細長的手指在她小腹處交握,形成一個封閉的動作。
他的溫度,他的氣息,全部沾染上來,審神者有些別扭的想要躲開,然而物吉貞宗的手臂已經收緊,他的臉龐貼在少女單薄的肩頭上,聽到她體內鮮活的心跳聲。
這個人是真實的。活著的。——實在是太幸運了。
“我也不知道呢。不過主公大人別擔心,我會把幸運帶給你的!”
脅差一如既往,燦爛而純真的微笑著。
因之前和伊藤光約定過“遊戲成功就說什麽是告白寄物櫃”,次日放學後,a和伊藤光約在高中部門口的甜品店見麵。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高中部少女們的裙角不知不覺從膝下一點點向上收攏,露出線條美好的雙腿,她們個個身材修長窈窕,走動間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看得a很是羨慕。
今年她沒有長高——連一厘米都沒有——隻有一米五一的審神者身高不足,有時候坐在高椅子上腳尖都夠不著地,隻能勾著腿輕輕晃悠。
“好想長高哦……”她對後藤藤四郎比劃著,孩子氣的將吸管咬成四四方方的形狀,“我不貪心啦,長到青江那麽高就好。”
“青江先生有一米六七了吧……不過呢,大將畢竟還小嘛,才十五歲,還能長大的!”隻是應該很難長那麽高了。後藤藤四郎咽下了吐槽,他其實和審神者同病相憐,於是一起許願:“我也想長到一期哥那麽高。就算是短刀也一定可以長大的!”
“一期一振有多高呢?”
“比陸奧守要高三公分。”
a回憶了一下自己和陸奧守吉行之間的身高差距_(:3」∠)_那三公分的長度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陸奧守吉行對a來說已經是很高的大個子了。
她有點想不出那種身高下的後藤藤四郎是什麽樣子,少年會褪去可愛的外形像小狐丸那樣成熟又野性嗎?
成熟又野性的狐狸大人今天沒有來,據說是天氣熱了起來沒法適應,所以窩在家裏避暑了。
對此付喪神們都樂見其成。博多藤四郎提前開了家裏的空調,務必要讓太過黏主人的家狐成為宅狐。
他們之間的波潮暗湧審神者毫無察覺,她私下的性格與黏人狀態的小狐丸不相上下,都是一樣的撒嬌狂魔,逮著誰都能玩鬧起來,充其量隻是覺得大家對她更熱情了一些。
這樣也很好呀。被在意著,被寵愛著。好幸運又好幸福。
如此這樣等了半個多小時,天色漸漸昏暗,她才看到伊藤光匆匆忙忙趕過來,她部活剛結束,頭發都潮成一縷一縷的,臉上是健康的紅暈,她拿著袖子不停擦臉。
“熱死了熱死了,借我喝一口啊!”
她端起a的杯子就是一口豪飲,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塊在玻璃杯壁上敲出脆響。a歎了口氣,拜托店家送一杯溫水上來。
“不要喝冷的啊,小心拉肚子。”
伊藤光故意粗魯的捏了一把她柔軟的臉頰:“喲小七月口氣可真像女朋友。”
她手指帶著繭子,觸感粗糙卻很熟悉,a一把握住,在她手掌上細細摩挲,伊藤光笑個不停,卻還是乖乖任她擺弄:“這是看手相嗎?摸出什麽了嗎?”
“學姐是劍道部的?”伊藤光手指上繭的位置a曾在付喪神手上也摸到過。審神者心裏油然生出親切之感。伊藤光點了點頭:“對呀。我沒說過嗎?其實平常沒這麽晚的。主要是今天來了藤美學院的主將,真是厲害的女人,我被打的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啊。”
“哎呀,她出來了。”
a向校門口看去。果然有一位高挑的少女款步走出,她穿著藤美學院的綠裙校服,端麗的容貌沒什麽表情,卻越發襯出起氣質高潔,一舉一動都很有大家小姐般的高貴。
伊藤光朝她揮了揮手,少女頷首作為回禮,悠然遠去了。
“這個學姐好漂亮……”a感歎著,也有幾分羨慕,“她的劍道很厲害嗎?”
“那是當然,她可是劍道名流毒島家族的千金,全名毒島冴子。……怎麽說呢,和她對戰,總有種會真的被劈中切開的恐懼感。據說就算是男人也鮮少有能在她的氣勢下能揮刀的。”
後藤藤四郎麵露不以為然。那隻是現世太和平了而已。軟趴趴的架勢,毫無斬殺敵人的意識,那種隻能說是“陶冶心靈的藝”而已。
但是付喪神們不是。從血與火中淬煉出來的,那是真正的“殺人之技”。
“不說她啦,你要是想認識她的話我下次替你引薦吧,她也挺喜歡聽一些怪談故事的。”伊藤光調整了一下坐姿,“我聽篠崎說了,你們昨天的遊戲也成功了?還……遇到了一個神明?”
說到最後時她語調古怪。顯然是覺得很難相信。不過這件事的真假也無需辨別了。她從包裏拿出一個本子,在上麵隨意的寫畫著。
寥寥幾筆,一個醜的驚人的六麵體就出現在紙上。伊藤光還在上麵寫了一個大大的“櫃”字。
“告白寄物櫃。顧名思義,就是一個用來寄存告白的櫃子。這是兩年前流行的遊戲。”
“兩年前,我初三,正是怪談社的成員之一。篠崎還是個剛加入怪談社的一年級小朋友。但她很細心,很快就負責其社團的道具管理。”
“而當時的社長是我的朋友,姑且稱作a……啊,不好意思,不過怪談故事裏的女主角多數都是叫a或者a子啦。”
a理解的點點頭:“沒關係的。之前大家玩百物語時想不出名字也有按字母排過。”不過都避開了她的“a”。
大概是不想讓她有代入感吧。這樣細微的體貼讓a對怪談社全員的好感與日俱增。
伊藤光咳了一聲:“a……我是說我朋友,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後來她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告白寄物櫃的玩法,想借此來得到喜歡的人。”
不知道怪談到底是哪個編的,在學校這種地方流行的怪談竟然十個有九個都和戀愛掛鉤,所以,這是一個千篇一律的俗套故事。時至今日,伊藤光都覺得可笑非常——不管是故事情節,還是故事裏的人。
“告白寄物櫃的玩法很簡單。連續七天,在櫃子裏放上喜歡的人的照片和自寫的請書,第七天將人約到櫃子前,就會告白成功。”
“聽起來是不是一點都不像怪談?更像是個戀愛魔法道具對吧?因此我朋友和我們說‘放心啦沒什麽危險’,在第七天將她喜歡的人約了過來。”
“她果然成功了。”伊藤光慢慢的說道,“我們都替她高興,大家都說這個櫃子真靈驗啊,於是我們將這個櫃子收到了社裏,打算作為社內福利使用。”
“那天是篠崎搬得櫃子,櫃子很小,與其說是櫃子不如說是箱子。因為情書照片都取出來了,所以很輕。然後第二天……我朋友沒有來上學。”
“她的男友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還以為她後悔向自己告白了。那時候我還根本沒法接受超現實的事物,隻是把怪談當做打發時間的樂子。”
不記得在哪裏看過了,要對鬼神尊敬。然而那時候的她們根本沒有這種概念。
“朋友失蹤的第三天,篠崎打了個電話給我,和我說社團教室裏不知誰扔了垃圾,已經發臭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我覺得很奇怪,就過去了,教室門是打開的,篠崎就站在櫃子麵前,櫃子也是打開的,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那是我朋友的頭。”
那真是可怕的光景。伊藤光回憶起來,都會覺再也沒有比之更可怕的了。少女頭顱就這麽立在櫃子裏,沒有鮮血,白白淨淨一如生前般,還帶著夢幻的笑容。
自那次後,篠崎步美就出現了過度呼吸症的症狀,隻要她一旦心理恐懼就連腿都動不了。即便如此,她也不肯退出,反而積極的探索起靈異遊戲的規則,對每一個遊戲者布下了嚴格的要求,隻希望為貪玩的少年男女們留下生路。
而伊藤光這個膽小鬼,根本不敢去碰那些東西,退了怪談社,也許是為了擺脫這種無力感,她在後來加入了劍道社。
揮動著木劍,感受著現實的力量,仿佛這樣就有了對抗的資格。
隻是偶爾她還是會來看看篠崎步美,看著這位後輩在這條路上努力前進著。
“朋友的死因,到現在都還是個謎團。不過我和篠崎都認為是箱子的詛咒。我們試過扔掉它,或者把它送到垃圾處理站,但最後它都會莫名其妙回到社裏。那時候我們真是快被它逼瘋了。”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誰把這件事傳了出去,總有人來找篠崎討要櫃子,因朋友的戀情隻持續了一天,告白寄物櫃便又被他們稱作‘一日寄物櫃’。”
“那後來呢?”a問道。
“後來?”伊藤光自嘲一笑,“後來篠崎自己把櫃子藏起來了。我也不知道她藏到了哪裏,竟然一夕之間就看不到那個破櫃子了。那些找死的白癡鬧了幾次,被她舉報到老師那裏去,哈哈,真有她的,還振振有詞說‘我們隻是交流故事’,把那幾個人氣的臉都綠了。”
a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個頭和自己差不多的篠崎步美怒視著或許比她還要高大的同學,她不禁微笑起來。
“社長真厲害。”
伊藤光半是讚美半是譏諷:“她是很厲害……這幾年也不知道自己瞎搞玩了多少遊戲,竟然還沒把小命搭進去。”
“七月,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在你們遊戲成功後才告訴你這件事嗎?”
a猶豫了一下:“是因為今井桑向社長討要告白寄物櫃嗎?”
“是也不是吧。我很擔心篠崎,那丫頭是一根筋,倔的要死,我擔心今井老是纏著她,她會再去碰那個櫃子……七月,你和篠崎關係好,我想請你多照應她一些。”
“畢竟,有你參加的遊戲,都成功了不是嗎?”
伊藤光的目光輕輕掃過裝壁紙的後藤藤四郎。她聲音無比感慨。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妖怪。能驅使這樣的存在,七月,你不是普通人吧?”
好一會兒,審神者才弱弱的申明。
“不是妖怪,是付喪神啦。”
作者有話要說: 困,後續收尾寫的有點潦草。總之意思就是這樣_(:3」∠)_以後再補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