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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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公主府,還真有一輛馬車候著。

    沈止一時有些啼笑皆非,想到薑珩那張冷淡的臉,心底又湧出些許暖意。

    殿下看著冷淡,倒是體貼得很。

    衛適之看他慢吞吞的樣子就來氣,恨不得踢他一腳:“別磨磨蹭蹭的,快點!”

    沈止被縛了雙手,難得儀態依舊優雅,不緊不慢地上了馬車,尋了個地方坐下,安靜地等待。

    果然沒過多久,衛適之就上來了。

    沈止記不清以前兩人有什麽恩怨,隻知衛適之頗為厭惡自己,每每相逢皆會橫眉冷目,沒有好氣,便安靜地不說話。衛適之瞪了他片刻,黑著臉開口:“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沈止眉目宛然,不笑時也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寧靜溫柔,“在下說的話,衛總旗肯信?”

    衛適之一陣默然,坐到沈止對麵,深吸一口氣:“你很惹人煩,不過還算有點底線。”

    沈止笑了起來:“聽衛總旗所言,是相信在下的?”

    衛適之盯著他笑眯眯的樣子,冷哼一聲,想等他繼續說下去。不想沈止隻溫柔笑著垂著雙眼,看那架勢,若是給他一個木魚,恐怕他就會從善如流地開始敲木魚誦經。

    衛適之憋了又憋,還是忍不住先開口:“昨夜是怎麽回事?你既然送我妹妹回府,為何不將她送至門前?!”

    沈止不好解釋,忽略這個問題,道:“衛小姐離開時距衛府不遠,拐個彎走幾步路便到。”

    他並非在開脫自己的責任,而是在向衛適之說明衛婉清出事的大致範圍。

    衛婉清是他盯著跑開的,恐怕就是在轉角的那個彎兒後麵出了事。

    在這種後有沈止同薑珩流羽、前有衛府的夾擊態勢下,衛婉清平白沒了,恐怕事情沒那麽簡單,該是有人早就埋伏在那兒。

    此人是誰、想做什麽、為何要抓走衛婉清?

    沈止皺皺眉,缺失了一部分記憶後,連帶著許多關係也理不清,想不明白。

    衛適之也沉默下來,快到北鎮撫司時,才開口道:“不論如何,最近你都得待在詔獄。”

    沈止毫不動怒,連一點委屈辯解都沒有,隻含笑點點頭,便下了馬車,乖乖跟著一個小旗去記下口供,周折一番倒也沒什麽人為難他。

    錦衣衛曾經煊赫一時,被先皇削減過後乖順不少,不敢再拿鼻孔看人。沈止到底是兵部尚書家的大公子,該有禮的地方沒幾個人想失禮讓他記仇。

    雖然沈止懶得記。

    活了二十年頭一次進牢房,沈止還饒有興致,入目皆是四四方方的一間鐵籠子,他倒是不挑剔,隻是看到牢房內那一言難盡的簡陋木板小床時,有些難過。

    押他過來的小旗鎖了門便離開,牢房裏頓時一片寂靜。傳聞被抓到詔獄中的人,大多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不死也要半殘,沈止在牢裏轉了一圈,倒是沒多覺得詔獄有多像傳聞中的“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

    新鮮勁一過去,沈止幹脆就躺到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腦中琢磨著衛婉清的事,琢磨著琢磨著突然想起一件東西,連忙往懷裏一摸。

    衛婉清繡的那個小香囊還在他懷裏。

    聽聞北鎮撫司養著幾條靈犬,隔著幾條街都能嗅到指定的味道,昨夜見衛婉清拿出的是相同的兩隻香囊,她身上帶著另外一隻,若是讓這些狗來尋的話……

    沈止雙眼一亮,剛想叫人來,腦中忽然響起在公主府書房中聽到的話。

    北鎮撫司裏有內鬼。

    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紛爭頗多,甚至還要更直接險惡,兵部同五軍都督府平日裏見麵了還能皮笑肉不笑地問個禮,南北鎮撫司卻是不打起來都算好的,尤其是南鎮撫司,千方百計也想搞垮北鎮撫司。

    丟的可是北鎮撫司指揮使的小女兒。

    活絡的心思立刻被壓下,沈止輕輕吸了口氣,皺了皺眉。

    那個內鬼在北鎮撫司的地位應該不會太低,也不知道哪個小旗是他的人,指揮使輕易不會見人,衛適之恐怕在滿京城地跑,他現在淪為階下囚,隻能等待值得信任的人來。

    幸而錦衣衛抓人刑部和大理寺管不著,否則讓沈大尚書知道這事了,依照尚書大人嘴上嫌棄心中愛護的別扭性格,指不定要捅到皇上跟前。

    沈止想著,摸摸下巴,心裏倒是很平靜。

    在牢中輕鬆地度過兩日,第三日的早上,沈止從睡夢中醒來,一睜眼就看到頭邊放著個小木盒。

    沈止先是一怔,低頭掐指一算,這才反應過來。

    今日是他的生辰。

    四年前他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掙紮回來,丟失了部分記憶,以前的事大多記不清了,但從那年起,他生辰時都會收到一份帶著神秘色彩的禮物。

    有時是很貴重的東西,有時隻是一枝從路邊折下來的花,似乎是那人在去沈府的路上恰好看到那枝花,欣然折下,帶著清瀅瀅的露珠,輕輕一嗅便覺沁人心脾。

    沈止不知道那人是誰,不過也快習慣每年生辰時一睜眼就看到東西。隻是此次頗為稀奇,他是被關在由錦衣衛嚴加看守的詔獄中,那人大半夜的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了?

    沈止眯了眯眼,把木盒打開一看。

    裏麵是一朵風幹的菊花。

    菊花效用頗多,清熱除火、生津止渴、安神除煩……那個神秘人是在提醒他多喝菊花茶?

    沈止一頭霧水,他心靜而安定,不需要喝這茶,不過……給噩夢連連的公主殿下多喝喝倒是可以。

    午時,沈止被押離牢房,第二次被提審。

    也就是意味著還沒有找到衛婉清。

    提審沈止的是一個陌生麵孔,看衣著應當是個百戶,沈止不曾做賊心虛,一撩下擺跪在地上,臉色平靜。

    那個百戶翻開卷宗掃了一眼,冷聲念道:“罪人沈止,於宣和十九年七月二十三日,送衛氏衛婉清回府,最後見到她的即是你,可供認?”

    沈止一聽就忍不住笑了笑:“最後見到衛小姐的是在下,在下承認,但是‘罪人’二字,實在不妥。”

    百戶官依舊沒有表情:“你要如何開脫?”

    “開脫?這個詞用得也不妥。”沈止微笑著,看了眼這人麵無表情的臉,心中歎了口氣。

    還是公主殿下沒有表情的樣子可愛,雖是一臉冷淡,但卻叫人看不厭煩,反倒挺有趣,哪像這位,看著就怪滲人的。

    他心中想著,麵上神色不變:“其一,貴司押在下來此,隻是因為在下嫌疑最大,並未定罪。若要定罪,需要確鑿人證物證,此乃本朝律法,此其二。其三,若強行加罪,即是違反律法,視國法如無物,此乃大罪……”

    百戶官被他說得一陣頭痛:“閉嘴!”

    沈止依言閉嘴。

    “兵部沈尚書家的大公子?”百戶官又翻了翻卷宗,敲了敲桌案,冷笑一聲,“嬌生慣養的貴公子哥兒,來了詔獄幾日,還沒見過什麽真家夥吧。你們這些人,就是不打不招!”

    看他神情不對,沈止皺了皺眉,意識到麵前這人可能是在北鎮撫司中不服衛指揮使的那類,頓覺苦惱。

    他有大道理講,可錦衣衛一向是不講道理的,皮肉之苦看來是免不了了。

    “來人……”

    門外忽然闖進一個小旗,衝到百戶官身邊,低頭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後者的臉色頓時一變。

    沈止無聊地想:果然不像殿下,殿下無論如何都麵不改色,就一雙眼睛星星似的,亮亮的。

    他做足了心理準備,等了會兒,那個百戶官卻隻是臉色難看地瞪他一眼,語氣冷冷的:“算你好運……把他帶回去。”

    這是逃過一劫了?

    沈止樂得輕鬆,回到牢房裏才準備睡會兒壓壓驚,身後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些耳熟。

    沈止頓了頓,轉過身一看,果然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

    薑珩正負手站在鐵欄前,因為背著光,沈止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殿下愈顯得身長玉立、頗有壓迫感。

    沈止眨眨眼,快步走到鐵欄前,笑道:“殿下怎麽來這兒了?”

    薑珩避而不答,目光認真地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周,確認他連根頭發絲都沒少,繃緊的神經才微微一鬆,淡淡道:“這兩日過得如何?”

    “還不錯。”沈止回了一句,覺得聽起來似乎有些敷衍,又加了一句,“就是床板有些硬。”

    薑珩眸中閃過笑意,抬手想去摸摸他的臉,又竭力忍住了。

    “再忍一忍。”薑珩低聲道,“我會救你出去的。”

    “……”這語氣有些不對。

    沈止靜了靜,沒吱聲,從懷裏摸出那個小巧精致的香囊,遞給薑珩:“殿下,這是衛小姐給我的……”

    薑珩板著臉,語氣涼颼颼的:“哦?”

    沈止麵不改色,繼續道:“……她身上也有一隻香囊,香氣很特別,請將這個交給指揮使大人吧。”

    薑珩看了一眼,卻沒有伸手接,反問道:“既然你想到了這個,為何不早早交給指揮使?”

    沈止笑眯眯的:“錦衣衛看起來都凶神惡煞的,下官害怕,不敢同他們搭話。”

    “敢對我這麽無禮卻不敢同他們說句話?”薑珩狹長的眸子一眯,淡淡道,“沈靜鶴,你當本公主是傻子?”

    沈止噎了噎,過了片刻,無奈承認:“下官也不是故意要聽到的……”

    薑珩見欺負到人了,唇角微微一彎,見好就收,接過香囊。沈止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頓時覺得自己被一道驚雷給劈中了。

    薑珩腰間掛著的……是他上回送給他的那個?

    一瞬間萬般思量盡出,沈止後知後覺地想起許多小細節,沈尚書這四年來“切莫接近皇家人”的敦敦教誨在心頭閃過,他的麵色霎時一肅:“殿下。”

    “嗯?”

    沈止極速思考著,慢慢道:“下官一直不娶妻,其實不是因為掛念著那根紅繩的主人。”

    薑珩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沈止神色自若:“其實下官……喜歡男人。”

    一瞬間薑珩的眼神很複雜。

    他默然許久,才點點頭,平靜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攻舉: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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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來自百度百科。

    =w=寫不出什麽陰謀詭計跌宕起伏的,我們是甜文~這段很快過去,小攻舉要掏出他的夜光表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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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湘君雲昭的地雷,謝謝芙嫣、掛機中、湘君雲昭、柒琪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