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綠漸染枝丫, 花朵含苞待放。

    再至落櫻滿地，枝頭隱有蟬鳴。

    冬天過去，春天也過去了, 而這初夏，空氣裏總彌漫著離別的味道。

    映雪廣場時不時要迎來一波穿學士服的畢業生拍照。

    阮喬經過時心裏也會有些空落。不知不覺，她的大二就要結束了。

    但阮喬也沒有太多時間感慨, 她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林湛高考這件大事上。

    林湛進複讀學校滿打滿算才四個多月，這麽短的時間要兼顧專業課和文化課，很難盡善盡美。

    林湛也深知這一點, 天才都難以做到，況且他於學習，也並沒有那麽高的天分。

    這一年他是直接以文化生的身份參加高考。

    考試那日是個大晴天。

    阮喬穿著鮮豔的紅色t恤送他參考。

    林湛也被迫換上了象征吉利的紅t恤, 警戒線還未撤下，大家都站在外麵，很多父母前來送考, 千叮嚀萬囑咐, 給考生加油。

    林湛也站在角落，聽阮喬碎碎念叨，“千萬別緊張，把握好時間把自己能寫的都先寫了, 第一堂考語文, 一定要留足時間寫作文知不知道，不偏題寫得中規中矩就好了……”

    林湛不時點頭，表示自己都聽進去了。

    市內媒體剛好前來蹲點連線直播。

    林湛高大清俊的身影很快進入攝像機的拍攝範圍, 有記者上前想要采訪他，林湛卻婉言拒絕。

    不過他確實很打眼，還穿著鮮豔的紅短袖，可以說是朝天椒本椒了。

    林湛隻拿這一次考試當試驗，明年才是他的主戰場，此刻心態放鬆得很，倒是阮喬看上去比較像考生。

    林湛看著阮喬緊張兮兮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到點警戒線撤下時，林湛並未擠入人流，而是在角落吻上阮喬的額頭。

    “我去考試了啊，你別在這等，太熱了。”

    阮喬點著頭，還是不忘給他加油鼓勁。

    即便隻是一次試驗，她也希望林湛的努力能得到應有的回報。

    好在天道酬勤這句話並不是說說而已。

    七月南城高考成績出來，阮喬拉著林湛坐在電腦前，緊張兮兮的刷新界麵。

    語文101，數學113，英語83，文綜172，總分469

    平南省是教育大省，錄取分數線不算低。

    阮喬對二本分數線一直沒什麽概念，隻記得她高考那年平南的文科一本投檔線是570分，如果沒有自主招生的分數加成，至少需要620分才能考上南城大學。

    而今年的文科一本投檔降至551分，二本投檔線是485分，這兩年已經取消三本ab類之分，三本的投檔線是432分。

    也就是說，林湛這四個月的努力，已經讓他遠超三本投檔，離二本的差距也並不是很大了。

    如果他之前參加藝術生的考試，這個成績，已經可以去很多二類帶藝術學院的本科。

    阮喬和林湛都相當意外。

    阮喬問他：“你以前高考多少分？”

    林湛摸了摸腦袋，皺眉回憶，那會兒高考就和玩兒似的，反正國際部也不看分數。

    他遲疑回答：“應該就是一兩百分的樣子吧……”

    阮喬感歎：“你也太厲害了。”

    林湛一時不知她是貶是誇，湊近去捏她鼻子，阮喬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忙解釋：“誒誒誒！別捏我！我是說你才四個月就能考這麽多分，太厲害了！”

    林湛“嘁”一聲，鬆開她，“這還差不多。”

    阮喬把林湛的分數表打印出來，讓他帶回宿舍貼到牆上。

    夏日炎炎，像林湛這樣一來就做好上兩次高考戰場的並沒有幾個。

    相處一個學期的同學有的再戰輝煌，有的一敗塗地，相同的是，他們都拖著行李箱，準備出發，去往大學這個新的戰場。

    兩人坐在操場上看這迎來短暫安靜的校園，頭頂是遮蔽烈日的綠蔭，還有綿綿不斷的蟬鳴。

    阮喬轉頭去看林湛，他的鼻尖冒出細小汗珠，自正月裏染回黑發就沒再染過他鍾愛的亞麻灰，此刻他眯眼看向教學樓，也不知在想什麽。

    不過短短幾個月，阮喬覺得他好像變得沉靜了許多。

    忽而林湛轉頭望她，問：“你看我幹嘛？”

    阮喬撐著下巴，目光並未躲閃半分，“沒什麽。”她伸手，揉了揉林湛的腦袋，“繼續努力！”

    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林湛笑罵，“靠，你當我三歲小孩呢。”

    ***

    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這期間，阮喬也因為繁重的大三專業課程變得十分忙碌。

    他們專業與其他專業不太一樣，到大四就沒課了。大四上學期是給大家的實習時間，大四下學期是給大家寫論文、參加畢業答辯、找工作的時間。

    所有專業課都壓縮在三年之內趕完，到大三最為密集。

    不少同學一進大三就開始準備考研，阮喬是奔著保研去的，卻也不得不做考研的二手準備。

    很多時候阮喬會覺得很累，但也在學著適應調節，時不時會去操場跑步，還會參加學校組織的戶外活動。

    她還能自我調節，林湛那邊，就完全沒有什麽勞逸結合可言了。

    有時候打著打著電話，林湛那兒就沒聲了，不過一會兒，就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

    ***

    阮喬現在住在林湛的小公寓裏，回到家就喂喂小金魚，給綠植澆水。

    寢室四人，陳陽陽退學後就再無蹤跡，宋彎彎和周鹿都已經順利出國了。

    宋彎彎刷了四次雅思才勉強考到五點五分，去了澳大利亞，還要上語言課。

    周鹿大二一年的努力卻沒白費，三刷過六點五，去往英國。

    阮喬覺得相當驚豔，畢竟周鹿並沒有很好的英語基礎，讓她自己上，估摸著裸考也就是六分水平。

    臨出國前三人還聚了聚，這兩年的相處，感情不算多麽親密，倒也融洽。

    江城和宋彎彎去的是同一所學校，和其他兩個同學一起都在同一個寄住家庭。

    留學圈子從來都是涇渭分明，他們過去，還是同樣的一幫人，看朋友圈動態，過得還算滋潤。

    阮喬閑下來的時候，會留給自己一點時間放空，去懷念剛進大學的日子。

    那時候有很多不如意，很多矛盾，可每一天都過得很有趣。

    生日前，她收到宋彎彎和江城給她寄的禮物，知道她喜歡手帳，他倆合夥便寄來kikki.k的全年新品，江城還夾帶私貨，寄了禮物給林湛。

    生日過去一周，因運輸延誤的另一份禮物也寄到了，來自周鹿。她還難得的留了一張便箋，“明年見。”

    阮喬突然想起一句話，世間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說，所有的久別，都是為了再次相遇。

    ***

    她去林湛學校送江城寄回的禮物是在一個周六。

    深秋早晨，風很清冷。

    阮喬出門很早，特意用保溫桶帶了雞湯給林湛，想著在他上早自習之前能見他一麵。

    沒成想今日學校暫停了一日早讀，很多學生都抓緊時間，在寢室補眠。

    阮喬不想打擾林湛休息，打算安靜等待，卻不料剛走至操場，就見熟悉的身影在跑道上奔跑前行，他的步子邁的不大，速度也不快。

    等到林湛跑到這一方向，阮喬才看清楚，他還戴了耳機，口中念念有詞：“offence，offence……”

    林湛心無旁騖地跑步背單詞，似乎沒有看見一旁的阮喬，直至又跑出小半圈，他的大腦回路才感知一些外界信息，停下腳步，回頭。

    事實上，連阮喬都沒想到，林湛會有這樣驚人的耐力和決心，一時愣怔。

    ***

    年底，美術聯考開始。

    林湛聯考成績優秀，這意味著隻要文化線達標，他能在平南省內選擇任意一所有美術專業的大學，南大也不例外。

    阮喬連夜整理南大曆年美術相關專業錄取分數，林湛高考要是能過二本線，是可以以藝術生身份重新考回南大的，阮喬心裏大大鬆了一口氣，以林湛今時今日的水準，過二本線應該不成問題。

    但她也清楚，林湛的目標並非考回南大。

    次年二月，早春。

    林湛僅選擇帝都美術學院一所美術院校參加校考單招，阮喬陪同林湛一起北上。

    林湛拿到了專業第八的好成績。

    再至六月，還是相同的考試時間，相同的考試地點，林湛也和去年一樣，表現得非常放鬆，非常平靜。

    考試前一晚，他和阮喬一起坐在操場的台階邊看星星，手裏拿著一疊語文複習資料扇風。

    阮喬小聲問他：“喂，緊不緊張？”

    林湛眯眼看星星，語氣輕鬆：“有什麽好緊張的。”

    阮喬一時啞聲。

    她不知道林湛是不是真的不緊張，但她卻知道自己很緊張，隻能手指捏著膝蓋骨，讓自己不去想象會有任何意外產生。

    阮喬下半年就要實習了。

    她給自己安排了兩份實習，每份工作的實習期都是三個月，一份是中學老師，一份是某知名在線搜題軟件的實習策劃。

    這兩份工作的地點都在帝都，她為了林湛，特意申請的。

    可如果林湛去不了帝都……

    她不敢往下想，隻得生生打斷了這個念頭。

    似是察覺到阮喬的緊張情緒，身為考生的林湛還反過來安慰她，“欸，別緊張了，這次肯定行，你以為我這一年的書是白念的啊。”

    阮喬“嗯”了一下，聲音輕輕：“林湛，你真的很厲害了。不管怎樣，明天我會一直在外麵等你。”

    林湛笑：“得了吧，你在賓館吹空調行不行？等會兒熱中暑了我還怎麽考試？”

    他邊說邊去捏阮喬的臉，阮喬也終於被他逗笑。

    夜空明淨，星輝點點。

    林湛抬頭望著，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阮喬一句：“你知不知道我這一年半念書最喜歡哪句詩詞啊？”

    阮喬：“哪句？”

    林湛有片刻沉默，倏地轉頭看向阮喬。

    他眼裏有阮喬說不真切的光亮，似是漫天星子都貫入眼底，在熠熠發光，

    “你知不知道這一句？”

    “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出自毛/主/席的《清平樂·六盤山》，很喜歡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