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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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止預感到事情不太妙。

    侓烏的舉動實在太莫名其妙, 再看薑珩的表現……他心中猜出了幾分, 當著薑珩的麵沒敢問人,默默點了頭, 跟著下了城樓。

    下去時正巧撞上了齊律,沈止把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郭守備, 若是你朝一個牧族射了一箭, 對方把箭給收起來了,代表著什麽?”

    齊律臉色怪異:“……寓意,不是太好。誰收了你的箭了?”

    沈止愁眉苦臉:“別說這些,快告訴我什麽意思?”

    齊律幹咳道:“若是蘇賽罕部落,依照他們的風俗,大概就是, 看上你了。”

    沈止道:“……”

    開什麽玩笑,侓烏每次來朝他射上兩箭, 箭箭刁鑽狠毒,若是尋常人, 早就死了。還說什麽看上?

    他也就在心裏叨咕了兩句, 又聽齊律小聲道:“我說昭王殿下臉怎麽那麽黑,牧族都是死心眼, 看上誰了定要不依不饒地把人擄回去。兄弟,咱是兄弟我才告訴你,這戰場上都是男人, 大家平日裏沒處排遣寂寞,像你和昭王殿下那樣的也不少……”

    沈止:“……明白了。”

    沈止怎麽也想不通侓烏是看上他哪兒了,頭疼了會兒,先回了房,等薑珩回來。牧族這場突然來的攻城戰從清晨開始,到了深夜才停下,外頭天色黑沉沉的,已然到了深夜。

    他把浸透了血的衣裳換下,這才後知後覺衣服破了不少口,手上也有幾個傷口。情況太混亂,到了後來隻記得揮劍殺人,哪顧得上受沒受傷。

    思來想去,沈止覺得還是別把流羽叫進來幫忙的好,自己取了藥,琢磨著如何才能讓薑珩別生氣。

    侓烏不可能就為了來送個東西就跑,又不是閑的。

    等到天色將白時,薑珩才回房。他輕手輕腳進了房間,才發覺沈止坐在桌邊,一晚上沒睡。

    心裏的怒意早在著幾個時辰的分別裏被磨去了大半,再看到沈止這樣,心疼更甚。薑珩過去把人抱住,低聲問:“怎麽不睡?”

    沈止耷拉著眼皮,往他懷裏蹭了蹭,道:“等你。”

    薑珩最後那點怒氣也沒了,他也一夜沒睡,抱著沈止躺到床上,低低道:“睡吧,今天沒事了。”沈止仰頭看他:“你呢?”

    薑珩身上的盔甲都還沒來得及脫下,身上一股血腥味,他同侓烏對陣,旗鼓相當,到後麵侓烏突然就消失在人群裏了,隻能轉向另外一個。

    完全沒找到侓烏居然會冒險爬上城牆,就為了給沈止幾縷頭發。

    薑珩想到這個臉色都不大好,安撫地輕輕拍了拍沈止的肩膀,讓他安心睡下,自己去換了衣物沐浴過後,回來看沈止已經睡熟了。

    他坐在床邊,低頭看沈止給他養回來的雪白臉龐,手指在他唇上輕輕摩挲。

    侓烏這番舉兵,像是在挑釁,也像是在試探。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昨夜商量了一夜,也沒判斷出結果。

    薑珩力道不大,沈止卻是給鬧醒了,啞著嗓子道:“怎麽了?一天一夜沒歇息,累了吧。”

    薑珩看他醒了,也準備算賬了:“侓烏的事如何解釋?”

    沈止一個激靈徹底醒了神,勾著薑珩的脖子壓到自己身上,無奈道:“我也不明白,以後我少去那兒溜達,嗯?”

    薑珩沉默地看著沈止。

    他的靜鶴生得秀致殊麗,像是一汪清甜的泉水,笑起來哪哪兒都好看,不笑也好看。

    沈止被他存在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那個地方被層層防線保護著,誰敢覬覦,誰就是敵人。

    沈止看薑珩不說話,軟下了嗓音,道:“尋玉?別氣了,嗯?侓烏應當隻是覺得我有趣,當真看上我了,每次出現兩支奪命箭算什麽?那個布袋你也扔了,我沒打算要的。”

    他步步退卻,薑珩終是歎了口氣,將沈止抱在懷裏,親不夠似的,把他吻得喘不過氣了,道:“不氣了。”

    沈靜鶴在他心中,是當得上最好的,有幾個人喜歡他,也是正常。

    沈止不知道他心裏想的,琢磨著又軟聲哄了薑珩幾句,直把人撩撥得受不住了,自己才吞了惡果,慌亂地想逃離大床,又被按了回去。

    外頭的流羽望了望天,看正朝這邊走來的阿九和飛卿,上前去攔住他們的腳步。

    飛卿還沒想明白流羽的意思,阿九這個人精瞬間明白,眼珠一轉,拉著飛卿往回走:“才想起殿下交代了其他的活兒,走吧。”

    流羽看了兩眼飛卿,這才回到自己的崗上站著。

    轉眼便到了十月份,北方算是真的入了秋,雖然依舊燥熱,但秋季的痕跡已經開始顯現。自上次攻城戰失敗後,牧族再沒動作,隻是隔兩日就來晃一下的習慣沒改。

    沈止沒再去城樓上晃悠,對這些一概不知。薑珩看他無聊,去商討軍務時也帶上了他。

    秋冬是牧族即將開始瘋狂發動戰爭的時候。

    牧族依靠草原而活,自己鮮少耕種,一旦到了秋冬之時,承蒼在豐收,牧族卻要開始麵對食物短缺的問題,除了掠奪承蒼的城池,似乎也沒其他辦法了。

    齊律偶爾會同沈止見一麵,笑話他道:“等牧族大軍攻來,侓烏首當其衝,頭一個要抓回去的就是你。”

    沈止微笑看他。

    齊律樂不可支地笑。

    沈止向侓烏射箭,隨後侓烏收了羽箭的場麵,當日有不少人看到。後來侓烏爬到城牆上給沈止丟了個小東西,打開一看裏頭是縷頭發,看到的人更多。

    現在遇闌城裏就傳著侓烏看上了沈止的消息。

    沈止在城中溜達都能聽到人在說這事,怪就怪侓烏的行事太囂張,教誰看了都印象深刻。

    好在薑珩從不瞎晃悠,暫時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那……

    沈止默然想,這腰就要不成了。

    遇闌城中將士小心翼翼日夜嚴防了小半個月,牧族沒有來攻。

    又等了半個月,還是沒來。

    探子假扮成牧族,小心潛入牧族外圍轉了一圈,回來說似乎拉塔爾達部落和蘇賽罕部落發生了矛盾。也不知是怎麽了,正是關鍵時刻,先內訌打起來了。

    侓烏受了傷,這人一向做事狠絕,吃了虧,竟然讓自己部落下的人全部按兵不動,拒絕一同攻遇闌城了。

    大體上就是如此。

    得到消息的眾將麵麵相覷。

    實在……有點不敢置信。不過再想想侓烏爬了城樓就為送幾縷頭發,眾人又覺得釋懷了,仿佛侓烏做什麽都挺正常,不做不正常的事,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沈止安靜地坐在身邊,被幾個人有意無意地看了兩眼,哪兒會不明白他們所想,默默捂了捂臉,覺得自己的清白就這樣毀了一半。

    真是……頭一次那麽想套個麻袋打人一頓。

    大概是心心念念著要揍一頓侓烏解解氣,過了兩日,城中忽然來了一個秘密來客。

    是提前遞了信的,沈止沒看到信的內容,卻從薑珩口中得知,那是蘇賽罕部落偷偷送來的信。

    正是這個關口,牧族少了一個大部落的力量,也等於少了那個大部落之下小部落的力量,猶猶豫豫不敢來攻,蘇賽罕部落這時卻偷偷來找遇闌城守將,實在耐人尋味。

    眾人紛紛猜測來的會是誰,沒料到走進大堂的會是侓烏本人。

    雖然戴著麵具,但這人很好辨認,簡直叫人過目不忘。

    侓烏一來,先是扭頭看了眼沈止,才開口道:“幫助你們那個郭守備的人,是我。”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杜溫微微揚起眉,俞尋也跟著挑了挑眉,銳利的眸子眯起:“你?”

    侓烏不避不讓,單刀直入道:“就是我。怎麽樣,提前初步展現了點誠意,要不要合作?”

    眾人一時無言,沉默地思考著。侓烏坐在桌邊,無聊地翹腿等著,扭頭看向沈止,麵具下的臉似乎在笑:“喂,烏蒙答?”

    沈止:“……”

    薑珩冷下臉,側身擋住侓烏的視線,冰冷的目光同侓烏的一對撞,後者就似乎明白了什麽,哈哈一笑:“有趣。小美人,烏蒙答不是你的名字吧,我給你的東西收好了嗎?”

    不等薑珩說話,沈止淡淡笑著露出臉:“不好意思,扔了。”

    這才又縮回去。

    侓烏似乎不太高興,卻沒說話。

    沈止心裏清楚。

    侓烏似乎有求於承蒼,需要遇闌城的守將們幫他什麽。雖然他態度散漫囂張,張狂無禮,不過到底是居於被動地位,敢隻身過來,大概也是別無他法了。

    杜溫和俞尋對視一眼,又同薑珩低語了幾句,杜溫平和地開了口:“你在信中語焉不詳,想同我們合作,到底是想做什麽?”

    “還不是你們中原人的字,那麽難寫。”侓烏的中原話說得倒是挺好,頓了頓,道,“很簡單,你們隻要協助我把格泰殺了,吞並了拉塔爾達。”

    俞尋輕嗤一聲:“我們憑什麽要幫你這個忙?”

    牧族就那麽兩大部落,蘇賽罕部落若是吞並了拉塔爾達部落,那就獨大一家,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隨時能舉兵攻擊承蒼邊城。

    讓牧族這樣分裂著還挺好,就像這次,侓烏和他那位哥哥不知因為什麽起了內訌,打得轟轟烈烈,一人負氣,最後都不能來攻城了。

    侓烏嘖了聲:“你們中原人就是麻煩。在座諸位當真以為我是因為受傷了,吃虧不肯一起攻城?就算我不吃飯,還有其他勇士要吃。”

    薑珩淡淡道:“你的其他誠意呢?”

    幫助齊律逃出生天,此次不參與攻城,都不足以成為他們幫助侓烏的緣由。幫了侓烏,就有可能養成大患。

    侓烏道:“隻要事情成了,我侓烏有生之年,都不會再進攻承蒼。以後隻要每年秋冬,承蒼送糧衣物過來,我們就奉上好馬,以此交換。如何?”

    俞尋咧了咧嘴:“誰知道你能活幾年,要是剛成了你就死了,那可不太妙。”

    這話說得難聽,不過已經隱約有了答應的勢頭。侓烏並不在意俞尋的話,再接再厲,起身道:“百年之內,蘇賽罕部落以圖騰起誓,絕不騷擾承蒼邊境。”

    座上諸將對視一眼,薑珩道:“我們需要報上京城。”

    這種事可不能隨口答應,還是要看皇上如何說。

    侓烏也不在意,他也有還未說出的條件,一切等之後詳細商議。他離開前道:“你們快點,我手下的人暫時按得住,那些小部落和格泰可快忍不下去了。一月之內若是我們不動,就該他們來攻城了。”

    說到最後,又看了沈止兩眼:“你到底叫什麽?”

    沈止按住額上青筋微跳的薑珩,平靜道:“薑止。”

    ……

    在座的各位都是見多識廣的,就算隱約猜出了什麽,也都心照不宣——畢竟薑珩和沈止也沒怎麽隱瞞,這兒是離京城幾千裏的地方,稍微放縱一點,也沒人會特意去稟告。

    沈止直接就說出來了,惹得幾個人忍不住地咳嗽。

    薑珩唇角卻彎了彎,桌下的手拉住沈止的,感受到他的溫暖,隻覺得什麽氣都沒了。

    侓烏雖然懂說中原話,卻看不懂他們是什麽意思,皺眉重複了兩遍“薑止”,點頭說了句明白了,轉身離開。

    有幾個守將看他背影的眼神莫名同情……

    侓烏走後,俞尋留了幾個人繼續討論侓烏提的事情,隨即派了信鴿和人加急送去京城。

    沈止自動退出了屋裏,在屋外數著地上的螞蟻等薑珩。

    最近不知為何,心裏很不平靜,像是要發生什麽。

    想來想去,如今最有可能出事,又不能立刻知曉消息的……是京城。

    但願沒有出事。

    薑珩出來時看到沈止蹲在地上,認認真真看著一群螞蟻抬食物碎屑,隻露著黑漆漆的頭頂,看著莫名乖巧。薑珩忍不住摸摸他的發頂,低聲道:“下次就別在這兒等著了。”

    沈止拍拍衣服站起來,仰頭笑:“等你,我願意。也沒多大會兒。”

    看薑珩的衣領有點亂了,沈止忍不住伸手又給他理好,琢磨著道:“近來總覺得不太好,京中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薑珩由他撥弄,看他收了手,才一起走回房,邊道:“暫時沒有消息。”

    沈止心裏略微寬慰。

    沒有消息——那大概可以認為,京中還沒有出什麽事端。

    過了幾日,快馬加鞭傳送到京中的消息有了回應——同時薑珩的人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胃痛……

    寫不下去了……

    趴會兒……

    明天再繼續戰鬥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