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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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風寒來得猝不及防,走得卻是拖拖拉拉,好似生了根。

    沈止也終於見到了公主府中的侍女——就那麽幾個,全是四年前僥幸活下來的,見到她們,沈止總算明白薑珩那句“她們不便見人”是什麽意思了。

    這些侍女臉上不是刀疤就是燒傷,觸目驚心的痕跡在一張張白皙俏麗的臉龐上盤踞著,顯得分外猙獰可怖。

    沈止不由心生憐惜,再想想親眼看到兄長葬身大火之中的薑珩,忽然就覺得喉頭發哽。

    休沐日到來時沈止還半死不活地臥在床上,他這幾日都昏昏沉沉地睡著,一天難有幾個時辰清醒著,長久不生病,當真就是病來如山倒。

    每次睡意朦朧時似乎都有人在他身邊看著他,隻是睜不開眼,看不見是誰。

    這日喝了藥後,沈止閉著眼安靜地等著,感到床頭微微陷下去時,開口道:“殿下,勞煩給我爹傳個信,今日不回去了。”

    聲音裏還帶著濃濃的鼻音,尾音微揚,聽起來倒像在撒嬌。

    薑珩一頓,不動聲色:“你知道是我?”

    沈止睜開眼,笑了笑:“我也不傻。”

    薑珩盯著他蒼白中夾雜著潮紅的臉頰,有些心疼,語氣卻還是萬年如一的淡漠:“同你父親說過了,放心養病吧。”

    沈止唔唔兩聲,蹭了蹭枕頭,頭一偏又睡了過去。薑珩等了片刻,見他睡著了,臉色柔和了幾分,理理被褥,猶豫片刻,才伸手在他額上摸了摸。

    還有些燙。

    指尖的溫度漫延上來,薑珩緩緩收回手,盯著沈止,思緒不由飛到混亂的四年前——那時沈止比這樣還要嚴重得多,奄奄一息,幾乎都要燒沒了。

    薑珩閉了閉眼,想,他這一生擁有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了,肖想的不多,其中最想要的人就是沈止。

    這幾日薑珩想了許多,人生無常,他把人放到身邊這麽久,等不了了。

    屋子內一片寂靜,角落裏擺著侍女點的安神熏香,沈止也睡著了。薑珩思考完畢,彎下腰連著被褥一起將人抱住,貪戀地蹭了蹭他的脖頸,過了許久,才起身離開。

    等門輕輕掩上,沈止才翻了個身,心中感受複雜難言。

    又拖了兩日還不見好,沈止都開始琢磨告病回府了,一大早的阿九忽然竄進他的屋裏開始收拾貼身衣物。

    沈止溫和地道:“阿九啊。”

    阿九笑眯眯地給他遞了杯熱茶:“沈公子,怎麽了?”

    “殿下是要把我趕出去了嗎?”沈止指了指他收起來的衣物,陡然生出一種英雄遲暮的悲涼心情。

    阿九失笑:“殿下趕我們也不可能趕您——京外北郊有溫泉,你風寒多日未愈,泡泡溫泉對身子好,殿下想帶你過去試試。”

    沈止心中不無感動。

    殿下真是麵冷心熱,太體貼了。

    薑珩向來說一不二,上午決定了,午時就帶著沈止出發了。這次是要出京,難得麻將四人組湊了個整,沈止病怏怏地給阿九扶上馬車,剛躺到小榻上又有些發困。

    薑珩隨後也走了進來,摸了摸沈止的額頭,溫涼的手指碰觸著極為舒適,沈止眯了眯眼,啞聲叫:“殿下。”

    沒料到他醒著,薑珩倏地收回手指,鎮定地點點頭。

    沈止斟酌著道:“您能同下官說說昭王殿下嗎——聽說下官同昭王殿下關係不好?”

    薑珩愣了愣,慢慢坐在他身邊,淡淡道:“這些,要靠你自己想起來。”

    沈止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蹭蹭軟枕,嘀咕了一聲“真壞”,翻個身睡了。

    那聲貓兒似的低低的“真壞”在薑珩心底搔了搔,薑珩的眸色深了深,盯著沈止背過身時露出的半截白皙頸子,半晌,忽地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

    溫泉在京郊的一座山上,聞名已久,不少王公貴爵都來過,隻是近年諸位大人都在家裏自己修了熱湯池,夏日炎炎也沒幾個人想跑出城去活受罪,便沒落下來了。

    沈止一覺睡到了天黑,醒來時頭一陣陣地疼,睜開眼許久,還在思考“我是誰我在哪兒”。

    阿九也在屋裏,見他醒來,關切地扶起他:“可算醒了,怎麽樣?”

    沈止睡得一身汗濕,黏糊糊的實在不舒服,對阿九笑了笑:“到地兒了?”

    阿九點點頭:“老早就到了,廚房給你留著熱粥,你喝了粥去泡會兒溫泉吧。原本白日還有個別客人,現在也隻剩咱幾個了,盡管放心。”

    沈止倒是沒琢磨明白他要放什麽心,就算生了病他也是個男子,還能叫人占便宜不成?

    稍微洗漱過,沈止已經有了點力氣,阿九看他臉色蒼白地喝著粥,還是擔心:“要不要我陪你過去?”

    沈止搖搖頭,換了身衣服出了門。

    已經到了夏末,晚上也沒那麽燥熱了,抬頭時還能從枝葉間看到一輪明月皎皎而懸,清風徐來,靜謐安寧。

    沈止思考著一些有的沒的,看到前方有熱氣嫋嫋,漫不經心地拂開前方橫檔的枝葉,一抬頭,這才發現前方的溫泉裏有人。

    掃了一眼發現是位男子,沈止放下心,再定睛一看,背對著他的男子半身都在水中,露出的身軀肌理細膩骨肉勻,瘦卻不弱,漂亮得令人咋舌。

    沈止想到自己說的那句“喜歡男人”,摸摸下頷,這才發覺自己好像確實……對男人比較感興趣。

    沈止欣賞了片刻,低咳幾聲,含笑開口:“這位兄台,可介意共浴?”

    那男子聽到聲音,慢慢轉過身,臉色沉靜,語氣淡淡的:“不介意。”

    沈止道:“……”

    這張臉。

    這模樣。

    不是公主殿下是誰?!

    雖然心底早就隱隱有了猜測,猝不及防看到這赤/裸裸的一幕,沈止還是驚得魂飛天外,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一陣水聲,下一刻,沈止就被按住了。

    “跑什麽?”

    似乎是感覺已經不用掩飾,沈止耳邊響起的是低沉磁性的男子聲音,聽得他又是耳根發麻又是無奈。

    他沉默了一下,轉過身,澄淨的目光落在熟悉的清豔麵龐上:“……下官該稱呼您昭王殿下,還是公主殿下?”

    薑珩唇角微微一勾,笑意轉瞬即逝:“以前你都直呼我的名字。”

    沈止盯著薑珩,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各種念頭與情緒紛飛過後,震驚的心情竟是很快就歸於平靜。

    怎麽就這麽適應?就好像……本該如此。

    沈止心裏奇怪,麵上露出笑容,溫聲道:“以前的事,下官已經記不清了。不過現在既然在您身邊當職,無論您是昭王殿下還是公主殿下,都沒有什麽分別。”

    薑珩幽幽地看著他不語。

    沈止仰頭看他:“殿下?”

    薑珩沒有說話,轉身走回溫泉裏,沈止磨蹭了一下,幹脆也褪去衣物跟了進去。

    兩人沉默地浸泡在溫熱的水中,沈止回憶起前幾日夢裏的少年,又想了想來公主府這三個月薑珩待他的態度,心底有些無奈。

    他向來不聽他爹的話,看來此番也不會例外了。

    “沈靜鶴。”薑珩倏地歎了口氣,“快點想起來吧。”

    沈止沒接話,他低頭研究了會自己手腕上的紅繩,又扭頭看了看薑珩,果然在他腕間發現了同樣的紅繩。

    一瞬間沈止想起了自己往日都說了些什麽,又猜了下他說話時薑珩的心情,頓時很想跳出溫泉拔腿就跑——到底還是壓住了這個心思,他低聲道:“好。”

    沈止泡著泡著就困了,在溫泉裏睡著顯然不好,但一想到薑珩就在身邊,他就放心地睡了過去。

    夢裏又是一些殘破的畫麵,有萬丈懸崖、有千裏冰河,也有國子監裏朗朗的誦書聲,紛亂不已。

    醒來時外頭天光破曉,沈止撐著手坐起來,神清氣爽伸展了下身子,環視一周,已經回到公主府的房間。

    他難得醒了個大早,頗有興致地托著下頷看窗外的鳥雀,聽到推門聲也沒回頭。

    薑珩抬著碗走到床邊,順著他的目光斜了眼外頭,才敲了敲瓷碗,淡淡道:“喝藥。”

    沈止平素就怕這些苦藥,前幾日病重,口中索然無味,捏著鼻子喝下去倒也還成,今早醒來自覺已經大好,幹脆就轉移話題:“殿下,下官做了個夢。”

    “嗯?”

    “我夢到……”沈止頓了頓,扭頭笑道,“你變成男人了。”

    薑珩麵無表情:“……”

    沈止還在不知死活地笑。

    薑珩放下碗,彎下腰湊近他,掐起沈止的下頷,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語氣不太和善:“是不是夢,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人湊得極近,呼吸曖昧地交織著,隻要再往前一寸,嘴唇就會貼到一起。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薑珩心中一動,正想一親芳澤,一隻手兀地擋在了兩人之間。

    沈止往後退了退,收回手,眨眨眼:“這個就不用試了——殿下放心,下官的嘴很嚴實,不會傳出什麽風聲。”

    薑珩頓了頓,沒理他,直起身重新拿起碗遞過去:“喝藥。”

    沈止眉眼裏盡是笑意,語氣軟軟的:“我的殿下,我已經好了。”

    “這招沒有用。”薑珩淡淡道,“你不喝的話,我喂你。”

    沈止安靜了一下,還是乖巧地接過碗喝藥。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攻舉:笑?早晚讓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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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猝不及防掉個馬。

    _(:3」∠)_卡死我了,玩遊戲去。快對陰陽師無愛了=。=唉……

    謝謝錦年時暖和陌影汐的地雷~

    謝謝讀者澤羽、未未未未玖、禿頭大地瓜、柒琪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