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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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 薑珩特意沒叫醒沈止, 準備替他告個病假。他前腳出門,沈止後腳就爬起來跟上, 腰酸腿軟地撐著去上朝。
在宮門前相遇時,薑珩的眼神有點複雜。
沈止不著痕跡地瞪他一眼,露出個禮貌的笑,拱了拱手:“下官見過殿下。”
兩人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在早朝上碰到, 薑珩默默盯了他一會兒, 冷淡地點點頭。
在外人麵前總不能太親密。
沈止拱了手,便笑眯眯地覓了臉熟的同僚一道。
薑珩便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沈止身形修長,偏向單薄瘦弱,脊背挺直,便像青竹秀挺, 煞是好看。
明明昨夜才貪婪地把人欺負了一通,現在看著, 想到其中滋味,還是覺得有些躁動。
薑珩揉揉額角。
淡月那個奇怪的蠱, 真是要命。
因著昨夜薑珩說的話, 今日上朝,沈止特意偷偷打量了聖上好幾眼, 除了臉色有些懨懨的,依他粗淺的醫術,也著實看不出還有哪兒不對。
沈止內心頗感複雜。
他是站在薑珩這一邊的, 怎麽看都覺得奇怪,陛下倒是勵精圖治,政績不斷,可薄情太過,未免寒涼。天家之人,似乎非要活得不痛快,教身邊親近的人也不痛快,才能治好江山社稷。
許是沈止幾次三番打量過去,皇帝察覺到了,淡淡地看過來,驚得沈止連忙低下頭。
皇上倒沒什麽表情,表情淡淡的移回目光。
近來齊魯多馬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可賊窩匿在山中,很是難尋,附近百姓不堪其擾。須知馬賊向來殘暴,路過村子都要屠殺殆盡,這批馬賊尤甚,連當地的地方官都壓不下。不早點解決,也是一毒瘤。
皇上看了折子,沉吟片刻,看向自己的幾個兒子。
也是怪異,幾個皇子全部被允許上朝聽政,聖上跟巴不得他們勢均力敵打起來似的。
薑洲也回來了。
沈止自然地扭頭看去,目光滑過低眉順目沒什麽存在感的太子殿下,在薑珩身上凝了凝,才落到薑洲身上。
看小王爺那副依舊天真爛漫的模樣,沈止有些懷疑他離開京城去剿匪,其實是軍隊帶他出去遊山玩水。
聖上都看過來了,八成是想讓自己小兒子再去一趟。
出乎預料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隻是思忖片刻,便開口道:“太子,馬賊狡詐凶殘,你可願領命前去?”
薑梧依舊低著頭,語氣清淡得不行:“回陛下,舊病複發,恐負聖意。”
竟是直接就拒絕了。
沈止驚訝地看了兩眼薑梧,注意到皇上似乎毫不動怒,心裏莫名覺得有些奇怪。
倒是聽說那位薄幸的太子妃同聖上感情甚篤……莫非聖上其實還挺在意太子?
這個想法在心頭一略而過,沈止好笑地暗暗搖頭,安安分分地垂下眼。
其他兩王都沒出口攬活兒,薑渡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攬了活。
他不是在京中就是在封地,在封地不得隨意離開,在京中也不得隨意出京,除了看不上的太子,薑珩和薑洲都出去立過功,就他沒有。
雖然這樣看起來像是吃兄弟剩下的……但那有什麽關係,他也從不是苛刻注重麵子的人。
皇帝看了會兒他這頗為失意的二兒子,點頭允了。
早朝散時,沈止還沒跨出殿門,就被一個小內侍喊住了,道是陛下讓他去懋勤殿候著。他心下微沉,不知自己怎麽忽地就入了皇帝的眼,口中發苦,還是聽話地跟去了。
薑珩本來想等散朝就去把沈止抓過來,一扭頭就不見人影了,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皺眉。
沈止還是第二次近距離地麵對皇上。
本以為來了殿裏得等會兒聖上才會過來,沒想到聖上早就等著了。
他掃了眼那同薑珩有點點相似的帶著驕矜貴氣的眉目,行了一禮,垂頭不語。
靜默片刻,皇帝開口道:“沈公子,也是人才。沈尚書有此一子,也是幸運。”
沈止連忙謙虛,心裏暗道,我爹恨不得把我掃地出門,您要是知道您兒子同我每晚一張床,大概也笑不出來。
他心中疑慮萬千,皇上卻隻是不緊不慢地問些無關緊要的事,直至說到他曾經在“含寧公主府下”當過一段時間差,又在昭王府下待過一段時間,當真同他一雙兒女有緣,沈止不由驚出身冷汗。
聖上是知道薑珩就是“含寧公主”的,他容忍薑珩用含寧公主的身份小心地活了四年,又容忍他金蟬脫殼換回身份,到底是什麽心思,誰也不知道。
這麽突然提起這茬來,有什麽深意麽?
沈止心思急轉,麵前含著笑意,頷首低眉道:“微臣曾同殿下同窗,都是殿下惦念以前的情分。”
皇上也是淡淡一笑:“以後珩兒,還需你多在身旁輔助。”
沈止眉尖一抽。
這語氣……像是知道了他同薑珩的關係了似的。可沈大尚書自然不會亂說,昭王府裏幾個侍衛也都會守口如瓶……
他心中一時有些亂,又聽到皇上道:“他以前,同晉王脾性也是一般。你同他有同窗之緣,又有主下之份,也是難得。”
沈止勉強笑了笑,低頭應是。
又說了些不太相關的話,沈止才被揮退。他跟著小內侍離開,到了眼熟的地兒了,才含笑讓那位內侍回去,自個兒在太陽底下曬了會兒,才覺著手腳的寒涼漸漸褪去。
沈止實在不能想象萬一他和薑珩暴露的後果。
薑梧和飛卿一味的反對他們一起,最大的原因也是這個。京中並非沒有達官貴人喜好男風,可到底於倫理不合,暴露出來都是醜聞一件,更何況薑珩貴為王爺,他又是尚書之子。
他忍不住開始思考,是否他同薑珩暫時分開會比較好。
若是分開,不通書信,總不會教人抓住把柄,等以後……
沈止想得頭疼,被皇帝這一召見弄得心緒紊亂,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處理了今日的公務,寫了會兒字靜心,卻依舊平靜不下來。
下了衙,沈止想去昭王府一趟,同薑珩說說暫時分開的可行性,回府換了衣服,同他爹用了飯,便偷偷溜去後門,一翻出牆,就看到個熟悉的人影立在安靜的巷子裏。
衛適之。
怎麽就忘了還有這個麻煩。
沈止頭疼,怎麽也想不通衛適之怎麽會在這兒。糾結一通,他還是笑著打了個招呼:“衛僉事,真巧。”
衛適之抱手看著他:“不巧,我等你。”
沈止道:“……”
是他有毛病還是衛適之有毛病。
衛適之盯著沈止看,不知為何似乎燃燒著某種怒火,咬牙道:“我還以為你,你居然……果然。”
沈止直覺不太對勁,暗暗提起警惕心思,微笑道:“衛僉事這是喝醉了?什麽居然果然的?”
衛適之沒說話,朝他走近兩步,稍微湊近了,沈止才發覺衛適之還真喝了酒,淡淡的酒氣傳來,他有些微紅的眼睛也同他對上。
方才他站在暗處,沈止沒看清他的神情,而今一看,心中更覺不安。
衛適之道:“沈靜鶴,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
沈止慢聲道:“這個嘛……”
就算心裏這麽覺得,也不能說啊。
衛適之看他笑眯眯的樣子,看得一愣。別人笑起來他不覺得如何,可沈止笑起來就是好看,微微彎起的溫柔的眼,勾起的柔軟的唇,春風拂麵似的柔和美好,好看得不行,勾得人心癢難耐。
以前在國子監,沈止對誰都笑,就是對他笑不起來,以至於他心中藏著一股自己也沒發覺的火,就想狠狠打一頓沈止。
看他沒吭聲了,沈止暗暗鬆了口氣,轉身就想走,卻聽到身後響起幽幽的聲音:“昨日我見你被昭王身邊的人扶著上了馬車,去了昭王府,第二日才出來。”
沈止的腳步一頓。
衛適之繼續道:“上次在酒館裏,我不過隨口胡言,你真當我愚蠢至此,看不出你同薑珩的關係?”
隱患爆發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沈止僵了僵,攏著袖子緩緩眨了眨眼,回首微笑:“那又如何?”
衛適之還真不是笨蛋。
既然都被發現了,裝傻充愣明顯是不行了。
還是想想怎麽封口比較切合實際。
看他似乎毫不在意,衛適之暗暗握緊了拳:“沈靜鶴,薑珩不適合你。”
沈止笑得愈發燦爛。
一個兩個的,什麽都不知道,都說他同薑珩不適合,倒還不如向來古板沉默的沈尚書。
他兀自笑了會兒,才斂了笑意,淡聲問:“你想做什麽?”
衛適之不缺錢財,不缺地位,前途無限,又本是錦衣衛,沈止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和平封了他的口。真要打起來滅個口,還不知道孰強孰弱。
況且他心裏其實不忍下手……但為了薑珩,這不算什麽。
他在心裏打著算盤,眼神淡漠。衛適之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隻要你離開他,我絕口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