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式神的身份……我也想在之後為你奉獻一點力量。”

    ——當然是假的。

    清水悠真是被掐死的。多可笑。擺出乞求的姿態, 他以為避開了死局, 最後還是迎來了窒息的終點。即使死後他化作幽靈，卻也未能反抗那個怪物一絲一毫。

    那個裝了他的內髒的布偶成了新的牢籠。常世之中，他是醫生，他可以欺騙無知的少女，可以輕易將她們反抗的肢體箍在手中, 可以如擺弄人偶般控製她們——但對怪物而言, 他才是玩具。

    立場輕易顛倒。如果他有力量就好了。隱秘的渴望滋生, 他緊緊盯著對他的提議麵露驚訝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一定會答應他的吧？

    如果可以留在她的身邊, 她是否會像信任那些兄長那樣對自己交付信任呢？幽靈的腦海裏浮現之前她被兄長接住的場景, 如果留下，他的夙願——

    “對不起, 我做不到。”

    a為難的說。

    她的能力隻與刀有關，就算有魔法少女加持，也隻是演化成“物品”而已。讓死靈成為式神？不如問問夜鬥還有些可能。

    “您想幫我，我很高興。謝謝您的心意, 不過你看哦！我也很厲害的！還有一期一振, 他一直在保護我，不用……”

    不要說了。

    劇烈的、撕裂般的痛楚在這個軀體裏醞釀，清水悠真僵立在原地, 而真正打斷少女努力組織的安慰之詞的，是黑暗中飄出的細細聲線。

    “悠真被嫌棄了呢。你還是想離開我嗎？可是明明約好的，要成為我的朋友的。”

    曾親手扼死醫生的洛麗塔少女慢慢走了出來, 這一瞬間，場中三人反應不一。付喪神踏出一步，刀光如流動的月色，他背後的少女符紙遮麵，唇角緊緊抿著，謹慎的退到絕不會影響戰鬥的位置。

    “回來吧，悠真，畢竟是朋友，我會原諒你哦。”

    “玲美奈”停在刀尖前，對割開的細小傷口視若無睹，兔子布偶在她手裏搖搖晃晃。她的衣袖破破爛爛，浸透了血，是之前毒島冴子砍傷的。但她仿佛根本不痛，肢體移動時毫無阻礙，任誰看到這幕，都不可能相信她會是普通人類。

    尤其那種憎恨、恐懼、絕望……a從未見過那樣龐大的怨意，被“玲美奈”捏在手裏，發出掙脫不得的哀嚎。

    無須再考慮了，這個“玲美奈”，根本就不是人類。

    被點名的幽靈神情木然，他身上微光越淡，身體仿佛要就此融入黑暗之中。a心裏擔心，不由得伸出手去拽住他，靈力輸入，本該是讓未曾被汙染的靈體得到補充的——

    但實情恰恰相反，清水悠真如一尾被煎炸的活魚般，狼狽的甩開了她的手指。在審神者愕然的視線裏，他的額頭裂出縫隙，尖角長出，頂端旋出嫉妒的黑氣，它張狂的大笑著。

    般若？它不是已經……！

    黑火在接觸的刹那延伸而來，a好像又一次陷入了誰的情緒傳染之中，墜進了沒有底線的淵底。

    想要擁有。想要操控。想要玩弄。過來，你是屬於這裏的。怨恨吧、嫉妒吧、扭曲成奇形怪狀——

    黑火猛然騰起，舔舐著包裹住她。然而這一次依然毫無收獲，毫不設防的心靈找不到絲毫燃料，它唯有不甘的將她拖拽進更深的黑暗之中。

    “主人！”

    目睹了這一幕的一期一振焦急的衝了過去，然而緋袴的最後一角布料也被徹底淹沒。隻留下那個形體不斷扭曲的煙氣，任由太刀劈砍，忽聚忽散，變得更加凝實。

    “真是有意思，你的心裏，擁有著幾乎可以孕育出妖怪的憤怒。不甘心？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怨恨？啊啊，真複雜，可惜沒有我所需要的嫉妒。”

    不過這也很有趣了。一想到那個用愚蠢的記憶困住自己的人類，身邊竟然藏著這樣的怪物。般若樂不可支，放聲大笑起來。

    “好極了，好極了，我真想看一看你暴露時她的反應。自己所信任的、等同於視作心靈支柱的人其實早就墮落了，她會不會徹底崩潰，就此來到我這裏？雖然她蠢得可以，但如果可以擁有她，我……”

    它被劈成兩半。這一次，般若沒能再粘附回去，刀氣撕剮著傷口，妖怪的形體被不斷消磨縮小。

    “真可怕！被說中後的樣子，你應該感謝我沒讓她看到。”

    即便如此，般若依然挑釁著。試圖挑起他心中蘊藏的惡。然而付喪神眼中的怒意漸漸消退，化作一片死寂的幽深，他冰冷的、做了一個仿佛笑的表情。

    “把主人還給我。”

    “把她還給我。”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而另一邊……審神者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被般若吞沒後，她來到了一個封閉的黑色空間，這裏什麽都沒有，她像個人偶一樣無法動彈，清水悠真就在她的麵前，以一種從未見過的奇異眼神打量著她。

    這目光叫少女不禁瑟縮起來，隻是他的額頭上依然生長著銳角，想起般若曾經搞出的屠殺事件，a心中的焦急又壓倒了空耗時間的細枝末節。

    不能讓般若成型，般若汲取著人的怨憎嫉妒為食，之前尚未成熟就被她消磨殆盡，雖不知它怎麽逃走又寄生在清水悠真的身上，可是這一次它如果想真正出現在世界上，就勢必要將宿主吞噬殆盡。

    而清水悠真，連身體都沒有，幽靈被妖怪捕食，那將連來生都失去——

    她不能開口，不能動，隻有努力控製著體內靈力尋找出路。清水悠真似乎已經欣賞完了，他牽起她的手，竟是半攬住她的肩膀，輕盈的轉了一個圈。

    誒？

    a茫然的看著清水悠真擺弄著她的肢體跳了一支舞。感覺就像牽著死屍一樣……僵硬又滑稽。清水悠真倒是對此很高興，唇角勾起，他滿足的歎息著。

    “我一直……”

    後麵的話，a沒有聽清。醫生癡迷的在她指尖啄吻，少女登時驚得頭皮發麻，這一慌亂，靈力走岔，卻又誤打誤撞衝開了某個節點，剛才還癱軟在幽靈懷中的少女猛然退了出去，嘶嘶抽著冷氣。

    好痛！

    暴力衝關的後果就是腦袋刺刺的痛。靈力流失了一部分，仿佛通向了某個渠道。a隻以為是一期一振在外麵開打了，她焦急的抓住清水悠真，就要故技重施。

    但是曾經吃過一次苦頭的般若怎麽會重蹈覆轍？它與清水悠真的聯係僅僅隻有一絲，a不能再反過來把它困住，相對應的，般若對清水悠真的控製也降到了最低。

    也就是說，眼前曾經悉心照顧a的醫生，剛才的舉動，全是出自真實的內心。

    推導出這一點後，少女有些不知所措，笑麵青江曾經的叮囑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以後最好不要再和他有接觸。你之前住院的事情，我有問過三田君，他也覺得這個醫生有些危險。】

    【我覺得……他和那個知久，有些像。】

    a曾經以為那是錯誤的揣測。或者在之後的毫無聯係裏，醫生會尋找到真正合適的人。然而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什麽叫做“和知久有點像。”

    知久那個男人，愛慕富江、憎恨富江、深深嫉妒著所有迷戀富江的人。為此他不惜以身供奉妖怪，牽扯到無關的人，瘋狂的隻能看到自己眼中的目標——

    那麽清水悠真呢？

    “醫生……”少女怯生生的開口，她害怕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逃走，卻還是想最後努力一把，“你被般若寄生，是因為我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為了拯救我而答應和我在一起嗎？”

    a語塞了。她搖了搖頭，所有的解釋都被幽靈輕描淡寫的堵住了：“沒關係，我也不需要你答應。”

    ……什麽叫做不需要你答應？

    少女心中的不妙感越來越強烈，清水悠真卻隻是露出了一個與她住院時，一般無二的笑容。

    平靜地、壓抑的、卻又毫無感情的笑。

    “我啊，最喜歡聽話的孩子了。”

    那個夜晚，清水悠真目睹了般若誕生的全過程。在富江唆使的蠢人即將扼死知久時，妒恨的雙角終於誕生，它扯碎男人們，又將美麗的怪物作為戰利品貫於角上，而本該被一並殺死的清水悠真，被般若放過了。

    【你的心裏有著嫉妒，以後會有召喚我的時候。】它戲謔的說道，然後不到短短一個小時，它就被審神者消滅的隻剩下一絲意誌，狼狽不堪的逃進了清水悠真身體裏。

    本就是從人心中誕生的妖怪，在選定宿主後當然可以毫無障礙的看到對方的記憶。般若意外地發現這個儲備糧竟與那個少女相識。並且，清水悠真心中絕大多數的妒恨，都來源於此。

    多麽有趣。又多麽的巧合。為了催發嫉妒，般若毫不猶豫將“那孩子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訊息傳遞出去，沒有什麽比曾經觸手可及的目標、最終再也觸碰不到要更加令人發狂了，它就此耐心的潛藏著，修養著，等待著報複的機會——

    而現在，就是時機來臨。

    般若又一次躲過一期一振的刀鋒，它隻剩下一層朦朧的剪影，付喪神的動作始終穩定、敏捷，仿佛將個人意誌抽離出去，縝密得到了近乎可怖的地步。

    好在這裏並非他們兩個。

    還有一個將一期一振視作兄長、卻又實行狩獵之實的“玲美奈”。

    她似乎也認識到一期一振與以往捕捉的兄長不一樣，他更加強大，更加溫柔，也更加冷酷。

    般若狡猾的朝抱著布偶的“玲美奈”那邊飛去，試圖以她為盾牌。雖已確認她應當不是人類，可外表總歸是類人的。它覺得守在那種a那種蠢貨身邊的人應當也是有道德底線的。

    然而麵對阻礙，一期一振臉色未變，看也不看一眼，揮刀，散發著腥臭的汙血濺落。

    “好痛！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玲美奈”向心中認定的兄長伸出手，常人已經死去的傷勢，在她身上仿佛隻是一種裝飾，發現哀哭毫無作用後，她便換做猛烈的進攻。一期一振的神情沒有絲毫波瀾，他揮動太刀，既是敵人，那麽就隻有斬殺這一條道路。

    如此，才是刀的使命。

    在漾開的清冷刀光中，他的雙眼也仿佛是鋼鐵鑄就，無情的看向般若。

    “我最後說一遍，把我的主人，還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的修仙……這章超級卡，從八點寫到一點半，天知道我在幹什麽，而且劇情還沒扯完_(:3」∠)_

    一期一振不是暗墮不是暗墮不是暗墮！是啥我不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