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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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止憋了口鬱氣,一路上都沒同薑珩再說一句話。薑珩偶爾說句話,他都隻微微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回到公主府,沈止進了門就直接往自己的房間方向走,沒走兩步就被薑珩逮了回來。

    原本想掙脫,目光暼到薑珩拽他的手是受傷的那邊,沈止的身子僵了僵,乖順地沒有再動。

    薑珩拽著他,臉色平淡地同阿九說話:“……魚兒上鉤了,今晚辛苦點。”

    阿九恭敬地拱了拱手。他穿梭在死人堆裏,又沒薑珩的那點小潔癖,滿身都是血,臉上也染了點兒,笑起來時卻依舊爽朗——也就趁著夜色,滿身血跡都不明顯,否則適才一路駕車過來,偶遇一個路人,明日京城就得炸開鍋。

    沈止有些看不過去,掏出一塊手帕遞過去,眉目間都是水一般的溫柔:“滿臉都是血,擦一擦吧。”

    薑珩麵無表情地盯著阿九。

    阿九吃了幾次虧,反應再遲鈍也知道薑珩又吃了飛醋,擦了擦冷汗:“不,不必了,多謝沈公子好意。上好的絹子,沾了血多不好。”

    沈止本來想塞給阿九,看他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無言地收回帕子,還是沒瞅薑珩一眼。

    薑珩抿了抿唇,眉頭蹙起,吩咐完阿九,就拉著沈止往自己的房間走。沈止也不反抗,等到進了房間,才輕輕甩開薑珩。

    薑珩被他這副反常的模樣弄得心裏發緊,蹙眉問:“怎麽了?”

    “出門時坐的那輛馬車。”沈止答得驢唇不對馬嘴,“是京中一家店裏的,很普通。”

    薑珩已經猜出了他想說什麽,果然就見沈止抬起頭,盈盈笑著道:“下官還不知殿下有這般以身犯險的金貴精神,今日被跟蹤的就是後來換乘的那一輛馬車吧,出門時是兩輛馬車一同的?”

    看他問得客客氣氣,隻是那種令人頭疼的調調又出來了,薑珩無奈地點點頭。

    沈止依舊溫溫笑著:“那你還特地換乘?”

    薑珩道:“每次出行,都隻有府中的人知道,卻頻頻有刺客知曉行蹤,今日是為了順藤摸瓜,抓出叛徒。”

    他難得一次說了這麽一段話,沈止安靜了一下,問:“除了阿九他們幾個,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嗎?”

    薑珩搖頭。

    那就好——繼續發脾氣。

    沈止微笑著溫柔道:“你下馬車也是為了抓叛徒?”

    薑珩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撫似的放到唇邊輕輕一吻,沉聲道:“讓你擔心了,對不住。”

    這麽個人道歉說得坦誠又順溜,沈止反而不知道怎麽接話,滯了片刻,又溫溫柔柔地笑起來,抽回自己的手道:“下官哪兒敢。殿下今日出行,是安排好的,又何必要帶上我這個異數。”

    薑珩還以為沈止在介意忽然把他拖下水的事,聲音更低了:“我有點按耐不住,想讓你和我一起,知道得多一些。是我考量不周,以後不會了。”

    沈止氣結,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薑珩坐在原地,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猶豫再三,還是沒去把人抓回來。

    沈止默背著平神靜氣的經文,等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已經將那點難得生出的怒意擠出心間。

    今日本不用遭這麽個劫,薑珩硬是要湊上去,還理直氣壯的——豈有此理!

    冷靜下來一回想,沈止又有些窩火,沐浴更衣後,坐在床上看著腕上的紅繩有點發怔。

    其實此前見薑珩有危險,他衝上去時腦中閃出了幾個殘缺不全的畫麵——似乎是他在和衛適之打架。

    少年薑珩就在一旁,一身縞素,兩眼紅紅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

    他正細細回憶著,外頭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是嘭地踹門聲,沈止就眼睜睜看到自己的房門不堪抵抗的發出“嘎吱”一聲,砰然倒地。

    沈止眯眼:“……”

    踹門的正是飛卿,顯然是知道了薑珩受傷的消息,原本白淨漂亮的少年臉上烏沉沉的,似乎恨不得撲上來咬死沈止。

    沈止麵對著薑珩以外的人都是客氣的,雖然有點介意那扇關乎他睡覺的門,站起來時臉上還是有禮貌的微笑:“有事嗎?”

    見他笑得輕鬆漫然,身上都換了衣服,顯然是準備睡了,飛卿的火氣更大了,胸膛劇烈起伏了會兒,才壓下一刀剁了他的念頭,咬牙切齒道:“殿下受傷了!”

    沈止一臉平靜地點點頭。

    飛卿的火氣噌地又燒上來了,幾乎是在咆哮:“沈靜鶴!你憑什麽跟在殿下身邊拖累他!殿下這四年來從未受傷,都是因為你!”

    不等沈止說話,他忽地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清澄冰冷的刀光一閃,下一刻就停在了沈止的脖頸上。

    飛卿紅著眼吼道:“憑什麽殿下心心念念了你四年,你還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他受傷了你還能輕鬆愜意地歇下?沈靜鶴,你遲早會害死殿下!你是兵部尚書家大公子,要離開公主府也不過是找皇上說一句話的事——滾出公主府,我饒你一命!”

    沈止斂了笑,蹙眉問:“心心念念了我四年?”

    飛卿冷哼一聲:“也別那麽大臉,說到底不還是因為你爹是兵部尚書。”

    沈止揉揉額角。

    飛卿的臉色依舊陰沉沉的:“當年得知你醒來了,殿下不顧身份可能暴露,也去了威遠伯府看你,結果你居然將他忘了。沈靜鶴,你既然都忘了,就別再和殿下有什麽關係了,趁早離開公主府,殿下要做的,不是同你兒女情長,被你拖累腳步。”

    沈止琢磨了一下,淡笑道:“多謝提點,我會盡早想起來的。”

    話畢,他忽地伸出兩指夾住刀,輕輕巧巧一推開,便往屋外走去。飛卿愣住,腦中有些混亂,好半晌才想明白沈止那句“會盡早想起來”是什麽意思,氣得差點一刀劈了他的床,回過頭時沈止已經不見了。

    他猜出沈止要去哪兒,正要去攔,流羽忽然冒了出來。

    飛卿冷冷地看著攔在他麵前的流羽:“阿九昏了頭,你也要攔我?”

    流羽依舊沒有表情:“夠了,哥。”

    他頓了頓,同飛卿有幾分相似的眼睛裏一片通透:“昏了頭的,是你。”

    沈止推開薑珩的房門,卻沒見人影。

    書房離薑珩的房間很近,他頓了頓,合上房門往書房走去,還沒靠近就見到裏頭點著燈。

    沈止搖搖頭,直接過去推開門,果然就見薑珩坐在書案前,扭頭看著窗外,不知是在發呆還是思考,半晌才回過頭,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泛著白。

    見到沈止,薑珩張了張嘴,沒說話。

    沈止看著他這樣子,心裏陣陣的抽痛難受,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入手一陣刺骨冰涼。他學著此前薑珩安撫的動作,也輕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道:“我來遞辭呈。”

    手一下子被大力反握住,沈止被捏得發疼,薑珩的臉色像是覆了層寒霜:“不許。”

    沈止抽了抽手,抽不回來,幹脆就湊過去,和薑珩額頭相抵,唇角帶著笑意:“殿下這是在命令下官?”

    薑珩微闔著眼,頓了頓,放開他的手,將他按到懷裏,聲音低低的:“我在求你。”

    沈止從善如流地麵對麵跨坐在薑珩腿上,由他像抱個孩子似的抱著,道:“騙你的,還真信。若是我不來,你就在準備這兒坐一整夜?”

    薑珩呼了口氣:“……你沒有來之前,幾乎每一日,都是如此。”

    點著蠟燭,從入夜坐到晨光熹微,隻餘一灘蠟油。

    猜想著慘死在大火中的母親與妹妹,是不是以另一種形態,陪在他身邊。

    沈止心裏發酸,安靜了好一會兒,嗯了一聲,打了個嗬欠,軟軟地靠在薑珩另一邊的肩上:“我的屋門壞了,漏風,殿下借半邊床給我睡可成?”

    薑珩的眸中帶了笑意,沉穩地嗯了一聲:“全部給你也成。”

    沈止笑了:“那你睡哪兒?”

    薑珩撫著他的後背,淡淡道:“我看著你睡就可以了。”

    沈止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暖意,在薑珩懷裏蹭了蹭,忽地就覺得有哪裏不對,身子僵了僵:“……薑珩!”

    薑珩早就給他蹭出了火,麵無表情道:“我是男人。”

    沈止忙不迭推開他從他懷裏跳出來,理了理鬆垮垮的裏衣,笑眯眯地道:“不,您是公主殿下。”

    話音一落,沈止覺得薑珩的眼神愈發詭異炙熱了,眉毛一揚,連忙轉移話題:“我困了。”

    躺到床上時沈止咻地挨到床邊,拒絕同薑珩靠近。

    薑珩皺皺眉,低聲道:“傷口很疼。”

    沈止哦:“你自己作的。”

    “……”薑珩沉默一下,道,“受傷確實沒有料到,換乘是因為從宅子出來後不久,被其他人盯上了。”

    沈止眯了眯眼,心頭還若有若無的那點火氣一下子全沒了,剩下的隻有那點說不清道不明,卻不容忽視的心疼。他往薑珩身邊挪去,薑珩順著靠過來牽住他的手,小聲道:“真的很疼。”

    沈止笑道:“你在撒嬌?”

    薑珩定定地看著他,沒說話。

    沈止沒繃住笑出聲,湊上去親親他的下頷,溫聲道:“睡吧,我不會跑的。”

    作者有話要說:  薑珩:……

    沈止:你在撒嬌?

    薑珩:嗯。隻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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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卿神助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