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敵國影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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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那天,冬節。
趙國罕見地下起了雪。
那場銀白直從故國國都的宮門前鋪向了未知的遠方,一眼望不見盡頭。
寒風雖冷,卻凍的隻是尋常人家的手足。
即便現在戰敗的趙國要將皇子皇女送往敵國為質,他們也有大隊人馬緊隨,穿著錦衣貂裘,舒適的寬大馬車裏也燒著上好的“瑞炭”。
趙國國君並未相送。
湘妃執著自家女兒的手,淚眼婆娑。“安錦,到了辛國,且收斂著自己的性子,若是寄人籬下還不知低頭,總會吃虧的。”
被喚作“安錦”的年輕女子紅著眼眶點頭應是。
湘妃又看向她身側站著的少年,他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孩兒,卻終歸在她跟前養了十餘載,感情也割舍不下。她又對趙安錦叮囑道:“多多照看你弟弟,他身子弱,陛下眼下隻有你們兩名子嗣,千萬千萬小心保重。”
“兒臣省的。”趙安錦伸手拭去眼角滾落出來的淚水,強笑道,“母妃不必擔心。”
車隊欲行,兩人最後看了一眼宏偉華美的宮門。
此時一別,隻怕故鄉隻能成為那魂牽夢縈卻觸不可以的歸所。
大雪仍舊下個不停,趙國的車隊終於緩緩起行,掀起厚重的車簾向外看去,湘妃的身影正漸漸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最終慢慢消失在純白的地平線上……
趙辛兩國於長野一戰,趙國不戰而降,割去五城,又將其太子趙銘宣和長公主趙安錦送往辛國為質。
《故國舊》一文的故事就是從這一天作為伊始:
女主趙安錦到達辛國之後,就被男主——辛國的三皇子杜衡遠,相中之後帶回府上。杜衡遠原本隻是想折煞一下這名堅毅聰慧女子的銳氣,不料兩人在鬥智鬥勇中竟然漸漸生出了感情。
但是很可惜,辛國在長野殺死了趙國四萬士兵,又將趙國的皇族囚禁在宮中,國仇家恨讓趙安錦根本沒有辦法接受杜衡遠的情意。
故事之中的趙國太子趙銘宣原本身子就弱,氣量也狹小,到了辛國之後整日纏綿病榻,趙安錦求了很多人才讓他的身子略有起色。不過就因為有一次他撞破了趙安錦和杜衡遠的親近交談,竟然氣的嘔血而死。
這件事一直是趙安錦心裏解不開的結。
即便最後趙安錦為天下太平幫助杜衡遠登基為皇一統天下,而且杜衡遠也放話許諾趙安錦永世為後,趙安錦也沒能敞開心扉。
杜衡遠等了趙安錦回心轉意等了一世,卻最終沒有等到。
趙安錦等了回到故鄉的機會也等了一世,卻也隻是在垂垂老矣之時才等來一旨允諾,病死在回鄉的途中……
虐戀程度四顆半星。
這其中有一名很重要卻不怎麽討喜的女配,就是杜衡遠安排在趙銘宣身邊的一名影衛,去行的是監視的任務。
她代號影三,對辛太子很是忠誠,卻又處處幫助趙銘宣阻攔杜衡遠和趙安錦的好事。字裏行間看來,影三似乎對杜衡遠有著別樣的情感。
書中對影三的結局沒有交代的太清楚,趙銘宣死後不久,影三就回歸影部,不再出場了。
而趙銘宣穿越過來的時候剛好是長野之戰開戰前幾天,他沒有辦法多做部署,更不用說是力挽狂瀾了,他隻能夜盜軍符,開城門投降以將傷亡縮減為最小。
好在辛國將領不是嗜殺之人,趙國的不戰而降挽救了上萬人的性命。
趙銘宣不是沒有想過對劇情來一次大換血,但是趙國國君莫說不是一名能開疆擴土的明君,就連守成之君都算不上,他治下的臣民衣食堪憂,趙國被攻下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隻能同女主趙安錦於這個大雪紛紛的冬日行往那辛國。
路途顛簸,趙銘宣的身子很虛弱,即使他的武功招式都記在腦袋裏,但耐不住原主身子的底子太差了,勉強用上幾招便累的不行。
趙國的人馬因此不得不走走停停,直走了小半個月才到達辛國的國都中陽。
…… ……
趙國的車隊行至中陽城時,辛國皇族無一人前來迎接,反而是街巷兩旁擠滿了來看熱鬧的尋常百姓,衝著這龐大的車隊指指點點。
“啊,這就是趙國的車隊,看起來果真是不同凡響。”
“再不同凡響又如何,還不是乖乖送人來我們辛國為質?”
“隻是不知那趙國的太子公主又是什麽模樣?”
“能是什麽模樣?兩隻眼睛一張嘴罷了。”
嘈雜的議論聲不停地傳進趙銘宣和趙安錦的耳中,兩人神色都沒有太大的起伏,倒是趙安錦的貼身侍女抱琴義憤填膺地說道:“太過分了!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趙安錦抿唇一笑,點了點抱琴的頭,“不會用俗語便不要用。”她輕輕挑起帷裳,“你瞧,這要算是窮山惡水,那我趙國又成了什麽?”
向外看去,緩緩行進的景色盡收眾人眼底,熱鬧的商市,擁擠的人群,周圍的樓房都整整齊齊,像是一列列待檢的士兵。
凜冬之日的現在,整座城市卻都縈繞著暖意,不知等開了春,又是怎麽樣的情景,煙柳畫橋應當是少不了。
好一副盛世美卷。
趙銘宣在心中暗暗讚歎。
他也在讚歎趙安錦的寬廣心胸。
“皇姐,你倒是看得開。”
趙安錦怔了一怔,還以為趙銘宣是在譏諷自己,開口寬慰道:“事已至此,太子也應當放寬心。不管願不願意過,一天總歸是一天——”
“嗬。”趙銘宣輕笑,“阿姐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阿姐?”趙安錦被對方的稱呼弄得有些困惑。
“我們來此為質,自然不能再以皇室內的稱語相對,便像尋常百姓一般相處罷。”趙銘宣說道,“這也自在些。”
“好。”趙安錦也應下來。
說話間,車隊漸停。
趙銘宣心知是到了辛國皇宮前。
出了馬車,趙銘宣被外麵的冷風一激,竟然有些發抖,隻是當著眾多人的麵,他也不好示弱,隻是咬咬牙,裹緊外袍,沒叫別人發現。
辛國的皇宮不比趙國那般華美不實,卻多了幾分古樸大氣,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辛皇的幾位成年皇子帶著百餘人的侍衛隊站在宮門前相迎,趙銘宣一眼便看見為首的那名年輕男子身後跟著的黑衣女子。
書中的影三右眼角旁有一顆淚痣,十分明顯。
那名黑衣女子麵容清麗,眉目都如畫兒般精致,隻是神色太過冷冽,不太叫人親近,若是再柔上三分,便是一名溫婉動人的大家閨秀。而她的右眼角旁正有一顆淚痣。
他看向她時的目光毫不遮掩地顯露出有興致的神色,對方的目光卻是依舊平靜無波,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隻是那女子看過來時,趙銘宣衝她輕輕一笑,她眼底才微微有流光閃現,但不知是何種感情。
雖然是來當人質,但是該客套的還是要客套,杜衡遠也算彬彬有禮,趙安錦沒了那四萬條性命做的天塹,人也柔和了很多,她不亢不卑,頗有氣度。
杜衡遠忍不住輕歎,“不愧是趙國‘女太子’。”
此言一出,趙國人的假意的笑容都凍結在臉上。
大多數人都知道,趙國的太子軟弱無能,又是個病秧子,偏生那女兒身的長公主有為將為相的賢能之才,所以趙安錦不知什麽時候又被人稱作了“女太子”。
這相當於生生打了趙銘宣的臉。
趙安錦臉上漸生怒色,“三殿下此話何意?!”
杜衡遠笑道:“是本宮失言了。”
他便是給這兩人來個下馬威,若是能挑撥這趙氏姐弟的關係當然更好。他這會兒可還沒愛上趙安錦,最多不過有些欣賞罷了。
趙銘宣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哈哈笑道:“阿姐聲名遠揚,竟都傳到辛國皇子的耳朵中來了!”
他這豪氣一笑,竟遮掩了蒼白的病容,顯得豐姿奇秀。
見對方一句話化解了諸多難事,杜衡遠也未曾再多做刁難,命人將兩人安排到早就準備好的兩座偏宮去,又遣散了剩下的趙國侍衛,隻讓姐弟兩人分別留上兩個侍候的小侍女。
那偏宮說不上簡陋,倒也幹淨,隻是也絕對不比兩人往常的居所。
長久沒有人住,趙銘宣隻覺得裏麵寒氣逼人,哪怕他馬上命人燒上炭絲,自己也捧上手爐,仍舊被凍得直打哆嗦。
趙安錦被安排在另外的殿內,兩人相隔甚遠,這會兒趙銘宣也找不著識路宮人為他尋來些熱水。
然而這樣的窘境並沒有持續太久。
他正縮在硬邦邦冷冰冰的床上,門扉忽然被人叩響了,外麵傳來什麽人清冷的嗓音,聽著莫名疏離,卻又莫名好聽——
“趙太子可在?”
趙銘宣手下的一名侍女抬頭看了看自家主子,在等到應允後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跑去開門——
原是那在宮門前有一麵之緣的女子。
她走近清冷的偏宮的時候,稍稍皺起了眉頭。
麵前這趙國的太子剛剛在宮門口就凍得唇色發青,這會兒宮殿裏連點熱乎氣兒都沒有,不知道又該如何畏寒。
女子眼神往後一瞥,便有四名侍女帶著被褥,端著熱水走進來。
蕭銘宣略有訝異地看著她。
女子言道:“趙太子遠道而來,請好好歇息。”
她說完,又看了看四周的布局,對著四名侍女吩咐道:“一會兒給趙太子再多添些炭爐,送些熱湯來。”
四名侍女麵麵相覷,“三皇子他……”
“我自會去麵請三皇子,你們照辦便是。”
那四人終於應是。
女子神色不變,又衝著蕭銘宣說道:“趙太子若是還有什麽吩咐的話,隻管說便是。”她目光冷冷的,若擱在旁人身上,定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態,然而趙銘宣卻隻看得出淡淡的好意。
“多謝。”趙銘宣笑著道謝。
那女子沒料想到自己還能得到這樣的一聲道謝,略微揚了揚好看的眉,臉上的神情生動起來,不再那麽冷硬。
她微微頷首,正待退出去時,又被趙銘宣叫住了——
“敢問姑娘姓名?”
原書中也曾有這樣的場景,隻是那個時候趙銘宣神色不愉,冷著聲音問的是:“你是何人?”
那女子原本回答道:“趙太子可喚我影三。”
自那之後,趙太子就一直叫她影三。
但是趙銘宣明白的,影三不過是一個代號,他現在想知道的是她真正的姓名。
所以當那名黑衣女子說出“影三”兩個字的時候,趙銘宣笑著截斷了她的話,“影三?怕不是真名吧?姑娘不願意告知真名嗎?”
女子看著他,對方認真的微笑就這樣映入眼中。
她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若寧。”
趙銘宣慢慢地重複了這兩個字,然後眯起眼睛誇讚道:“若寧。若寧。心懷若穀,寧靜致遠。好名字。”
若寧聽著,有些困惑地歪了下頭,然後也開口誇讚道:“銘宣也是好名字。”
趙銘宣愣了一下,隨即沒忍住大笑起來——
這女子倒也單純的很,誰人對她懷有善意,她便也回報以善意。
“恩。若寧是好名字,銘宣也是好名字。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一個稍微有點冷的女主。
當然啦,女主是不喜歡原來的男主滴,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沒有那麽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