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府名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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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煩悶燥熱,皇帝在後花園中賞花時,中了暑。
太醫們給開了些涼性的解暑藥,不料皇帝吃了之後,病情竟然開始反複,想來是和之前所服的藥性有了衝突。
樂銘宣聽聞此事,皇帝宣他覲見,他便入了宮一趟。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皇帝了。就算是往日領兵回京,他也從來不去麵聖,他不想看見那張讓人惡心的老臉。
領路的宮人一路將他引入皇帝的寢宮,才一入內,樂銘宣就皺了皺眉頭。
皇帝的寢宮一片昏暗,不叫窗外明媚的好陽光透一絲一毫進來,整座殿中都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藥味,而全天下最尊貴的人就躺在裏間的龍床之上。
他都快忘記皇帝長得什麽樣子了。
借著寢宮裏明明滅滅的燈火燭光,樂銘宣勉強看清楚了皇帝的臉。
那是一副蒼老不堪的樣子。
他依舊身著明黃的帝王龍衣,隻是那寬大華貴的袍子下麵,隻是裹著一具消瘦的柴骨。
“是逸王來了麽?”
尊貴的骷髏忽然這樣開口問。
樂銘宣上前去,隨意地拱了拱手,“皇上。”
“好久不見了。”
皇帝慢慢撐起自己的身體,旁邊忙有宮人上前想扶他一把,卻被皇帝止住了。
他揮了揮手,讓所有的宮女太監退下。
逸王隻是這樣看著皇帝費力地靠在床頭。
“三年來,這還是你頭一次進宮見朕。”他看了看逸王的模樣,歎道:“還是和從前一般,青春年少。”
“皇上謬讚了,”逸王道,“塞外大漠風沙,最是磨人,哪裏還年少?”
老皇帝咳著笑了笑,“那你看朕現在這副模樣……”
“皇上九五之尊,和本王不能同日而語。”樂銘宣不願同他廢話,直言不諱道,“況且皇上現在這般樣子,難道不是自作自受?”
皇帝臉色變幻了一瞬,最終還是歎息著說道:“朕早有悔意。”
“皇上若是有悔意,便自去同他人說去,叫本王進宮來做什麽?”
“同他人去說?!”皇帝臉上有一刹那的猙獰,“大膽,你這是在逼著朕去死!”
樂銘宣笑了笑,沒有答話,卻也沒有否認。
仿佛這麽一大頂帽子扣下來,對他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
皇帝俯身咳嗽了一陣,才慢慢平靜下來,他看了看逸王,忽然大笑一聲,“看來你對二十年前的事情還是耿耿於懷啊……怪不得你對那煙容姑娘如此青睞,隻怕是她讓你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他看著樂銘宣眼神一冷,直迎著逸王如刀般的目光,仍舊大笑。
“十七弟啊,你終究還是沒變!即使你現在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又怎麽樣?!有弱點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帝王!”
“皇上,你最好不要動不改動的心思。”樂銘宣冷然警告道,“不然本王會讓你知道,即使是皇帝,在本王眼中也不過是賤命一條。”
皇帝看著他陰冷的臉色,半晌才說道:“朕明白了。”
“皇上召本王來此,隻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麽?若是無事,本王便退去了。”樂銘宣說完,根本不曾等皇帝發話,便自顧自地拂袖而去。
宮門口候著的小太監看見當朝逸王臉色不愉地走出來,又聽見寢宮內皇帝瘋狂的大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但還是得硬著頭皮笑臉迎上去,去送逸王出宮。
二十年前……
樂銘宣站在朝殿前忽然駐足,駭得身後跟著的宮人差一點沒跪倒地上去。
逸王已經等了二十年,這二十年的時光足以還清當年那些虛情假意的寵信。
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
煙容覺得很奇怪,自打樂銘宣從宮中回來之後,便派人將王府重重包圍起來,尤其是她的身邊,往常那些溫柔的侍女都換了新麵孔。
一個個勁裝持劍,看上去竟然都是身懷武藝的女侍衛。
她讀書練字的日子仍舊沒變,變的是府上的氣氛。
是山雨欲來的緊迫感,讓人透不過氣來。
大事將近,隻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
煙容更加小心自己的言行,她不知道為什麽逸王對自己這般緊張,除去明麵上的許多女侍,還派了不少暗衛守著自己,但是她明白的唯有一點:
保護好自己,才能讓逸王沒有後顧之憂。
她甚至都在袖子中時時藏著一把短匕。
眼見著逸王眼下的兩團烏青愈重,煙容心中心疼,卻不知道怎麽為他排憂解難。
然而就在這般緊急的時刻,前線的戰事卻忽然急轉直下。
“楊圖這個蠢貨!”看了幾分軍報,樂銘宣勃然大怒,揮手將桌上的軍文和茶盞都掃到地上,他麵前跪著的幾名軍官打扮的人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西麵大漠孤地,糧草緊缺,他居然還敢貿然出兵,叫人生生圍困於穀地!時日一長,這三萬將士還有幾人能活?”他背著手來書房中來來回回踱步,走了片刻,又問道:“此報來京幾日了?”
“回王爺,驛足日夜不歇,跑死了數匹好馬,從軍中傳來京城,已有四日。”
“離楊圖最近的城軍是何人部下?”
“這……”幾人對視一眼,回道:“雲水領駐軍,乃是福王爺統領。”
好巧不巧,竟是福王。
要說先帝的幾名兒子中誰對當今的皇帝最忠心,便是福王。他年歲漸長,脾性卻倔強的很,一把年紀在外守城也算不易,但是要讓他出兵去救,隻怕沒有皇帝的詔令是行不得的。
麻煩……
樂銘宣皺了皺眉好看的眉頭,若說這百萬將領中,唯獨福王自己沒把握調遣的動,往日還覺得無所謂,如今一瞧,還是把所有兵權都抓在自己手中為上。
幾位軍官等了片刻,逸王終於開口,“洋藩此次出兵幾何?”
“約莫有十五萬人。”
樂銘宣緊皺沒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輕蔑笑道:“小小洋藩不過憑借地勢微占上風,也敢派上十五萬人來戰?這也算是傾國之力了吧。”他略微一頓,說道:“叫孫百成帶一萬精兵,輕裝渡過徑河,深入洋藩腹地,往都城而去。”
“可是,楊圖那裏如何?況且王爺也說了,西麵大漠孤地,糧草跟不上……”
“慌什麽?本王話還沒說完。”樂銘宣冷聲續道,“糧草自帶乃是下策,讓敵軍為我軍奉上糧草才是最佳。再派牟無疾領軍從後方截斷洋藩糧食,變前軍為後督運,給孫百成供應上。”
“兩軍行動期間,讓福王領上他的兵出城佯攻做餌,待得洋藩得知後方起火準備後撤之時,再上前咬住不放,叫他們無法脫身。救出楊圖軍隊,再務必使得孫百成一行直入洋藩都城,一戰永絕後患!”
“本王不管你們用何等辦法,軍令務必在兩日內送達!”
“是!”眾人齊聲應和。
然而還是有人擔心,“福王隻聽皇上詔令,若是他不從該如何?”
樂銘宣輕笑一聲,眼底有莫測的光輝。
“他要皇帝的詔令,本王便給他皇帝的詔令。但如果在這之後還是不從,”男子注視著自己的幾位心腹軍將,“這等不聽話之人,也就沒有必要再留著了。”
生殺予奪,還不是在他一言之下?
王爺又怎麽樣,他誌從來不隻在此。
待得眾人應是退去,樂銘宣才輕笑著對門外道:“聽了這半天,怎麽還不進來?”
門外寂靜了一瞬,女子才端著托盤走進來,她肩頭微微顫抖,“妾、妾身隻是想為王爺及諸位將軍送些涼茶消火……妾身什麽都沒聽見……”
女子還未說完,便叫人環住了臂膀。
“你在怕本王?”
她從未想過樂銘宣竟然有如此膽量,連福王都敢直殺。
那她呢?待哪日逸王倦了,是否也會對她棄如敝履?
光是這樣想著,煙容就覺得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唉……又在胡思亂想了,”逸王歎氣,他拿過煙容手中的托盤,慢慢俯身在她耳邊說道:“這些時日,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思?”
他不再口稱“本王”,反而自稱為“我”。
煙容愣了一下,她抬眼見男子臉上溫和的笑意,終於漸漸覺著背後的寒冷漸散。
“王爺何等心思,妾身哪知……”
女子別過臉去,不肯看他。
逸王慢慢撫摸著女子的長發,道:“如你這般蕙質蘭心,怎麽不懂我?我不求別的,你若能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便可。煙容,你能做到麽?”
女子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好。”
她知道她如何也是逃不過這男子的柔情。
樂銘宣眯起眼睛笑了,他靜靜地擁著女子,再次道:“待往後,我便將你明媒正娶,許你母儀天下。”
母儀天下……
逸王他做不到這一點的。
煙容自己這麽想著,卻不由回抱住了逸王,因為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也是最殘忍的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怎麽會寫宮鬥哎,可能對於權勢政治的描寫略簡單了點……
╮(╯_╰)╭
最近上了榜蠻開心的,但是存稿已經沒有啦~~~~