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敵國影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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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寧跟在趙國太子身邊,竟然比從前在杜衡遠手下當差時忙了許多。

    除卻閑暇時隨趙銘宣執筆習字外,她便是東跑西跑,或去膳房裏取些精致的糕點,或去給那不怎麽常見的趙公主送些信件。

    擱在往常,若寧每隔幾天就要回杜衡遠那裏複命,但是時間一長,那辛國的三殿下竟也煩了這些瑣碎小事的匯報,隻叫若寧隨機應變。

    然而實際上,他自己卻三天兩頭地往趙安錦那裏去,殷勤的很。

    這樣一來,若寧就有更多的時間待在趙銘宣的身旁。

    同趙銘宣相處的時間愈長,若寧愈覺得挪不開眼。

    要是真說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向一汪死氣沉沉的潭水投入了一道陽光,見過了那波光粼粼的明媚之後,再想回到寂靜的深水裏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明明依舊身處於這深宮之中,她卻隻覺得有人為其推開了一扇門,將門外各式各樣光景都放了進來。

    那些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光景。

    久遠到古書中記載的有著蔽天之翼的大鵬,隻棲於梧桐木上的奇鳥,又渺小到尋常小巷裏販賣的蘸著糖稀的小吃,和那匠人靈巧手指翻飛間所捏出來的泥人。無一不叫人心生向往。

    若寧自己學字也學的很認真,短短幾日就能尋些簡單的字帖來描摹。

    她很快就能寫出自己的姓名,趙銘宣也從不吝嗇誇讚,他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女子的身畔,靜靜看著她一筆一劃認真寫字時的模樣。

    這讓若寧產生了一種幻覺,她不是刺客,不是殺手,不是影衛。

    她的手不是握著鐵劍鋼刀的,而是像現在這樣,捏著一支上好的毛筆。

    若寧有時候也會困惑,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就像這樣沉淪在這樣的生活中。

    可是她無法否認,她貪戀現在的一切,貪戀著溫逸的微風和安寧的月綢,當然也貪戀著……

    那人時常微笑的溫和麵容。

    如果他不是趙國的太子。

    如果她不是辛皇子的影衛。

    趙銘宣哪裏知道女子心中的糾結,他隻是瞧著原本冷冰冰的女子漸漸地改變。

    其實也不能說是改變,若寧原本便心腸極軟,他稍稍示弱,或者稍稍拿可憐兮兮的眼神瞧著她,她多半都會應允自己的要求。

    唯獨有一點,若寧謹記著杜衡遠的禁令,一直都將趙銘宣看的緊緊的,不叫他往別處去。

    就算是趙銘宣讓她出去給自己跑跑腿,拿些膳房裏新出的糕點,她都冷冷地抿著唇對他囑咐道:“你切不可離開此處。”

    趙銘宣總是渾不在意的搖搖手,笑道:“我隻會往你處去。既然知道你會回還,我又想往哪兒去呢?”

    若寧開始時並不知道他的意思,問他道:“你難道不想回趙國麽?”

    “趙國啊……”少年閉了閉眼,“感覺像是過了很久,我都已經不記得趙國是什麽樣子了。”

    他臉上失去了笑容,神色沉寂。

    他忽然開口問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夠回去趙國,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若寧愣了一下,那少年便連忙像補救什麽似的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隻是如果,如果你有自由出行的機會,你願意去麽?”

    看著少年認真地臉旁,若寧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是的,她其實是願意的。她想。

    趙銘宣得了這個答案,壓低聲音笑起來,比任何一次都笑的還要開心,甚至都稍微有些喘息。

    “總有一日,我會陪你去看趙國的不同風光。”

    他說的是他會陪她去,而不是要她陪他去。

    若寧再一次頷首,她這一次回答地很認真,“那就約好了。”

    不管這一天究竟能不能來臨,她都不後悔今次的回答。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這機會竟然來得這樣快。

    ……

    《故國舊》這篇故事的世界並非在盛世,趙、辛和周國呈三足鼎立之勢,然而趙國早已經漸漸式微,有餘力問鼎天下的也就是辛國和周國。周國國力強盛,和男主的辛國不相上下,甚至還隱隱有穩壓對方的勢頭。

    趙辛長野一戰之後,辛國雖然得勝,但是也有些勞民傷財,周國存了試探的心思,便派了使團到辛國來,一是為了探探對方的虛實,二是看看有沒有瓜分趙國的利益可圖。

    所以當周國使團進入中陽城的訊息傳來的時候,趙銘宣一點都不吃驚。讓他驚訝的是,辛國國君竟然宣了趙國姐弟赴晚宴。

    書裏麵可是沒有趙太子出場的。

    趙銘宣轉念又一想,他這小蝴蝶翅膀扇了扇,要是還不引起什麽改變的話,還有什麽意思?

    未知也很有挑戰。

    若寧穿著她往常的裝束,隱匿氣息跟在趙銘宣的身後。明明一個大活人,在旁人看來,卻像一塊石頭,毫不起眼。

    若寧一向對自己的隱匿之術感到自傲。

    隻是,趙銘宣卻總是能夠一眼就發現自己的蹤跡,然後看過來對著她輕笑。

    這場盛會正是辛國對著周國展示國力的好時機,所以饒是趙銘宣見多識廣,在他踏入後園的一瞬間還是被震撼到了。

    這辛國還真是下血本啊。

    這凜冽冬日,整座後花園都被鋪上了細軟的獸皮毯,到處都擱置著暖香爐,還有冬梅在風中綻放著,隱隱飄來一陣淡淡的芬芳。

    庭院前的一潭湖水剛結了層薄薄的冰,照映著彎月的光輝。

    無數的宮人或執著明亮燈火或捧著美味佳肴,絡繹不絕地朝著中庭行去,蜿蜒成為一條龐大的光蛇,竟然堪比白晝。

    要是從空中俯瞰,又不知是怎麽樣的動人。隻怕便像九天的銀河落入了這人間的皇宮之中,那一朵朵的宮燈和一顆顆的夜明珠就是璀璨的星。

    趙銘宣駐足間,他的背叫人輕輕推了一下。

    “趙太子請移步中庭。”若寧低眉順眼地提醒道,“時辰快到了。”

    趙銘宣基本上不在其他人麵前顯露出他對若寧的親近,隻怕閑言碎語傳入了杜衡遠的耳中,發生對若寧不利的事情。

    這會兒趙銘宣也沒有故意逗若寧,他悄悄不滿地看了女子一眼,就重新邁開腳步,緊隨著身邊侍候的宮人朝著目的地走過去。

    若寧則在心底暗笑。

    趙太子還是小孩子脾氣,見了這般景色倒是不肯挪步。

    近了中庭便有專人高聲通報,趙銘宣緩才緩走進這盛宴。

    最上的龍座上空著,是給辛皇所留,而下首的一旁坐著皇子大臣,另一邊坐著周國的使臣。

    趙銘宣很快就隨意地入了席。

    他和趙安錦身份尷尬,此時趙安錦不知為何竟與最受寵的三皇子杜衡遠同席而坐,趙銘宣總不能硬生生插到兩人中間。所以他四處一望,便自己走到了最末端的位子上,看起來沒有絲毫的不甘。

    等了片刻,人都到齊,菜色也都上到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時,辛皇才姍姍來遲。

    趙銘宣頭一次見辛皇,那是名精神健碩的老者,著一身威嚴的明黃,阻住了眾人的見禮。

    “今日不分什麽君君臣臣,遠來貴客,隻當盡興。”

    那皇帝又叫道:“老三。”

    杜衡遠起身行禮,“兒臣在。”

    “這幾日是你當差,照料好周國使臣,可不能怠慢。”

    杜衡遠當然謙卑言是。

    隨後便是歌女獻舞,一時間氣氛熱烈起來,觥籌交錯,可辛皇同使臣的言語中卻是刀光劍影,滴血不見。

    趙銘宣自己隻想旁若無人地吃東西,然而那周國的使臣在辛國那兒討不到好處,便將矛頭指向了他。

    “看著趙國太子在此處倒過得還習慣呐。”

    趙銘宣沒答話。

    那使臣沒得到回應,臉上掛不住,言語刻薄起來,“若是趙太子習慣了為質,不如也到我周國去坐坐,我等定然將趙太子趙公主奉為座上貴賓。”

    若寧站在趙銘宣的身後,他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卻能感受到淡淡的殺意,他心中反倒高興——

    若寧定然是擔心自己,所以對著周國的使臣抱有很大的敵意。

    趙銘宣沉默著,仍舊沒做聲。他隻是隨意地回了下頭,衝著若寧露出一個滑稽的輕笑。

    不必為我擔心,我並不在意。

    她分明從他做的鬼臉裏讀出了這樣的意思。於是她漸漸靜下來,像是一口歸鞘的利劍,重新隱去了鋒芒。

    默契緩緩在二人之間流轉。

    趙安錦此時瀟灑地大笑一聲,應道:“將軍所言極是,我同皇弟也是願意往周國一遊的!隻不過呢……”

    她語鋒一轉,聲音變得包含嘲諷,“不知貴國有沒有本事將這中陽城納入你們的土地。要知道,趙國不能被一分為二,這天下也隻有一個。”

    “哦?”周國使臣強笑道,“不知辛皇陛下怎麽看?”

    辛皇目光一掃,卻點了杜衡遠,“你說說你的想法?”

    杜衡換看了一眼趙安錦淩厲的眉角,站起身子,回答道:“趙公主所言不差,就看最後鹿死誰手了。”其維護之情,溢於言表。

    一時間,會上的氣氛劍拔弩張。

    半晌,辛皇才笑道:“不談此事。”

    那周國使臣也跟著輕笑,說道:“是麽。”他端著酒杯站起來,對著杜衡遠遙遙一舉,“本將軍倒是很感佩三殿下的氣度,不知有沒有榮幸請三殿下吃一杯酒?”

    將軍?!

    原本出使辛國的明明是一位文臣,怎麽到了這裏……

    眼前的杜衡遠笑著也舉起酒杯。

    忽然,那名將軍狠狠地將杯子摔在了地上——

    蕭銘宣心頭一跳。

    現場版的摔杯為號?!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的,我總是在最後嚴肅不起來。

    忍不住想自己給自己安排的劇情吐個槽腫麽辦。

    明天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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