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典藏(八)

字數:7159   加入書籤

A+A-




    到處都是蠕動的人影, 白色麵具被推擠到頭頂, 豔紅的嘴開合著吐出呻//吟。有的追逐著發動的車子想要攀上去,a抽取了最後一絲魔法的力量,屬於她的人形將黑影踢扒踹拽,很快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好處是客車不再受到拖累,在駕駛者精妙的操控下絕塵而去。壞處是被打倒的黑影盯上了a, 竭力想要擺脫束縛, 向她喜悅的伸出手。

    “求求你來我這裏吧、請取走我吧, 然後將回報給我……”

    為什麽這些東西都在懇求著取走與回報?

    祭典上的表演、之後的驟變, 一切都隻差一根線頭便可以抽絲剝繭。這次有了準備, a險險的逃過它們圍堵過來的身影。

    這裏已經不是人間, 而是化作了另一片領域。曾被那位真正的神明大人稱為“彼岸”的地方。

    也許她們一開始進入的就不是現實、也許隻是在剛才災厄瑪麗開槍的一瞬間那個世界與小鎮重疊……更詳細的就很難分辨了。

    以人類為目標的鬼蜮,自然隻渴望將人類留在這裏, 礙事的必須隔離出去。除此之外,a想不出來龜甲貞宗與大典太光世的消失的理由了。

    他們會回到本丸嗎……還是就此在之外現世等候?

    a在鬼影憧憧的隧道裏搜尋著災厄瑪麗,之前的地方隻留有一大灘暗色。

    是死了?還是逃了?不確認的話a實在難以安心。那個女人人如其名,熱衷於□□的她可以隨意掀起可怖的災難。

    沒有應不應該, a隻是“想要”殺死她。

    就如同解決怪談一樣。她的心情無比平靜。一聲輕啼在隧道裏悠悠傳開, a驀然抬頭,看到一隻拖著長尾的白雀飛了進來。

    怎麽又是鳥兒?

    它停在一處被踢翻的攤子上,歪著頭黑豆般的眼睛似乎注視著a。輕輕往前蹦了幾下, 又停了下來,發出催促的咕咕聲。

    a輕盈的避開朝這裏走開的黑影。出奇的是,剛才還對她窮追不舍的家夥此刻都視若無睹起來, 如同聽到指揮,規律的排起了隊。

    多數又回到了隧道的兩側——就像觀眾;極少數的站在路中間——就像那些法披少年少女,隻差一位石田師傅。

    於是它們從身後扯出一個中年女人。

    女人發絲散亂,麵無表情,黑影們快活的給她披上狩衣、配上大太刀,和石田師傅之前的扮相相比,隻不過差一張麵具罷了。

    那張人類的麵孔上僵硬無比,其實與麵具也不差多少。a想過災厄瑪麗會逃走、會死掉、卻怎麽都猜不到——

    她被黑影控製了。

    強橫得不可一世的魔法少女解除了美麗姿態,順從的任由那些東西妝扮。就算聽到了a的聲音,她也僅僅是眼珠呆滯的挪了一下。

    那個人真的活著嗎?她還有屬於自己的意識嗎?

    看起來……現在的答案全是“不”。

    取代了石田師傅位置的山元奈緒子邁開步子——黑影細瘦的手在她背上使力推著。這個隊伍以之前相反的方向沉默前進。

    每隔幾步,就有一個黑影上前隔著麵具在她的臉頰上一碰,隨後化作人類的模樣,哈哈大笑著,被那些“觀眾”拉扯過來,羨慕般的拍打著他的肩膀。a注意到每一次觸碰山元奈緒子都會發抖,仿佛遭受著無法言說的痛楚。

    些許黑氣在她□□的肌膚上暈染。a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也許“取走”意味著山元奈緒子對他們的傷害,而現在是“回報”——

    她有些擔心今井花她們,然而回過頭時她發現另一頭的道路已然封閉起來了。

    沒有退路了。現在能做的,隻有靜觀其變。

    祭典的表演又一次開始了循環。

    白雀在前方飛著,漸漸地,跟在山元奈緒子身邊竟隻有白雀了。a看到了隧道的出口——她進入小鎮的方向。

    這次沒有舞台,白雀在山元奈緒子麵前驟然延長成為人形,蒼白的麵具上眼睛幽冷,白狩衣沾滿了血,胸膛有一個可怖的空腔。

    是石田和尚。對了,如果要論“取走”,他是第一個被掠奪了生命的人——

    可是這樣的猜測也就證明……

    石田和尚必然是這群怪物中的一員!

    在隧道裏救助過她們、也曾與鏡子夫人懷抱愛慕,他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他也是怪物,那麽這些人……

    a心中湧起無限寒意。

    冷酷畸形的怪物固然可怕,但是真正令人恐懼的永遠是和煦日常中古怪的變化。

    戴著口罩的女人實際有一張可怕的裂口、家裏牆縫之中有一雙日夜注視的眼睛、垃圾堆邊長著人臉的狗……

    恐懼就此滋生、怪談就此傳播,太過遙不可及的不會有任何代入感,現實的恐懼,才是“真實”的——

    “優奈呢?”

    石田和尚問道。一個少女被抱了出來,她半條手臂與腿尚未完全長出來,殘肢血淋淋的滴著液體,那張被石田和尚親手擦幹淨的麵孔正洋溢著笑容。

    “這次是我嗎?啊啊,好幸運。我可以去那個世界了嗎?”

    嘴裏說著猶豫的話,身體已經急不可耐的靠近過去。不再被抱,她在地上匍匐爬蹭,化作了細瘦的黑影。蒼白的麵具綻開欣喜地笑,被山田和尚取下,輕輕扣在了山元奈緒子的臉上。

    此刻山元奈緒子已經渾身黑氣繚繞,衣服也化作灰燼飄落,大太刀被山田和尚握住,已然與與黑影無異。慘白的麵具上鮮紅的唇忽而揚起,似哀怨又似喜悅。

    “不……我……”

    她一下子“活”了過來,發出生硬而淒厲的叫聲,拚命去抓優奈。但是石田和尚撈起優奈就走出了隧道口,山元奈緒子的手指剛剛伸過去,被一層幽光擊中。

    “真沒想到這麽巧啊,優奈真是幸運呢,第一次做祭品就遇到了‘大人’,可以去那個世界啦。”

    “我都做了三次祭品了……誒真是不湊巧。優奈醬,再見再見,希望下次輪到我啊。”

    “希望轉生後我們還能見麵哦!”

    這些“人”如同歡送一位友人般熱熱鬧鬧的說這話。以至於另一邊獨自哭號的山元奈緒子,仿佛與世界割裂開般充滿滑稽。

    a亦如一個劇外人,稀裏糊塗的聽著這些討論。石田和尚在隧道外朝她招手——

    “來吧,我送你離開。”

    審神者竟不受控製的走了過去。經過山元奈緒子時,她絕望的眼神如火烙一般,深深留在了a的心底。

    穿過隧道時,沒有任何感覺。隻是隧道外並非她來時的林蔭道,連那個感歎號路牌也不見所蹤,細長的路如一條線,蜿蜒的通向未知的盡頭。

    石田和尚抱著優奈慢悠悠的走了起來。不管a有多不情願,身體如同控線木偶,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本來這些都可以避免的。”石田和尚輕聲說道,“每年祭典都有外鄉人進來,也有人會被嚇到,但是隻有這一次驚動了真正的我們。”

    “真正的你們?那些黑色人形嗎?鏡子夫人也和你們是一樣的?還有我的同伴……”

    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說話,a竭力讓自己語氣鎮定一些,但是問題還是一個接一個的冒了出來。

    石田和尚垂下頭:“鏡子和我們不一樣,她是個好女人,和你一起來的女孩子們你也不用擔心,這次的‘大人’已經選了出來,那麽她們就不會被挽留,鏡子會把她們安安全全的送出去的。”

    “‘大人’?是說山元奈緒子嗎?……因為她殺了你?”

    “因為她‘收取’了。淩虐弱小的快感、以暴力支配的肆意……她從我們身上收取到的不僅僅是生命。”

    石田和尚悠悠的說道:“不過現在該她來體會了。”

    聽起來似乎正義滿滿,隻是縱觀整個事件,怪誕的意味難以抹消。不過不管怎麽說,他現在看起來沒什麽惡意。

    a索性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情況?祭典又是為了什麽?”

    “如你所見,這整座鎮子上的人,都是死人哦。當時這裏還不是隧道,而是一座鳥居,在舉行祭典的時候因意外發生火災,幾乎全鎮子的人都被燒死了。”

    優奈咯咯笑著:“我也是哦,燒得整個人都炭化了,你要不要看?趁現在我還沒有轉生,還可以給你欣賞一下哦?超醜的——”

    “不要嚇唬她。”石田和尚輕斥道,隨後對a說,“優奈不會這麽做的。”

    a搖搖頭表示沒關係。她的心思全在這裏暗藏的真相上了。

    “果然……所以是怨恨太深,以至於死後也要像生前一樣活著嗎?那個祭典其實是在‘抓交替’,生者被死者簇擁,生氣一點點被吸走,最後的一位看似是被食用了,但實際上是將自己的全部交給生者……”

    “於是生者成了死者。死者接替她,去轉生……”

    “如果你說的山元那場的話。確實如此。不過最開始你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

    石田和尚蒼白而冰冷的笑了笑:

    “在這座鎮上一直有這樣一個傳說。有一夜,一位尊貴的客人上門拜訪,與其女兒共渡一夜,那天夜裏夫妻倆聽到了女兒喊痛的聲音,隻認為那是因為女兒是第一次的緣故,但是第二日,女兒除了頭顱之外幾乎全部被吃掉了。”

    啊,舞台上確實是這麽表演的。

    “雖然失去了女兒,不過夫妻二人的生活卻開始奇妙的好轉起來,成為附近第一的富人。所以人們都說,那一定是以女兒作為了祭品。隻是不知,而那夜經過的客人……”

    “究竟是神呢,還是鬼呢?”

    如果是神,為什麽要如此殘暴的食用、如果是鬼,又緣何可以做到財富的交換?

    但是不管如何,這裏的人們,一定還是渴望著那位大人的再次降臨吧——

    a驟然明白過來,為什麽祭典時石田和尚的衣服是左衽、又為什麽法披少年男女如此受到歡迎。

    他們象征著這位大人的來時路,是無數曾與那位大人做了交易,卻又沒有死去的人,他們幸運、並且將被饋贈。不過這一切都比不上優奈的完全被食用,她付出了所有,大概也會得到同等的回報吧?

    現在是否意味著回報呢?

    山元奈緒子的遭遇其實是現實祭典的翻轉。

    生前,活人們渴望“大人”的偶遇,願意以血肉交換財富。死後,死人們同樣渴望著,他們拿不出財富,於是便將自身放在天平的一端,傷害他們就是收取代價,那麽作為報酬,活人就要付出自己——

    “她會永遠留在那裏嗎?”

    這次回答她的是優奈:

    “沒錯,直到她拿自己做祭品,遇上一個像她那麽瘋狂的人。說真的,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傻子了。”

    汩汩水流聲不知何時傳入耳中,a張目望去,四下裏升起朦朧的霧氣。優奈的雙腿已經長了出來,她在地上蹦了蹦,甩了甩唯一還沒長出來的殘缺手臂。

    “哎呀,不能這麽去投胎,下輩子可是會變成殘廢的。還有時間,小姑娘我們再聊聊吧,難得一起搭夥呢。”

    “……一起搭夥?”a心裏湧出不妙來,對了,她要投胎,那這裏是地獄嗎?“可是我沒有死啊……”

    糟糕。背上的槍傷好像真的不痛了。她再低頭一看,身上不知何時換回了浴衣,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好像是隧道封閉、第二輪的祭典的時候——

    優奈刮了下她的鼻梁:“傻小孩,你的小家夥打了我們那麽多下,雖說‘大人’隻有一位,但是該收的報酬我們還是會拿到的。”

    這根本就是強製買賣啦!

    作者有話要說:  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